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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寒收尽闲云散
可是,五百人坚持没多久就失了气势。
得到了显恺的暗示,他们都以为敌众我寡。却不知显恺手下根本没有什么兵力,前线吃紧,又怎会轻易调兵。他带的人不过是子衿园的门客和潜藏在都城各处的效忠三公子的义士。他们平日和百姓无异,只要接到显恪的指令,和编入军籍的将士一样。这就是显恪所说的“全民皆兵”。手握兵权,不如取得民心。
当夜,盈侯第二次中风。情况要比第一次严重很多,昏迷的时候远大于清醒的时候,半身麻痹,口齿不清。不要说处理国事,就连坐起来都很困难,只能日日躺在床上。而苏仙音和苏显恒,则被押入天牢,等盈侯发落。
当务之急是重整军队,再布防线。目前,显恪的手上虽无权力,但为难之际终归不能袖手旁观。
这一日,他把显恺叫到延政殿。
行军布阵这些显恪早已经准备好,他把行军布阵图拿给显恺商议,显恺兴奋道:“没有长姐从中作梗,与姜长缨里应外合。再加上你天衣无缝的作战计划,相信盈军一定能重整旗鼓,收回失地,驱除敌军!”
显恪不见高兴神色,沉吟:“我要的不是驱除,而是斩草除根。”点了点地图上的一座城池道,“佯败退至宣邑,宣邑已是空城里面有我布下的千军阵。白国连胜,我们又封锁了长翁主被擒的消息,他定然入城且不疑有诈。此地正是白军葬身之地!上一仗白国割地惨败,这次再和长翁主勾结,贼心不死,怎可再留他?”
显恺以为然,收起地图,决心道:“三哥放心,等我凯旋,定然提姜长缨人头来见!”
“这一次,我不准你去。”
“为什么!”显恺万万没想到,也万万想不到。
“君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一旦……你必须留在这儿!”显恪命令他。
显恺怔了怔,他确实没有想过这一层。万一君父驾鹤西去,搬召传位的时候各位公子都要在场,尤其是最有可能继承侯位的一个。
事到如今,世子被废,已经没有继位可能了。三公子失势,变相夺了兵权,摆明了盈侯不再信任他。最有可能继承国君之位的,只有四公子。这个时候,他怎么能不顾安危,执意上战场?
舒朗的眉目照旧,显恺没心没肺地笑了笑:“三哥还是让我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吧!我是战场上的良将,却不是朝堂上的明君。这一点,君父比谁都清楚。他最疼我,是不会逼我的。”
此生,他已经不能拥有最爱的人。又怎么甘心把自己绑在君主的位置上?
说完,连告别的话都没说,大步迈出延政殿。
日头西移,窗棂投下的影子笼在显恪身上。明明暗暗间,茶色的眸子沉郁不已。良久,他轻叹一声,出了殿门。没走几步,听到庑廊下有人在啜泣。
宫中没有丧事,宫人掉眼泪是大祭。他本不在意这些,但盈侯的现状让他不得不忌讳。眉头不由紧锁,走过去看,竟然是姜成蝶。
姜成蝶知道,除掉内患之后,显恪一定会参与到盈白两国的战争。她太天真,还抱着幻想,为自己的哥哥求情,却撞见了残酷的现实。
她泪眼蒙蒙地望着他,这么近又那样的远。
“你真的要杀我哥哥?”她开口问。
“我的为人你是知道的。”他的话语没有丝毫感情,犹如料峭的春寒。“我不会对任何人心软,何况他对盈国虎视眈眈,我怎会留他!”
姜成蝶突然跪在他面前,眼泪不止,大滴大滴地落下。声音细小,抽噎着:“我求你……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她没有资格挽回爱人,难道连挽救亲人性命的资格都没了吗?
冰霜的面容没有融化的迹象,微垂着眼眸看着她。这一刻,姜成蝶险以为,他已经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帝王。她知道,他不需要她的臣服。咬咬唇道:“慎远,我错了。我不该对她下毒。放了我哥哥……”
“你勾结长翁主、投毒谋杀、禁足之时擅自出府又不经允许入宫,我不罚你已经念了往日的情面。好自为之,不要再做过分的举动,更不要离开府邸半步!”字字带着警告和威胁。
公子府全部已经被焚毁,有高荀坐镇子衿园,长翁主的人没能踏进园子半步,所以完整地保存下来。
如今战事未歇,显恪不愿兴土木、劳民伤财,修缮府邸的事情搁置下来。府上的人就暂住在子衿园,文絮又住回高格敦颐。
四月初五,盈宫迎来了盈白两国开战以来第一份战报。盈军在四公子的率领下,于宣邑歼灭敌军。姜长缨原以为又一座城池收入囊中,却大意地落入埋伏,犹如困兽之斗。
不理朝政的显恪,闲来无事进宫探望君父、给母亲请安,顺便把陪君夫人侍疾的文絮带回去。
“你放我下来!”文絮满腹怒气,碍于身边跟着的伊莲、碧荷又不敢大声呵斥,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道,“我要是累了自然会回去休息,你放我下来!”
他恍若未闻,横抱着她只顾着往前走:“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文琬有逾明照顾,君父有母亲、太医令和宫人侍奉,你不用日日两边跑。”
“文琬是因为我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会不管她?君上……”文絮耳闻他们父子之间生了间隙,斟酌后才道,“母亲守着君上,顾不上自己的身体。我怕她劳累,才过来陪陪她。”
他才不听借口,独断专行道:“几天没好好休息。放纵了你这么多天,今天必须听我的!”
她恨恨地瞪着他,动口不行就休怪她动手,拳头还没落下。
突然有人急乎乎地捧着战报冲过来跪在他们面前,他还是不打算放下她。
那个送战报的小卒不愧是见过刀枪剑雨的,对他们这么亲密露骨的动作熟视无睹,还兴高采烈禀告显恪:“三公子,白国国君被俘,我军大捷!”
“战报递进宫去吧,朝堂的事情我不再过问。”
三公子听到捷报眼皮都没眨一下,脸色反而沉了下来。小卒张了张嘴,有些失望。君上病重,三公子决心不理朝政,那盈国怎么办?眼睁睁地看着他抱着个美女从身边绕了过去,朝宫门停着的马车走去。
“喂,你听到没有?”文絮一边高兴着,一边不甘心看他这么镇定。
“嗯。”这次他连多余的字都不肯给她。
“听到了怎么还这幅表情?好像打赢白国的不是盈军一样。”
“你累不累?”他几乎是把她丢上车的。
她没好气地看他,气呼呼道:“不累!”
“不累正好,回去好好想想,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孩子。”
不说则已,一张嘴差点把她吓得滚到车底下。他敏捷地跳上车,熟稔地把她整个人压在身子底下。感觉到怀里人重重一抖,他依然气定神闲,挑眉问她:“貌似你觉得一个不够?不如多来两个……”
她立刻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下去。生怕被伊莲和碧荷听到,红着脸呵斥:“够了!别说了!”
茶色的眼眸泛起无限笑意。这是答应他了吗?
白国不再威胁盈国的安定,有她陪在身边,他觉得不问政事的日子过得并非想象得那么空虚,就像在彭城照顾小铃铛的那段时间。小铃铛那孩子确实可爱,但终究是人家的,或者真的应该考虑有个他们自己的孩子。
春色正盛,下午的日光穿透云层,洒在周身,懒洋洋的。文絮看出他的笑,知道他没想什么好事,伸手推了推他。他反倒将她搂得更紧。
回高格敦颐之后,显恪非常诚信地没有放过文絮,把她困在床上。一直折腾她到天黑,才心满意足地抱着她,准她睡一会儿。
到了亥时,她倦倦地醒来,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身边的人却不见了。裹着被子起身去捡散在床尾的单衣。
听见屋里的动静,伊莲推门进来,问:“夫人醒了?没用晚膳一定饿了,三公子吩咐碧荷备了几样清淡的小食和粥,多少用一些。”
“三公子人呢?”
“宫里来人,把三公子叫去了。夫人刚睡下,三公子才没叫醒夫人。”
文絮点点头,让她回去休息,独自披了深衣出来。
高格敦颐前的荷花池,映出清秀的春月。园子里烛光点点,她下意识地抬头,正巧见高荀倚栏而立。
高荀望着通往盈宫的那条御道,似乎察觉到什么,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高格敦颐。两人相视一笑……
“若尘先生是在看建康城的夜色么?”文絮登上高楼,眺望着月下耸立的宫殿。
缃色深衣下月白单薄的衣裙迎风起舞,蹁跹若蝶。晚风穿过墨黑的长发,丝丝飘散。看尽心底,竟有些怅然。
高荀没回答,反问:“夫人睡不着是在担心慎远吧?”
“他被叫进宫,总怕那天的情况还会发生。”
“不会了。”他长吁一口气,把手里的陶埙揣进青色的袍袖,正色道:“假如慎远再不涉足政坛,一辈子隐居在这子衿园,你会如何?”
当时他说不问政事,是为了从苏显恒的手里救走她。白天的时候,他对前线的捷报理都不理,如今子衿园的门客散尽,难道真的甘愿放弃苦心经营的一切?
她要的不过是平静地度过余生,不再看战乱厮杀。她至今都记得,洛阳城下,他对她说的每一句话。
“他说,他会给我个安心之地。”
“你觉得子衿园可是个安心之地?”高荀满怀深意地问。
她看了眼天上的月牙,笑了笑:“后来我发现,彭城的民间小院、山林深谷里的半生,还有这子衿园,有他的地方都是我的安心之地。”
高荀笑道:“如此恭喜夫人,如愿以偿。”
她却垂眸敛笑:“可是,他的退出让公子府遭此一难,有死有伤。他表面上若无其事,心里必会责怪自己牵连众人。他不心安,我又怎会安心?”
高荀眸光微闪,笑容依然淡远。
“你这么问我,一定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
“君上病危,慎远此番入宫正是为了立储君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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