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木成森

　　哈森和爸爸妈妈还有双胞胎姐妹生活在一起,一天，很久没有见过面的姑姑和姑父来到大草原做客。哈森第一次看到没有双腿的人，姑父的双腿中一只没有小腿，另一只从大腿根部以下都没有了，妈妈告诉她那是截肢，因为腿受伤了。
　　活泼的哈森从小就好强好动，方圆几里的草地她都一清二楚，几岁的娃娃就会替别人骑马放羊不着家了。见人也不怕生，笑容甜甜的朝两人打招呼，姑姑摸摸她的头然后惊讶的看着旁边安静站着的双胞胎中的另一个。
　　“这就是那个差点没生出来的妞妞啊？真是太神奇了了，大哥福气好呢。”
　　哈森爸爸，一个典型的草原汉子憨厚的笑笑不难看出他眼中的骄傲，一手揽过旁边安静的佳岁抬手揉了揉她软软的头发。那时候的小孩子不懂得嫉妒，只知道所有人都喜欢自己的姐妹对自己好像不太上心。之所以说是姐妹而不是姐姐或者妹妹，是因为当年两人出生的时候也有一番挣扎。本来哈森的头已经快要出来了，无奈妈妈用力几个小时都没办法让她出来，如果僵持下去可能肚子里的哪一个就要窒息了，最后医生决定破腹。医生在上面破腹的时候，哈森自己也在努力。当医生取出佳岁的时候哈森也从产道里挣扎出来，一时间谁大谁小没人鉴定得出来。哈森父母也懒怠分俩人大小，反正她们俩从出生的时候就带着明显差异。所以妈妈说，哈森从小就要强，这是出生的时候就带着的。
　　哈森不知道姑姑来是做什么，只是知道自从姑姑姑父来了之后，妈妈爸爸对她更好了，以前没吃过的东西也愿意给她买了吃，而且她得的比佳岁多更大块。她觉得如果姑姑姑父能够一直留在草原上就好了。
　　哈森觉得姑父是很喜欢自己的，因为姑偷偷问她想不想去大城市看看，可以带她出去玩。
　　“大城市有马骑么？”
　　“呃，没有，但有车，很多车，还有飞机。”
　　“那有羊羔么？”
　　“呵呵呵，没有，但有羊肉。”
　　哈森想了想，觉得不好，就摇头。“我不去了，我的小羊还没长大，我走了会想它。”
　　“你那里来的小羊？”
　　“哈伦家大羊生的，我接生的，哈伦说了那只羊以后就是我的了。”
　　姑父笑起来，用手在她头顶揉了一番，越发开心了。
　　又过了几天，哈森觉得那是她在草原最幸福的时光，不论她想吃什么都被满足，就算和小羊羔一起睡着了也没被训斥。
　　直到，下大雨的那一天。
　　“哈森，以后要听姑姑的话，不要这么调皮了。”
　　哈森迷茫的看着妈妈，心说自己什么时候不听话了，每次叫她回来吃饭她都跑得最快了。
　　哈森妈妈把两个娃娃的衣服平均分配，一半装进包里一半放进衣柜里。哈森看着自己最喜欢的一条小马裤被装进包包里，还有些不高兴，难道这些衣服都要送人了？
　　姑姑和姑父要走了，哈森有些舍不得，和爸爸妈妈一起十里相送，雨帘下草原上的一切都模糊起来。
　　“嫂子，你们回去吧。我会好好带她的，当亲生的一样。”
　　始终是自己的血肉心里也舍不得，哈森妈妈忍不住抱着小孩儿哭起来，眼泪啪啪的往下掉。哈森帮她擦眼泪，不知道妈妈为为什么哭自己也红了眼睛。一旁的佳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紧紧抓着哈森的衣角。
　　姑姑和姑父有些尴尬，看向一边的大哥。
　　哈森爸爸叹口气，大声说到“又不是见不了面，现在通车了这么方便随时可以去看看嘛。”
　　姑姑在一旁附和，姑父看了一眼不明所以的哈森，有些揪心，自己推着轮椅走开了，这种母子分别的场面经历过的人才知道，撕心裂肺的不仅仅是大人。
　　“好了，妈妈会去看小哈的，今天先跟姑姑他们去大城市玩一玩。”
　　“啊？我没说要去啊！”哈森反应过来，紧紧拽着妈妈的衣领惊恐的说道。
　　“乖，妈妈现在有点事，忙完了我们就去大城市接小哈回来，好不好？”
　　哈森一个劲儿的摇头，努力不让自己的手松开。
　　小孩子的手始终比不上大人的力气，几乎毫不费力的把两人分开，哈森终于大哭起来。母女俩的哭声堪称惨绝人寰甚至盖过了磅礴的雨势。
　　姑姑和哈森爸爸对望一眼，一人抱一个强制把母女俩分开。姑姑抱着觉得小丫头怎么这么重？低头一看佳岁小丫头抓着哈森的小腿吊在下面，好像感觉不到雨水淋在身上只拿眼睛看着手里的人。
　　哈森不停挣扎拍打，不小心把脚上的佳岁蹬掉了摔在地上，一时间哭喊队伍里又增加了一个，妈妈扑在地上把佳岁抱在怀里，两人白皙的皮肤上沾染了许多泥土，看起来有种摇曳的悲凉。妈妈终于没有再向前，眼看着哈森被带走。
　　小孩哭得累了就睡了过去，火车上哈森迷迷糊糊的听到姑姑说“果然，我就知道嫂子不会同意我们带走佳岁。”姑父轻轻笑笑“这有什么，我们现在有哈森嘛。”
　　“不知道你喜欢她什么，小丫头野性得很，我觉得她们俩简直不像双胞胎。”这句话哈森听过无数遍了，只有这一次她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是被嫌弃了，就算身边没有佳岁，她也不招人待见。
　　“妇人之见，你懂什么，就知道好看不好看。依我看那姑娘惨白惨白还纤弱得很，哪里像我们的哈森这么健康！”姑姑忍不住看了一眼姑父残缺的双腿，心下了然，自己跑不得自然希望下一代跑的远一些。就冲姑父这句话，哈森就决定以后要对姑父好！
　　按理说草原民族应该更喜欢有野性得哈森才对，直到很久以后哈森才明白，不是自己不够好，而是对手佳岁太优秀。
　　哈森以为自己就是去大城市看看，随着年龄的增长，懂事之后自然就明白，自己已经被抛弃了，再也回不去。

　　“诶，我今天又看到他了！！”一群小少女躲在树荫下玩丢手帕的游戏，休息时间有人忍不住开口说道。
　　“谁？”哈森有些疑惑。
　　“还能是谁，木斯臣咯！”
　　“木斯臣？好奇怪的名字。”另一个女生不禁奇道。
　　“那里怪了，你们这些土包子，连他都不知道么？”
　　“快说快说她是谁？”
　　之前暴露信息的女生反而不说话了，见几个姐妹都干巴巴的望着自己才装模作样的开口。
　　“市一中附小的王牌奥赛从来都是只拿大奖，最重要的是这个木斯臣不仅成绩好，长得还很好看，好多初中高中的学姐想当他姐姐呢！”
　　“有多好看？”
　　“你见了就知道了，不过哈森可能见不到了，他成绩很好，肯定要去市一中初中部的，你嘛～～～～能去十中就不错了。”
　　哈森撇嘴，心思电转，自己叫木斯臣•哈森，正想问问这个王牌木斯臣的全名是什么的时候就被人打断了。
　　“赵哈森，你还在这里玩，教练都找你好久了！”找来的是和哈森一起训练的同学张旺，比哈森小一岁上五年级。
　　“哎呀，忘记了，那我先回去了！明天再玩。”哈森一拍头匆忙爬起来要走。
　　小伙伴都兴趣缺缺的点头，赵哈森从来都这样，没有那一次是可以和他们玩痛快的，不是训练这个就是训练那个。
　　还没走到训练场，哈森就听到教练的河东狮吼“赵哈森！我看你是不想考学校了！你知不知道我一个小时多少钱，找你花了几个小时！”
　　哈森一点不畏惧，笑嘻嘻的朝前跑去，一把抱住教练的大腿。
　　“考考考！教练！我要考上市一中！”
　　“市一中是你想上就上的？”
　　“不是还有一年么，我相信您可以的！”
　　“你这死丫头，我可以不代表你可以懂不懂？你要是再懒下去别说市一中，就是十中你也上不了！”
　　“真的？”哈森突然严肃的抬头看着这个像自己哥哥的教练。
　　“恩，告诉你实话吧，你现在成绩不好，要是体能还不提升上去，估摸着你真的就只能去十中了。来吧，告诉我为什么想去市一中了？”
　　“你知道市一中附小么？里面有一个人我很想见识一下。”
　　“谁？年纪小小还有偶像了？”
　　“哪有，我觉得可能是草原来的小孩子，这样我就有同类了啊。”年纪小小的哈森就有一种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孤独感，平时在家里根本不敢说自己想回草原，同学又不能理解她的思乡之情便只能朝这个哥哥教练发发牢骚了。刚来Ｂ市的时候甚至听不懂别人讲话，她的普通话又有很重的口音一开口就被嘲笑，所以直到现在她讲话已经没有什么口音也不愿意在陌生人面前多话，总觉得会被取笑似的。不过幸好年纪小，接受能力强，没有造成交流障碍等等心里疾病。
　　“那你还是死心吧，能上市一中的要么是实力超群的学霸，要么就是后台很硬的高干。你觉得自己像哪一种？”
　　哈森突然有些羞愧，低着头不敢说话。教练是姑父同事的儿子叫李磐，名体校的高材生本来可以去国外参训，最后不知道因为什么变成了中学的体育老师。一次来小学挑选尖子生的时候发现了哈森，当时哈森和几个女同学在玩跳绳，优秀的弹跳力让李磐有些惊讶，随后观察了几次发现赵哈森自身条件优秀，但是家庭条件很差，估摸着是没钱培训的那种。随后去他们班主任哪里了解之后发现哈森的父亲（姑父）居然是自己当年的偶像。怀着一种圆梦的心情，李磐自己免费接下了哈森的训练。后来的事情代表李磐果然没有看错，哈森很值得他训练。但是哈森年纪小性格又活泼得很，耐不住性子每天重复单调而辛苦的训练，所以成绩迟迟上不去。
　　李磐都没想到这小姑娘真的能认真练习。
　　本来贪玩的小孩子突然就发愤图强起来，硬是在小学没毕业的时候就去少年田径比赛中得过奖，要不是靠这一次得奖，赵哈森确实很难考进市一中。
　　市一中是全市的重点中学，哈森收到录取通知的时候全家都很开心。姑父要请李磐吃一顿谢师宴，被李磐婉言拒绝了。哈森上了市一中之后也是在他手上训练，到时候毕业了再谢师也不迟。姑父想想也是，但哈森辛苦这么久不能不犒劳小丫头眼睛都快望穿了就为了吃一顿好的，胡同外面是车水马龙，一般情况哈森很少上大马路玩，潜意识里她还是喜欢有大自然气息的草原。只是现在的她已经明白为什么当初妈妈让自己把姑姑叫做妈妈，把姑父叫做爸爸。自己已经被草原抛弃了，因为自己太野性了，小小孩子就懂得收敛自己的天性。索性现在的爸爸对她很好，比以前的爸爸好多了，哈森还是有些庆幸的，以前老是和佳岁争宠，现在不用了，自己有自己的爸爸妈妈了，与佳岁无关。
　　妈妈推着爸爸的轮椅和哈森一起穿过斑马线，到对面的一家看起来挺干净的饭馆吃饭。一顿地道的烤鸭是哈森的最爱，听说在市中心有一家很好吃很好吃的烤鸭哈森一直都想尝尝，无奈一个太远，一个太贵。吃吃普通的也还是很地道。
　　“到了新学校自己要懂事一点，周末没事不要出去乱晃，早点回家知道么？”
　　“恩，知道了。”
　　“你丫头就是嘴巴快，什么都知道了就是不改。李磐哥哥虽然和你在一个学校，但你不要老是麻烦别人，要是让我知道你在外面闯祸了，看我不打得你跳！”
　　“我现在跳很高了，爸爸你可打不着我了。”
　　哈森爸爸随手就一筷子敲在她手上。
　　妈妈：“……”
　　“啊！爸，你打我干嘛！”哈森捂着被拍红的手背郁闷的看着自己老爸，老爸慢悠悠的收回筷子。
　　“就是试试你跳得够不够高看我打不打得着。”
　　妈妈明显已经习惯这样的模式边吃边劝道，“好了好了，没一顿饭安生的，你也别跟小孩子计较了。哈森训练这么久也累了，你都不让人休息么一见面就说个不停。”
　　新生报到是李磐带哈森去的，市一中的校门口停了不少轿车，这是在其他学校看不见的，那个时候房价没有很高，但小汽车可贵了一般家庭有一辆摩托车就算不错了。所以市一中不仅是全市最好的学校，也渐渐变成了有钱人的学校。像哈森这种家庭条件不好的，要么成绩特别好，要么就是有熟人。
　　市一中比许多高中还打，进了校门就是笔直的迎宾大道和两排高耸入云的梧桐树。那个时候的哈森觉得高耸入云这个词再美妙不过了，这两排梧桐树在大多数时候是看不到顶的，除非站在教学楼天台上，不然没办法和这些大树平视。
　　迎宾大道的尽头是一面近十米高的屏风，白色瓷砖上画的是夏季的万里长城，刚来这里的时候哈森就和妈妈去看过，很漂亮很壮观。初中三年，除了训练的操场以外给哈森留下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这个巨型屏风了。屏风左边是四合院形式的教学楼，右边是操场，操场的尽头则是食堂。食堂周围是宿舍楼，像哈森这种家住的较远的学生才会住校吃食堂，一般住在附近的或是家里有车的都会早晚接送学生。哈森觉得有些好笑，以前在草原的时候她和佳岁上幼儿园中午都要住校，下午才会自己回家。回家还要等父母做饭，家长哪里会有那么多时间来接送最闲的学生。
　　哈森有些激动，当时听说木斯臣会在这里上学自己就冲动要考一中，看来果然没来错。
　　李磐帮她把东西搬到三楼宿舍后就有事先走了，哈森自己把被子被套整理出来铺上。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的爸爸妈妈都很忙，哈森自己生活上的事情一向都是自己打理的，并且仅仅有条。很快她的舍友兼同班同学陆续来了，两个个子小小的女孩子非要睡上铺，费力的把行李搬上搬下。哈森看不过去，从床上下来主动帮她们。两个女孩子似乎相互认识，腼腆的朝哈森道谢后很快又自己聊了起来。哈森眼看也没自己什么事，就拿着饭盒打算出去转转，顺便把晚饭吃了。
　　哈森是靠体育进的学校，她的班级里都是特长生。有画画得过青少年奖的，也有参加过省级音乐比赛的，最厉害的还是一个小提琴过八级的小姑娘，哈森每次看到她都觉得自惭形秽。所以这个班级在全校都很出名，随便拉一个都可能是得过奖的潜力股。哈森后来才知道和她同一个宿舍的两个小个子女生一个是拉丁舞冠军一个是声乐比赛冠军，哈森则是跳高和其他综合性体能比赛的冠军，这个宿舍被称作冠军宿舍并且在很久以后都被人们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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