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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刁钻少年
陆孜哪里知道这些话的意思,只不过平常听蜀地的小孩子骂人用的,她心以为很厉害就拿来用了。看他这样子,难道这不是骂人的话不成?难道是夸奖别人用的?
但又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转了转眼珠子,嘿嘿笑道:“改天吧,改天再找你遛/鸟。”
“改天多掉兴啊,就今儿个吧。你看这荒郊僻野的,也没人来打扰我们。”他说罢慢慢迎上来。
陆孜正思索着这些个词儿究竟是什么意思,乖个隆隆,好端端的桃子怎么会滴蜡,大象哪来个鞭子。已不知不觉被他逼至一团树荫中,挂落的树影正好将两人团团掩住。
树叶在他的眉眼上形成一道阴影,其实他除了有点胖之外,五官还是长得立体不含糊的。斜飞的浓眉,高挺的鼻子,黑黑的眼睛。可陆孜就是打心眼里不喜欢他。
大概是因为他要夺走自己的承佑哥哥吧。
他上下打量着她,衣襟上一道斜剌的扣子,绣着一朵朵艳丽的花。又啧啧两声,惋叹她一马平川的胸脯。陆孜见他眼光极不礼貌,忙捂住自己的胸口,拿眼睛狠狠瞪他。
从没人敢用这种眼神看他。
心中忽起了一分戏弄之心。
他嗤鼻,退开一步着手脱掉自己腰间的金绶带,随意一扯扔在草丛里。漫不经心的褪掉自己的黑色外袍,又上来动手解陆孜衣襟上的扣子。
陆孜一把拍开他的手,羞红了脸尖叫道:“你…你干什么!”承瑾佯装讶异,拧眉道:“不是你自己说要跟我玩大象挥鞭的?”陆孜哪知道这个要脱衣服,此时大臊地护住自己,眼眶滴溜溜的转着泪水。
承瑾故意在她耳边哈口气,盯着瑟瑟发抖的她,坏笑着问:“还玩不玩了?”陆孜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拔开腿就跑,只听到后面传来一阵哈哈大笑声。
知道自己这番受了戏弄,气得直跺脚,臊着脸越发跑得快。
***
大约是女孩子的直觉,也兴许是最近的情况有些不大对头,她隐隐感觉到分别之日近在眼前。
因为承佑哥哥不再每天教她读诗经,而是整天与其他人闷在房间里秘密商议着什么事,出来的时候也是阴沉着一张脸,陆孜不敢上前亲近。
只好白天跟胖墩子玩,然后每天夜里守在他房门口,只怕明天一早醒来他就离开不见了。胖墩子是她给承瑾起的外号。起先胖墩子不怎么搭理她,可是后来混着混着,她觉得胖墩子除了人笨木讷了点,其它还是很好的。
星光在黑幕洒下点点柔光,陆孜抱膝蹲在石阶下,头靠竹墙仰着下颚,乌黑俏丽的眼睛里融着柔和的浅光,刚梳洗完毕的秀发散发着淡淡的皂荚香气。
院子里静谧如水,偶而只听得夜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草丛里不知名的虫鸣声。
门口忽传来静悄悄的脚步声,不知何时李承佑正站在门口。挺拔的身躯宛若青松,月光柔和似水,如一件檀青色的外衫轻轻披在身外,他温润似玉的眉宇间有一丝疲态,目光捕捉到陆孜时也无多大意外。
默默坐到她身旁的台阶上,以手支颐地沉思片刻,语重心长道:“如果承佑哥哥是个背弃责任的人,小孜还会喜欢吗?”
陆孜乌黑含水的眼眸里露出一丝讶异,转过头怔怔望着李承佑,片刻才摇着小脑袋丧气道:“也…喜…欢。”
“还记得在高宗和中宗的时候,大唐基业曾岌岌可危。先后出现了武曌,韦后,安乐公主与太平公主这些野心家。当时,李氏血脉几乎被屠杀殆尽,为了守护李唐江山,有很多英勇之士置死地而后生发动了宫廷政变,终于奠定了太平一统的山河。四周蛮夷虽然臣服于大唐,甘愿朝贡,但这也只是因为大唐版图辽阔,国力强盛,才能臣服四方,平定四夷。这光彩荣耀的背后,万万千的大唐子民都付出了一份努力,如果国家不稳,内乱丛生,那么这些外患就将趁虚而入,北有突厥虎视眈眈,南有苗疆,西有吐蕃,战火一起,受伤的将会是我朝千千万的无辜子民。承佑哥哥不能只顾自己逍遥快活,知难便退,有些错误是犯不得的,背后的代价是整个太平盛世,我辜负不起。”
“可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陆孜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睛,讷讷问。
“有关系啊。”李承佑唇角轻勾,犹同雨后的霁云,有一抹希冀照亮他温和明亮的眸子,“因为我也是大唐的子民之一啊。”
多少年后的陆孜才明白一个道理,有的人就算换了模样,他心中最初的希冀也永远不会变。有的人模样未变,他也不再是当初的那个他。
李承佑从袖中拿出半面铜镜,递到陆孜手中,笑说:“这个可以合二为一,等你长大了想来长安的时候,可以把这个交到京兆尹手中,他就会带你去找我。”但前提是他还活着。
陆孜小心将铜镜握在掌心,明眸含笑,坚定不移说:“等我长大了,一定会来找你的。”说着伸出拇指要拉钩钩,李承佑迟疑半分,终笑着抵了抵她的大拇指,并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陆孜也重重点了一记头。
“承佑哥哥我给你唱首歌吧。”
李承佑笑了笑,“好啊。”
夜风载着草木幽香拂来,陆孜携起耳边的乱发,清了清嗓子唱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她的歌声柔美空灵,一遍一遍回荡在星空下,李承佑沉浸在她甜美的歌声里。
这时,晶蓝的天空,一颗火红的流星快速划过,灾星太白骤现。
他的眉头不自觉的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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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首歌也许是拉开他们告别的序幕,依依不舍地别了李承佑后,陆孜心底空荡荡的,沿着脚底的月光慢慢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暗处忽传来一个低哑浑厚的声音:“我刚才听见你给二哥唱歌了。”
陆孜一惊,转过身去只见李承瑾站在花圃外,半个身子被草木给遮挡住。
她本来就不怎么待见他,不知这家伙为什么这么晚还出现在这里,陆孜咦了一下,然后大大方方的承认道:“是啊,承佑哥哥要走了,我唱一首歌给他道别。”
陆孜心里难过,没空多搭理他,遂匆匆解释一句就转身向自己的屋子走去。刚迈出一步手腕却被他一把捉住,他半带着命令的语气说:“我也快走了,你给我也唱一首歌。”
“为什么要给你唱?”陆孜只觉得心头莫名烦躁,用力挣脱自己的手,一面气急嚷道:“谁要给你这个大胖猪唱歌!”
李承瑾觉得耳朵被狠狠给刺了一下,握住她的手微微松懈。而后又觉得胸口涌上一阵激流,不由的手握地更紧,使得陆孜一阵嗷嗷叫痛,他冷声威胁:“唱也得唱不唱也得唱,否则你今晚休想回去睡觉。”
他高耸的眉宇间尽是傲然与执拗,幽黑的眸子里一丝怒气若隐若现。陆孜心头万般委屈,却也只好妥协,扯起嗓子唱道:“…你可要吃莲蓬…我为你去采…你可要戏□□…我为你去捉……”
李承瑾皱眉打断她:“不是,不是这首,刚才你给二哥唱得可不是这首。我要听你给二哥唱的那首歌。”
陆孜坚决地摇了摇头,蹙眉解释:“那首歌我只能唱歌承佑哥哥听,不能唱给别人听。”
他也表示绝不退步,“我不管,反正我就要听那首。你不唱今晚就休想回去。”
陆孜抽了抽鼻子,在心底默念道:承佑哥哥,你可得原谅我啊,我就给这个大胖子唱一次。然后展开歌喉随意唱起来:“蒹葭…苍苍…白…白露为霜…所…所谓伊人……”
他摇着头再次打断她,不满地抱怨:“你刚才给二哥唱得可好听了,不是现在这样的。”放柔嗓音说,“你再给我好好唱一遍。”
“我不会。”陆孜也是个牛脾气,耐心已用完,此时索性撇过头去,哼哼道:“看到你我就没心情唱好听。”说完撅起了小嘴,表示自己已怏怏不乐。
“你……”李承瑾被她气的一晕,转了转脑筋,一把将她拉到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她,良久笑道:“好,不唱可以,那就换个方式说告别吧。”
陆孜正想着他能有什么鬼点子,他突然伸过手来托住她的脖颈,竟侧头去亲吻她的小嘴。
陆孜惊恐下随机应变,双手死死抵住他的胸口,头忙往后避去,让他扑了个空。未想到她敢躲避,他嘴角牵起一抹笑,“这世上没什么是我要不到的,你算什么东西。二哥给你点颜色,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他的手轻轻勾起她的下巴,她被迫仰起头,双目微阖。这轻蔑的情感透过他手指的力度一一传达,欣赏着她待人宰割的模样。李承瑾轻笑着往她的嘴唇贴去。
“老三,你在做什么?”这质问的声音让两人都卒然停下了激烈的挣扎动作。
李承瑾心头突地一跳,暗叫不好,急忙松开手。转过身去但见二哥正站在远处,一双眸子正带着研判似的盯着他们俩,李承瑾见事到如今也瞒不过去,索性不作解释,只若无其事地叫了一声:“二哥。”
李承佑未应他,上前几步掏出手绢,轻轻擦去陆孜眼角的泪水,柔声道:“很晚了,你先回去吧,我有几句话要对他说。”陆孜应了一声,饱含泪水的眼睛愤愤看了承瑾一眼,快步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李承佑打量着他不说话,温润如玉的眸子隐含锐利。
此刻,风吹过,砂石走粒的声音都格外清晰。
受不了这阵异常的沉寂,李承瑾首先开口道:“二哥,你要是有怨气,我可以任你打骂。”
李承佑疲惫的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老三,回长安后你的性子可要好好改改了。休要再这样横行霸道。皇城里随便拎一个人,他都可能是朝廷三四品官员之后。你这样迟早有一天会摊上麻烦的。这个陆孜是我恩人之后,你不许再欺负她。”
李承瑾抱胸,“谁叫她先惹我生气的,我就是要吓唬吓唬她。”李承佑啧啧称奇,“一个大男人居然和女人斤斤计较,真有你的。”
他听得气急:“二哥,你偏心!你偏心那个野丫头!”
李承佑斜睨他一眼,似笑非笑,“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我…我…要去告诉张相的千金。”
李承佑毫不在意的摆摆手,冷笑道:“尽管去,反正我也不想娶她。”
承瑾捏了捏衣袖,眼光闪烁,忽用一种凝重的口气问:“哥,你老实告诉我现在的处境很严峻么?”
李承佑无语,终苦笑着点点头:“父皇对我日渐有怨怼,几欲动废立之心。只碍于中书令张九龄率群臣力谏,而如今恐怕连他都保不住了。朝中新贵李林甫早与武惠妃暗通曲款,欲要另立李瑁为储。这次回去必定如履薄冰,老三我的好日子恐怕到头了。以后……”
“不,二哥,一定会有办法的。武氏那个狐媚贱人,凭她也想当国母!简直痴人说梦!”
李承佑一把捂住他的口,嘘了一声,“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回京莫要再说。”
年幼的承瑾重重地点了点头,李承佑用手掌摸了摸他的头顶,轻声嘱咐道:“以后…有一天,如果你二哥也靠不住了。你要叫高力士阿哥,知道么?”
“为什么,他只是个卑贱的中贵人?”
承佑笑了笑,“哪有什么为什么,你这样叫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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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武氏指玄宗宠妃武惠妃,因着受宠,侍宠弄权,欲扶持自己的儿子李瑁为储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