生命最后的他与他

　　从结果来看，事情果然发展成了李晓所预想的那样，夏致根本不可能在治疗结束之后单独回到自己的城市。
　　「清醒一下，马上到家了。」
　　躺在汽车后座上的夏致稍稍转动了一下身体，发出了几声厌恶的呻吟，显然在车座上的睡眠体验和医院的诊疗床差得很远。
　　治疗的过程可以说很安静也很舒适，只是 2 小时的静躺让李晓有些无聊，在询问了护士之后李晓决定下次把游戏机之类的东西带过来。不知道是因为紧张的气氛松懈了下来，还是因为作为供体确实十分疲惫，夏致在治疗开始不久之后就陷入了睡眠之中，一直到治疗结束才被医生唤醒。迷迷糊糊的跟着李晓领了抗排异药物之后，便又在车子里睡着了。
　　车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车子里没有开暖气，但阳光透过车床照在身上已经开始有些温暖的刺痒，天空中呈现出了京安这个季节少有的亮蓝色。这是一个好到让人不想去工作的天气，李晓的车停在小区门口，看了一眼自己的日程安排，代表着截稿日的那个日期还在相对遥远的地方。回头看了一眼后座上不愿醒过来的夏致，李晓擅自做了一个决定。
　　当夏致被李晓摇醒的时候，两人已经位于京安郊外的一片保护区公园了。
　　「这里是……？」
　　「踏青地。」
　　「踏青？」
　　「怎么，不方便吗？」
　　夏致低下头想了想，他的日程表确实是空的，但是他讨厌这种日程被打断的感觉……不过，偶尔出来玩玩可能也是不错的。
　　「还可以，但是这样就赶不上下午的飞机了。」
　　「嘛，今天就再住下一晚也可以。」
　　李晓想说即便是那个时候把他送到机场去，也不放心他那副困倦的样子独自回去。
　　「上次不是带了足够的换洗衣服过来么？」
　　这样说了之后，夏致才有些不情不愿的同意了行程，然后嘴里说着如果早知道这样就把单反拿过来了。
　　结果还是挺期待的嘛——李晓这么想。
　　青云自然公园的位置位于京安的西北方，处于京安上风上水的地方。原本这附近是一大片自然湖，在十几年前被改造成了半人工的水库，但没有破坏周围的生态，反而让附近的水草更加丰盈了起来，于是索性在水库的周围建了这座公园。
　　虽然时节尚早，但公园的入口处已经熙熙攘攘的看到了其他来踏青的游客。
　　「啊，今年这么早就开始有人来了啊……」
　　李晓一边打着方向盘绕道进机动车入口，一边感叹。
　　夏致透过窗户望着窗外的热闹，似乎并不太想下车。夏致一直很讨厌人多的地方，尤其是对那种满是人头攒动的所谓风景地毫无兴趣。
　　「不过今天还算人少的，公园里面积很大，咱们开车进去可以走的远一点，应该能找到没什么人的地方。」
　　仿佛是了解夏致的想法一般，李晓补充道。不过其实，李晓只是在安慰自己而已，因为他自己也讨厌那种人挤人一般的体验。
　　果不其然，过了入口之后人流很快分散开来，李晓也渐渐的提高了车速。夏致将车窗降下一条缝隙，窗外的凉风忽地灌进来让夏致的面庞感受到一阵清新，之前的困意也一扫而光。
　　李晓沿着公园大道开了一段时间，然后拐下柏油路钻进两颗道旁树中间的一道车辄，整个车便颠簸了起来——两旁的树木越靠越近，前方的路也时不时的被春天新钻出来的嫩草所掩盖。显然，他们走上了一条非常规的路线。
　　「要去哪里？」
　　如果是一般的人的话，可能会兴奋的问一句。但是夏致只是略带好奇的望着窗外，感受着时不时的枝条从车身上扫过，仿佛自己穿行于树林之中一般。像是一只猫，虽关切却不言语。
　　这般的安静让李晓有些不适应，他本以为一旦放松下来夏致总该会多说些话，但是显然对方是属于那种可以沉浸在自己的乐趣中而不需要与别人分享的类型。
　　这让李晓想起自己小的时候随父亲到山中游玩，一天下来总是因为喊叫与欢笑而把嗓子累哑。虽然李晓后来做了闭门不出的自由工作者，但是在 VRGame 里，李晓也是社交型的玩家，在现实中的宅居只是出于对生活质量的追求和对自己喜爱事业的坚持，与性格并无冲突。
　　「这条路前面啊，有一个没有开发过的浅滩，那里人很少而且风景不错。」
　　因此夏致虽然并没有问那个问题，李晓还是自己答了出来。夏致默默的点点头，似乎在说怎么都好。李晓第一次感觉到了身为外向型人格的尴尬。
　　还好前路并不算长，没等李晓被闷死在沉闷的车厢里，车子就冲出了密林。
　　被少数的车轮所压出的小路走到了尽头，两旁的树木消失在视野中，豁然开朗的视线让夏至眯起了眼睛。春日的阳光洒在大片的水湾里，反射出银白色的光芒，说不出叫什么名字的水生植物已经抽出绿色的枝桠，将那光芒绞碎。
　　「漂亮吧？」
　　李晓又不死心的问夏至，这回夏至倒是点了点头。
　　「果然，要出来踏青的话，还是到这种没有人的地方比较好啊。」
　　李晓擅自发出着感慨，然后朝着湖边的浅滩开过去，让车子从才没轮辋的水里淌过去，压起的水浪足有一人那么高，仿佛在车子的两旁插上了翅膀，绕过一大片芦苇来到了他们最终的目的地。
　　然而，那个地方却和李晓印象中的有一些不同。
　　在李晓的记忆里，那里应该是一个没开发的空地，因为地处在一个四周低中间高的小土坡上，因此除了一边水稍浅没有被芦苇所覆盖之外，其它三方都应当是满满的芦苇墙。李晓有时候会和同学或者是网络上的好友来这里野炊和露营。但是现在那个地方却盖起了一间不大不小的木质二层小楼。
　　「这里是……？」
　　「到目的地了哦~」
　　李晓并不打算将这里的变化告诉夏致，停好车便招呼夏致下车。小木屋看起来像是个饭馆……因为在一层和二层之间的位置明摆着这么写着，李晓绕到木屋的后面发现里修了一条类似码头一样的木桥，一直通向芦苇的深处七曲八折的好像是直接连接到了另一条主路上。看来是公园管理者发现了这个风水宝地于是打算利用这里开发点额外的营生。
　　李晓对此到并不是很介意，反倒是有些庆幸，因为自己是在此之前就已经来过这个地方的人。因而可以说，所有之后来到这里的游客在感叹这里怡人风景的时候其实都比自己看到的风景要低了一等。
　　不过，在人家餐馆的门口架起烤架自己来做吃的可就不好了。夏致并不知道李晓的心思，只以为李晓本来就打算来这里，而这里又恰巧是个饭馆那明摆着就是过来吃饭的，于是就走在前面推门走进了饭馆。
　　但是还没等李晓的第二条腿买进去，夏致就想要退出来了，于是两人就撞了个满怀。
　　「你……」
　　「这没开门啊。」
　　夏致有些委屈的说，眼神瞟向了饭馆的里面虽然桌子椅子之类的都已经摆好了，但是吧台的地方明显装修还没结束，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甲醛的味道，大概是为了释放味道而一直敞开着窗户因此桌椅上都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正如夏致所说的那样，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在营业中的样子。
　　「你好，请问有人吗？」
　　李晓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房间里，仿佛完全没有人气的房间用沉默回应着李晓。这个时候的夏致脑海里闪过不少曾经看过的恐怖电影中的镜头，不觉中抓住李晓衣服的手又捏紧了一些。
　　「看来确实是在打烊中啊……」
　　李晓刚要松一口气，突然一个声音从两人的背后传来，虽然李晓本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不轻但是却还是没有表现出来。而夏致像是惊吓过度的羊羔一样，浑身一颤然后僵在了李晓的身旁。
　　一双穿着脏兮兮老式运动鞋的脚从楼梯处迈下来，接着是一条裹着略带油渍的棉裤的腿和挂在腰间险些系不上扣的花围裙，一个中年村妇形象的女性从二楼走了下来，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干吗的？这还没开张，小孩子出去玩去~」
　　一句略带方言的普通话瞬间打破了之前尴尬的气氛，夏致好像终于发现自己刚才竟然紧紧的抓着李晓的衣服这件事而尴尬的向后退了退。
　　「我们是游客，不是小偷。」
　　李晓笑着，走上前去。
　　「大姐，这店还没开呢？」
　　「没开呢，没开呢，要等得 4 月。」
　　也不知道是等到 4 月还是得等 4 月，不过夏致并不在意这些细节，因为对于夏致来说反正这里是不可能再来一次的地方。倒是李晓，似乎仍没有放弃和女子套近乎。
　　「大姐，这店里火是不是已经通了？」
　　「可不得么，不然我吃啥。」
　　「大姐，那您看这怎么样，我们本来也是来着玩的游客。原本打算在外面钓点鱼自己烤着吃的，正好您这有火，您有好手艺，不如我们钓来的鱼让您料理一下，火钱照给怎么样？」
　　「好啊，我没意见。」
　　那中年女子似乎全然不犹豫的答应了。
　　「可是有一点，你们可不能只钓两人份的。」
　　「那是自然，我们主要是来玩的，钓上来多少我们吃不了的全给大姐你收拾。」
　　「成，那就这么定了。」
　　夏致直到十分钟后两人在浅滩前支上钓鱼的摊子才反应过来，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原来，你不是一开始就计划好的啊……」
　　仿佛憋了很久，夏致说出了这句话。
　　「是啊，因为我可不记得这里有个饭馆。」
　　「看到自己专属的露营地被占领了难道不生气么？」
　　「哪有什么生气的？」
　　李晓在钩上碾好饵，用力的一甩。
　　「我们可是赚到了一餐烧鱼和鱼汤呀！」
　　夏致不可思议的看着夏致，仿佛是在看一个完全不能理解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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