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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宵尚温烟云好
苏仙音摇着头,踉跄退后。后退没几步,踩到了自己的衣裙,跌倒在地上。她第一次表现得像个孩子,在跌倒之后嚎啕大哭,似乎等待着谁、要求着谁去安慰她。
是霞草吗?她已经死在显恪的剑下,带着她对她一辈子无法偿还的愧疚。
是周子歆吗?他决绝地离开她,一如她当初绝情地赶他走一样。
都不是!
她以为人情淡薄,反倒是自己最薄情。先是不顾萧夫人的养育恩情,后来怀疑霞草的主仆深情,最后又亲手粉碎了周子歆的一片痴情。
哭着哭着,又呵呵笑起来。勉强支撑起无力的身体,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韩采意欲拦住她,被显恪抬手制止。
盈国律法,杀人偿命,不分失足宗亲、公子翁主均已庶民同罪。周子歆之所以要她把匕首捅进自己的身体,就是为了让她活下去。
望着苏仙音的背影消失在高耸的宫墙转弯处,显恪才开口道:“恩怨延续了三十二年,她应该为自己活着,不再背负仇恨。”
如他所言,苏仙音背负的再没有仇恨,而是周子歆的情债,毕生都没有办法偿还。
自从伯睿侯进言,奉劝显恪接姜成蝶入宫、送姜长缨回国之后。朝野内外开始谣传关于荧惑星的谶语,朝臣非议、揣测让显恪略感心烦。行动上,依旧是我行我素,不听劝谏。
六月初的一天,显恪处理完政事,回舞雪宫已是深夜。
舞雪宫是文絮的寝宫。在盈国,入主一宫的后妃,足以见得她的地位。
只有她知道,这不是地位的彰显。他曾说过“去年送你舞雪小筑做生辰贺礼,可惜付之一炬,今后加倍补偿给你。”
寝殿前,他不允通报,怕惊醒了梦中佳人。把近身的人都打发了,才轻手轻脚地走近寝殿。
入夏深夜,难得清凉一阵。脱了外袍,只着丝质单衣。撩起床幔,文絮身穿轻纱衣裙,侧睡在床里,手心握着一把团扇。
他轻慢地把扇子从她手心抽出,缓缓一扇白芷香扑鼻,甚是清爽。放了扇子,刚躺下,背对着他的文絮就翻身,挤进他的怀里。
他贴着她的耳鬓,轻声问:“还没睡?”
“等你。”她闭着眼睛,答。
一个吻轻柔而绵长地落在她额头:“以后别等我了,当心身子。”
凉风阵阵吹来,伸手将她身后的单被覆在她身上。
她简单地嗯了一声,不是答应,是敷衍。她等着他,不睡,他能奈何她?然后是很久的沉默,当他以为她睡着的时候,她微微睁开眼睛,想了想说:“今天听东珠说,有人在建康城外的云居山附近看到她。还说,她已经剃度出家……”
他微微点头,轻叹:“由她去吧!总比一直守在周子歆的墓前不吃不喝的要好。”
“如果周子歆还活着该有多好,他等的盼的不正是她的一颗心么!”她的口气十分惆怅,“有的时候把爱藏得太深,不仅对方感受不到,甚至连自己也不知道。”
闻言,他无声而笑。当初,如果不是他厚着脸,硬要把她带回来,她又怎么会面对他们之间的这份感情?
她感觉他的手臂用力地收了收,他们贴得那么近,不止是能感应到对方的心跳,甚至还有更多。她浅笑,双手环在他的腰际,又道:“君上,贫妾有一事相求。”
“嗯?”简单的一个字,透露着不快。
她奇怪,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会然变这么不痛快。可话到嘴边,不得不继续说:“君上即位,应当早些把姜夫人接过来。”
他的眉头蹙得更紧了,提到姜成蝶仿佛令他格外不快:“你是不是听说什么非议了?盈宫居然有人大胆去议论国君之事!”
文絮不知道三天前叔父苏衍提议姜成蝶和一个叫秦妙的女子为君夫人,听到的不过是说她狐媚惑主、独霸后宫而已。说起姜成蝶,不过是因为她对显恪一往情深才酿成的悲剧,于心不忍。
“文琬中毒至今都没有醒过来,如果中毒的是你,一旦你今后有任何闪失,我……”
她用手堵住他的唇,宽慰道:“不会的,相信她看着公子府被焚毁的那一刻,她知道错了。”
“你有没有听过?”他不说答不答应,反而问她。
她疑问。他吐出四个字:“人善人欺。”
她笑,微暗的烛火下,静美的她多了分妩媚:“君上说是一句话,为何只提前半句,掷后半句于不顾?”
人善人欺,天不欺啊!
他不语,凝视她很久。茶色的双瞳像是酝酿着怒火,她自来倔强惯了,也不怕他,和他对视起来。
突然,他炙热的吻压了下来,吞掉了她呼吸。
她的手在他的肩上又推又捶,直至大脑开始混沌,他才微微放开她。威吓道:“口口声声叫我君上,可曾真拿我当君?你再叫一声试试看!”
她笑得愈加明艳,自然而然地圈住他的脖子,甚是亲密:“这么说……显恪,你是答应我喽?”
他当然不会答应,先搪塞过去再说。脸上严肃至极,冷声冷语:“此事拖后再议!结果如何取决于你的表现,国宴上当着朝臣自称贫妾也就算了。以后,再这样我就罚你!”
她不知道,她每叫一声“君上”都让他有一种离她越来越远的错觉。她每自称一次“贫妾”他都忍不住自责千万回。身为一国之君,为什么他不能给她应有的一切?!
“罚我什么?”他要罚她,她不依不饶,非要问个明白。
“罚你给我生个国君出来。”
因为她一直想要个女孩儿,破例没有脸红害羞,注意力全都放在孩子的性别问题上。她可不想自己嫁了一个重男轻女的夫君!赶紧问他:“为什么不能是女儿?”
他知道她是误会了。为什么第一胎一定是公子?他有他的打算。“我要你成为太后,以后我不在了,你也不会被人欺负了。”
他本是随口胡说,她的鼻子一酸,杏子似的一双眼睛蓄了泪。他看在眼里,没有用语言去劝慰,轻轻地在那点朱砂上疼惜地亲了一下。
这时,有照顾文琬的老宫人前来,被守在门外的伊莲和韩采拦下。韩采问她:“这个时辰了,君上和夫人都歇着了,来此有什么事么?”
宫人行礼,唯唯诺诺答:“文琬翁主醒了……”
伊莲闻言,道:“我代夫人去瞧瞧翁主,明日再通报她。”
“文夫人再三嘱咐,一旦翁主有什么消息即刻通报……”
谁也不想去惊动里面的两个人。既然文絮如此吩咐,韩采只有隔着门,轻声道:“启禀君上、文夫人,文琬翁主醒了……”
韩采以为里面的人八成是睡了,这么小的声音定然听不见。
抱有侥幸的声音,没能逃过文絮的耳朵。她倏地从显恪怀里爬起来,一只赤足将将点地就被身后的人捞了回去。
随后她听到一个沉闷的声音:“急什么,穿戴整齐我和你一起去。”
她先是一愣,又朝他笑着服帖道:“贫妾……”见那茶色的眸子一紧,她马上改口,“我帮夫君更衣。”
文琬醒来第一件事,不忘找文絮。文琬贪吃贪玩一切如旧,身上也没有什么不舒服,文絮稍稍宽心,不再责怪自己没有照顾好她。
同样宽心的还有显恪。一来文琬无恙,文絮不再自责。二来文琬疯癫如常,并无不妥之处。唯一有所改变的是,围着文絮身边打转的时候少了,多是缠着逾明不放。他想着,这样也好。逾明看着她,他很放心。而且,文絮不用像之前一样,放更多的精力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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