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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千秋节
千秋节本是大唐皇帝李隆基的生辰,皇帝意欲与民同乐故将这天定为千秋节。这日市坊大开,免去宵禁,彻夜狂欢。届时,东西两市的街道如两条长龙,摆满风灯彩旗,十里长街香风拂面,彩旗飘飘。
西市的街道牌楼华灯悦目,红纱笼挑着红线似蜿蜒的长龙盘旋在屋檐之下。街道顶端搭着竹顶雨篷,道旁香风拂面,游人如潮,正是一番极为热闹的夜市场景。
时有杂技表演,时有灯谜歌会,可谓是节目众多啊。陆孜跻身在人潮中,见缝插针,玩的不亦乐乎。起先石暄精神饱满,到后来只想劝她找个地方歇一会,陆孜却瞪着他说:“是你自己要跟过来的!”
石暄吃瘪,只好赔笑。继续陪她东逛西逛,陆孜的精力却似永远用不光似的,在各个摊铺间蹦跶来蹦跶去,每次猜对灯谜都会高兴的跳起来,实在猜不出来则十分不情愿的回头看着石暄。
石暄只好替她回答,到后来两人身上都捆满了花灯,石暄手里拿了两盏,腰上捆了四盏,脖子上挂了两盏。路上有人认出他来,大骇道:“这…这不是三爷么?!”石暄一本正经说:“不,你们认错人了。”
那人啐了一口,晃着脑袋继续往前走去,“我说也是,打死我也不相信三爷会干这种事。”
石暄忽视陆孜投来的幸灾乐祸的眼神,拿出白脸曹操的面具戴在脸上。陆孜有样学样,也拿起红脸关公的面具戴在脸上。这一红一白满载着花灯晃荡在人潮处,格外引人瞩目。
之后,陆孜再叫他回答灯谜时,石暄索性装痴说不知道。陆孜也拿他没办法,到后来遇到难题宁可自己死想也不肯再向他求助。
原来是个识趣的人,石暄松了一口气。
两人又来到一个花灯摊前,细线上悬挂着一盏盏五彩的花灯,做工精细,表面描绘有栩栩如生的鲤鱼,一鳞一片也清晰可辨。有身姿纤细的仙鹤,昂首间便似要腾云而去。有围炉嬉闹的孩童,红扑扑的脸蛋煞是可人。
陆孜的目光深深落在了当中一盏六角花灯上,腾飞的麟角,上头悬挂有一串串精巧流苏。灯壁上画有奇山秀水,瀑布石亭,颇是宏伟壮观。亭外飞岩上站着一名秀丽女子,似乎正在翘首相待,幽咽的目光似乎能透灯而出,映到人的心里。
见状,花灯老板介绍说:“这盏六角花灯可是我花了三个月时间制作而成,用最上等的竹子制成框架,请最好的画师一笔一画勾勒成,名曰望夫石,画中女子遥望远方,表达了心中对情郎的无限思念。”
一旁的石暄双手抱臂,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这种不过是商人惯用的把戏了。
陆孜却好似被深深吸引住了,揭开悬挂在花灯上的灯谜,只见白纸上写着:日落香残,免去凡心一点。炉熄火尽,务把意马牢栓,打两个字。
“日落香残……免去凡心一点……”陆孜喃喃念道,单手托腮陷入沉思,竭尽脑汁想了一会儿还是找不到肯定的答案,不太确定道:“木马?”
老板笑着摇了摇头示意不是。
陆孜苦恼地皱起了眉头,似乎想极了这盏花灯却得不到,动起了歪脑筋,想了想笑嘻嘻地恳求老板:“老板,我用我身上和他身上的所有的花灯换你这一盏好不好?”老板无奈地摇摇头示意不可。
她不舍地看了一眼花灯,又回头看了石暄一眼。昏黄的灯光流转在她如凝脂般的皮肤,虚虚实实,星星点点,她浓丽的眼睛里透着奢望与万般无奈。
正欲伤心离去,身旁的石暄忽道:“这道题其实不难。”陆孜心中一振,向石暄投以感激的微笑。他又将灯谜浏览一遍,面上一喜已有了答案,“这题的答案是秃……”后一个字还未得说出口,一个软物突然撞在自己胸膛上,不知怎得,陆孜的身子软倒在石暄身上,浑身不停战栗起来,似乎遇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顺着她视线的方向看去,石暄立刻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只见远方灯火莹莹处,几个家丁扈拥着一对相亲相昵的爱侣朝这边走来。华灯初上,重重光晕流转在两人身上,将两人的一笑一言都晕染的无比甜蜜羡煞鸳鸯旁人。
正是微服出访的忠王李嗣升与正室韦弗婴。
繁闹的人潮里,他们的眼中却仿佛只有彼此,而她的眼中仿佛只有他们。一阵扰人的风吹乱了弗婴的鬓发,李嗣升便微笑着俯下身帮她整理乱发,他的动作是如此轻,如此柔。眼中的笑意是如此深,如此宠溺。
弗婴则是朝他会心一笑,宛若天底下最最体贴丈夫的妻子。两人手牵着手漫漫逛在热闹的夜市。
他们分明是这样恩恩爱爱,这样如胶似漆。好在面具遮住了她的脸,遮住了她心底的脆弱,可她仍是觉得眼中刺痛,心头蓦然被扯紧。
人就这样呆在风中,仿佛天底下的一切喧闹人事都与她脱离了关系,直到那脆生生又熟悉的声音响起在眼前,弗婴伸手抚摸中央的一盏花灯,“三郎,这灯笼上的女人画得好生生动逼真。”
陆孜听得心中绝望,已不敢再去窥探李嗣升此刻的表情。李嗣升自是知道妻子的意思是相中了这盏花灯,上前摘下灯谜,目览一遍已有了分晓,对老板说:“日落香残,香去了一个日便是禾,凡去一点便是几,凑起来是一个秃。”说到此处颊边已有平和的笑意,“至于后一句么,炉去火便是个户,户加个马则是驴。便是秃驴一词。”
说罢明亮的眼睛望向老板,问:“我说的对也不对?”老板点头说:“对也对也,麻烦五两钱。”李嗣升一个眼神,身后家丁将五两银子奉上。他解下花灯正要递到弗婴手上,有人悠悠喝止了一声:“且慢。”
抬眸一看,一个白脸曹操挡在面前,他虽带着面具,但面具背后一双幽黑的眸子似乎正散发着张狂的笑意,狂狷如修罗,深邃如黑夜。眼中射出的骇人芒光让韦弗婴脚步虚软了一下,李嗣升将她护在身后直面白脸曹操,面无表情问:“不知兄台有何指教?”
石暄瓮声瓮气的声音从面具后头冒出:“也没什么指教,只是凡事讲究先来后到,实不相瞒,这盏花灯是我们先看中的。”
这人站在面前,气势竟丝毫不比他这个皇子弱。仿佛天生的倨傲属于他这副散漫的形态。李嗣升敛了敛心神,斜睨他一眼,诘问道:“那你刚才为何没提早猜出谜底?”
石暄只是笑:“本来是要猜出的,可惜来了两个不速之客打断了我,所以还请收我十两银子将东西还给我,余下的五两就作为补偿好了。”
不想这人竟狂傲至此,竟妄想拿区区五两银子羞辱他。李嗣升剑眉一轩,声音加了一分重量,“要是我不给呢?”
不愿矛盾升级,也不愿承佑哥哥感到为难,陆孜往后退了一小步想就此离开,却不料被石暄一把拉住了手,任她如何挣脱也挣脱不开。只能怨怼地看着石暄,他却恍若无觉,接着说:“这个好办。”
他的手覆上面具,随手将面具甩到地上,露出棱角分明的精致五官。几倃散落的青丝随夜风悠悠飘荡,更为他旁添了一分狂狷的邪气。
李嗣升神情一怔,随后冷声笑道:“呵,原来是长安城大名鼎鼎的三爷,我在七弟府邸见过你。”
他早知这个外号三爷的商贩跟七弟李瑁走得很近,此举是想向石暄暗示自己的身份,以警告他不要没事找事,冲撞天家颜面。谁知石暄装聋作痴,将矛头推向老板,笑着问他:“你打算卖给这个人还是我?”
老板拧紧眉头,一会儿正色道:“经商讲究诚信,既然我已卖给这位公子便不可再反悔。”
石暄听闻后哈哈大笑,“有点意思啊,不过我倒要看看是你的经商之道重,还是我的银票重。”从袖中掏出一张千两银票放到木桌上,随手脱下硕大的水晶扳指压在上头。
不用看也知道李三郎此刻必定面如寒霜。
“三爷果然如传说中的一样有钱啊。”李嗣升冷冷一哼,信手扔了两张银票到桌上。
老板哪见过这种阵仗,额角冷汗涔涔,青筋直冒,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唯有说:“各位就别为难…小人了。”
“忠王也不赖么。”石暄嘴角泛起一丝阴冷的笑,忽向后喊道:“阿福,去给我到城里的同仁,周泰,谷丰钱庄去取些银票来,越多越好。”
弗婴脸色不善,突然紧紧拉住身旁的李嗣升,对他轻轻摇了摇头。谁人不知石三爷是京中巨富,而且为人狂狷不羁。忠王府虽不差用度,但真要与他这个疯子纠缠只怕是拼个两败俱伤。
他可以头脑发热随手挥霍千金,没有人会来说他,反会成为长安城里的一段传奇。但是三郎不同,三郎的一举一动都受人瞩目,小到天子脚下的百姓,大到朝中言官台谏,悠悠众口难堵,若传到皇帝耳朵里,堂堂大唐三皇子为了博红颜一笑竟不惜散尽家财。
在百官心中,这样的人又怎能肩负日后大唐的江山社稷?
石暄便是看到了这点才敢如此放肆。李嗣升又如何没有看到这点,他以贤德著称,这样的举动显然与贤德相悖。但石暄仗着家财万贯,仗着寿王撑腰,气焰如此嚣张,着实让他难以咽下这口气。
尽管他掩饰的很好,但陆孜还是看到了承佑哥哥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与促狭,只是短短一瞬又恢复了常态,他撇开弗婴的手缓步上前,目中寒光四射,朗声道:“国有国法,市有市规,何况这里是天子脚下。根据大唐律强占它物是要受刑罚的,来人,西市的市监是谁?”
身后的一名家丁回道:“是刘魏。”李嗣升扬声:“那即刻把刘魏给我找来!”
石暄好整以暇的站着,懒洋洋道:“原来忠王是要动用权来打压草民了。石某也想看看,在这西市是你的权使得还是我的钱使得。”
周围看热闹的人渐渐围了上来,不明所以地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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