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五年

　　毕业十年，裴培从母校“毕业十年临床四班同学会”回到家，脑海里仍是那一张张曾经熟悉，现在依然熟悉的脸，只是当年的稚嫩羞涩不见，多了几分自然的成熟老练。学生时代曾做过的可爱的，可笑的，可憎的，可恶的事从尘封的记忆中重新开启，被嚼碎，被研磨，喷洒出来，弥漫在空气里。裴培突然发觉在某一时刻，某个瞬间，时光仿佛倒流一般，穿越重重阻碍，回到了那些时候。人生有一段路像梦一样，那漫长又短暂的时光，镌刻了他人生中最美的一场梦。在梦里，天空的颜色，人的笑脸，春天的花朵，夏天的微风，秋天的落叶，冬天的白雪构成了一幅五彩斑斓的画，被散落雕刻在那时光的尘埃里。翻找出上学时她送自己的四本相册，封面上已落了一层的灰，轻轻擦净，翻开，一页页记录那梦的相片，穿越时光，又一次映在裴培眼睛里，感叹时光无法逆流，知道时间不会停下脚步，正如梦里的一切，在梦醒以后，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
　　那一年到了九月开学的日子，百里梅城山湖小区内有一家人早早起来，裴妈妈用昨天的炖的母鸡汤并撕碎的鸡肉煮了面条，裴爸爸帮着裴培把昨日已打点好的行李又查点一遍，俱已妥当。窗外寂然无声，偶闻车响。裴父一面整行李，一面说道：“长这么大，这次是真要离开家独自生活了，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委屈了，学习上我没什么担心，你自来在这上不让我费神的，爸妈不在身边，凡事要多思考，别鲁莽。”裴培听了，答应“是”，说：“我知道了，爸爸不用担心，学校里有老师同学，大家相互照应，不会有什么大错……”一语未完，裴妈妈走过来，笑说：“饭好了，闻闻这香味，赶快趁热来吃吧。”说着一家人便来至客厅，裴培早闻到那面的香气，吃了二大碗，口内只说“好吃好吃”，裴母笑说：“这学校离家不是很远，有空也要时常回来，提前告诉我，我做你平日爱吃的饭菜。”又问行李的事，回说都已好了，裴母不放心，自去查了一遍，因不见大学录取通知书，问道：“那通知书在哪里？”裴父道：“通知书放在他随身的书包里，到时好取，我都看过了，和昨晚收拾的一样，没什么落下。”裴培看钟，那时针已指到七点，是时候走了。这时心里反而不似前几日那般兴奋，那般期待、那般难熬了，倒是轻松许多，想起班主任的话：“高考就是鲤鱼跳龙门，是鱼是龙，就看这一跳了！”心中万千感慨。正乱想间，裴父一手拎行李箱，一手拿书包，说：“现在天还不热，趁早去吧。”又对裴母说道：“你陪着他一起过去，帮忙收拾，没什么事今天晚些就回来吧，小心一些。”裴母笑道：“这可是第三遍说这话了，我知道了，你放心吧。”裴培忙上前开了门，在外面接过东西，和他母亲一起下楼赶车去了。
　　按那通知书上的地址，一路颠簸，来到学校，那太阳已经老高。未到校门口，远远的就见一横幅，写着“热烈欢迎各地新生来我校报到”，足有七八米长，张在校内大路两侧的两个梧桐树上，大路两边遍插各色旗帜，随风飘荡，直通向那看不见的去处。母子二人齐说：“是这里了。”一面说，一面顺路走来，进了校内，一眼望去，熙熙攘攘都是人，却是家长比学生多，各处忙乱，问东问西。彼时那天已热，裴母拉着裴培往边上树荫下站着，拿手扇风说道：“这一堆一堆人，哪些是我们该找的？”裴培听了，细看周围，好大的校园！竟望不到边的，时有骑单车的男女穿来过去，高高矮矮的楼左右排列，辉煌灿烂。顺右手边看去，一条林荫小路直通操场，隐约可见有人在内打球，时有嬉笑呐喊之声传出。转过头来，就见一砖红色三层小楼后有一湖泊，周围青草繁茂，湖内零散着可见一些荷叶，圆盘似的浮在清清的水面上。湖中心有小岛，上有一凉亭，内有大理石桌并石凳，那凉亭四周有磨花水泥砌成的石墩，曲曲折折，紧挨水面，向四周散开，通向湖边，不仔细看，竟和那荷叶一般模样。再环顾四周，那些树底下、旗帜旁边都摆了方桌，坐一些人，有男有女，项上皆挂有绿色小牌，想必是接待的人了。桌子旁立有铁杆，杆上有牌子，写的都是“机械系、土木工程系等等之类。”原来这立的牌子上写的是每个新生应报到的系别或院所，如此便容易找了。裴培正要和母亲说去找医学院的牌子，就见一人向他母子二人迎面走来，笑呵呵的，不等母子俩开口，就自我介绍一番。原来是大二的学长，入了学生会，专门来接新生。那学长笑道：“你是今年的新生吧，这位该是你妈妈了，你可去登记确认身份了？”裴母忙道：“我们是新来的，才过来，没有登记。”又问：“去哪里登记？”。学长道：“阿姨不忙，我带他去，你看着行李，一会就好。”说着就领了裴培朝东边大路过去，不多远折向南边，越往深处那树木花草越发茂盛，蝉声起伏，更显清新幽静。过了一个小拱桥，对面又见许多人围在一处，学长道：“把你的通知书给我，我帮你去办吧，你就在这里等我。”裴培便从书包里拿出通知书交于他，自己就在桥边树荫下等。看这桥下之水竟和那湖水是连着的。水清澈见底，有不知道名字的草在水底随波浮动。裴培顺着水流向西边望去，又见几处亭轩，都有人或站或坐，正看着，那学长已回来，把通知书还了，说：“办好了，我看了你通知书，是医学院的，你去操场边上的一颗大梧桐树下，医学院接待的人在那呢，去吧。”裴培道了谢，答应着，原路回来，和母亲一起找到医学院接待处，又拿出通知书，那些老师们看了，找到临床医学专业，让裴培签字，只说：“在这里等着吧。”约莫等了一个小时，来人渐多，吵吵嚷嚷，那天也更热了，裴母又忙着去买冰水，又忙着给裴培扇风。裴培坐树荫下看人打球，想着自己是大学生了，以后要在这读书，再不用像高中那样，心里虽然欢喜，却又有说不出的感觉。
　　忽然听得身后有人喊：“医学院的都跟我走！”扭头来看，却是才刚接待他的老师，母子二人听说，不敢怠慢，跟了那人就去。向西没走多远就到了一个广场，停了好些大客车，车上都贴了医学院的牌子。那老师立住身，转身又喊到：“医学院的都上车，去西校园，以后学习生活都在那里。”说着，站在车门口催人上车。跟来的几十个人先是讨论，什么这里是北校园，是理工科学生呆的地方，西校园是医学院，才是我们呆的地方，后来有人开始上车，一个个鱼贯而入。裴培和他母亲才知这里原来只是报到之地，非治学之所，遂跟了众人上车往医学院来。并没有座位，母子二人站着车厢中间，裴母把行李箱放在下面使脚抵在旁边的座位上，车里虽开着空调，奈何人多，也不见谁在说话，可吵的很，二人被夹在当中，行动困难，着实烦恼。裴培旁边站着一个女孩儿，身形袅娜纤巧，打了一路的电话，叽里呱啦，说些完全听不懂的话，母子二人相视而笑，甚觉有趣。
　　只一刻钟，车就到了西校园，母子二人随众下了车，一抬头，便看见学校的大门，那铁做的大门锈迹斑斑。离门只二十步左右，一幢十二层黄色贴砖大楼，那窗户用的还是上世纪的那样铁窗，且十个倒有五个没有玻璃，斑斑驳驳的，好有年头了。外面的黄色贴砖很多已经泛黑色，又掉的许多，露出灰色的墙体，近大楼顶端，那电线像蜘蛛网似的，杂乱的裹在一起，围绕在楼旁。裴培见这里破败，心里便有些失落。随众进入校内，一起往里走，路两边栽种各样树木花草，插着各色彩旗，那大楼的前面也挂着横幅，一样都是欢迎之词。一面走，一面就有人嚷：“这不会是我们要呆五年的地方吧！”俄而，绕过大楼，没多远见一七层高楼下摆了一排的桌子，花花绿绿的挤了一堆人，见众人拎箱背包而来，早接上来。裴培母子二人也由人带着登了记，领了寝室钥匙并冬夏两季铺盖及盆、水瓶等盥洗用品，俱装在一个军绿色大包里。裴培见钥匙上贴有417的标签，便知这是房间号了，和母亲一起进了那楼要先去寝室瞧瞧。刚进大厅，就见两侧过道许多女生进出，时值天热，女生们着装清凉，更有些女生穿着单薄透视的睡裙来往，难免有衣不蔽体的，裴培见了这景象，先是诧异，后又慌张，心跳的厉害，便止步不前。裴母也吃惊道：“这大学真个比高中开放，男女混住，那还不闹出许多事来呢！”疑惑间，“呼啦”一声，大厅东边一小房间的推拉窗打开，听有人喝到：“你们往哪里去？这是女生寝室，男生的在对面，哎！今天都是第几个了，门口那么大的牌子都看不见，不认字还是眼瞎，还不快出去！”一面说，一面伸手出来指着裴培，裴培这才反应过来，拉着母亲一溜烟儿跑了。到了外面，果然见有“女生寝室，男生勿进”的牌子，裴母道：“我才说呢，怎么能男女同住一楼呢，不过刚才那个大妈也太厉害点，大呼小叫的，什么大事！”裴培道：“我只听见声音，都没看清人是什么样子，真够凶的！今儿一天的好心情，才刚进来时减了五分，现在又减二分！”正说着，有一人来帮忙拿行李，去宿舍安顿，母子俩跟了那人去了，并未提刚才的事。
　　找对宿舍，选了床位，那学长放下东西，母子二人连声道谢，又说一会闲话，那人自去忙别的事。二人看这寝室，四人间，分两边，一排两个，上面是床，下面书桌及搁物的柜子，两床相接处有铁梯。裴培并非来此宿舍的第一个人，他对面的床铺放了好些东西，已有了人，此时人不在。裴母打开大包及行李箱，把平日所需所用之物，皆拿出摆放整齐，又爬梯上床把床铺好，裴培走到阳台，四下里望，三十步之遥的对面是刚建好的新教学楼，在这破旧的校园内显得光辉夺目。又见来时的那条大路上人来人往，大包小包，心里感叹。裴母这里收拾妥当了，二人一起去学校食堂吃了饭。
　　不觉已是下午两点，裴母见事情已差不多，就要回去，不免又把教导的话说一遍，千万叮咛：“好生学习，保重身体，闲时常回来。”裴培答应“是。”把母亲送到车站，看着上了车，自己又回寝室。裴母回去把如何坐车、人如何多，如何报到、如何有人帮忙打点，寝室如何等等俱向裴父说了一遍。知道事情顺利，裴父也放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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