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离别

　　茶楼中的人并不很多，二人选了处楼上靠边的位置坐下。能见景致到是极好。
　　一杯暖茶、几碟小食，且听说书先生绘声绘色的讲些趣事似是大都平民百姓皆能享受的自在生活。茶楼里多数客人都围着说书先生稍近的地方坐着，杨戬和敖寸心二人的位子倒故意选的偏了些，不过说书人的声音却是听的刚好。
　　小二上了茶和两三碟糕点便退下了。敖寸心看着，觉得他们二人怪的很，坐在一起便是喝茶。倒是此番情景与当日他二人在梦中相遇不经相似。
　　杨戬拿起茶壶为敖寸心倒上。
　　“新天条出示不易，那些年你过得可辛苦？”
　　杨戬手一顿，片刻又复了从容。
　　“还好。”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你呢？三百年不曾出海。”
　　敖寸心不禁望向远处。“我也还好。”抿了口茶却觉得涩的很。
　　杨戬望了一眼。“吃这个吧。你喜欢的。”说着便将茶水挪向一侧，推了碟甜食到敖寸心跟前。
　　敖寸心倒惊了，诧异的抬头望他。却见他面色平静，未有什么不对。见她不曾动手，杨戬问道：“我猜错了？”
　　敖寸心抿了抿嘴唇，倒有些自嘲般的笑了笑。
　　“没有。却是爱吃。”
　　说书人正说着些牛鬼蛇神之事，这种无虚无实的东西再加上一张巧嘴，自当吸引了不少观众。杨戬偏头望了眼，回神之余眸中竟仿佛有些不忍。那人双手捂着茶杯似是出了神，杨戬看了她良久却迟迟都未发觉。恍惚间杨戬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人。
　　“你和赵殒到底有什么关系？”
　　敖寸心一愣，却是欲言又止。
　　“若是为难就算了。”
　　敖寸心摩挲着杯沿摇了摇头。“其实我对她的了解并不多。三哥曾告诉我她的存在可能并非必然，因为她没有实体，不知她的生命是以何为依托。若说与我相关，怕只有那一张面相。听听心姐姐说如今她和八太子在一起，想着也是个不错的结局。”敖寸心望了杨戬一眼又道：“我听说沉香成亲了。”
　　杨戬点了下头。“嗯。那孩子叫小玉，她很好。”
　　听杨戬这么说，敖寸心不知他所指的是小玉很好，还是做人家妻子很好，但到底是放了心。这孩子于她终究是段难言之事。
　　“往后的日子，三公主可有何打算？”
　　打算？敖寸心不禁陷入沉思。龙族不似仙神，虽无不朽之身但却命时长久。也正因如此敖寸心似乎从未有过珍惜时间的概念。今日做不好，可有明日，明日做不好，亦可反复向下推延。自幼母妃离世父王对自己百般宠爱。回想过去这几千年，即便已走到为人妻这一步，却到底未曾真正长大过，又怎会做的好呢！
　　敖寸心自愧般笑道：“倒真未细想过。”
　　“三公主该寻位良人才是。”
　　“什么？”敖寸心惊异的看着那人，似觉此话不该出自他口。
　　杨戬歉意般的笑了声道：“是杨戬唐突了。杨戬是想如今新天条出示，若三公主未有打算，何不寻人在身旁照顾。”
　　敖寸心只觉心神恍惚，扯着嘴角却到底笑不出来。“说的是。那真君可觅得佳人了？”
　　杨戬未曾回话，端起杯子饮了一口。
　　敖寸心只觉心中一悸，却没发现那人眸中竟也掠过的一丝痛苦。
　　“你个老刘头尽能扯。这天上的事儿也能给你编的神乎其神的！这凡人能跑到天上去！有没有还不知道呢。”
　　“啧！你就不懂！那刘家村还有那圣母祠至今还明摆着那儿，不信你问问去。”
　　“哎呀我说，咱不就图个乐吗！管它是真是假，老刘头接着说。”
　　原是为了个故事真假辩起嘴来。只是好似听到华山，难道说的是沉香和三圣母的故事？
　　“这刘小英雄劈山一说暂且这么回事儿，只是咱刚才说到当初把他母亲压在华山下的那是谁啊？二郎神！三圣母的亲哥哥！到底也是刘沉香的舅舅。这仇不浅呐！你们猜他会怎么待他？”
　　“肯定杀之而后快啊！”
　　“不对，毕竟有血缘关系，说不定一个心软最后还是放了。”
　　说书人静坐高台之上，趁这空当抿了口茶，听底下人七嘴八舌议论着。
　　“错！别说你们了，连那刘小英雄也猜不到。这二郎神其实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到底是自家妹妹。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逼哪能成才啊！”
　　底下一阵哗然，说书人见着得意的笑了声。“这家子如今守得云开见月明，到底算是熬过来了。”
　　敖寸心回头看了眼杨戬，原是他也留神在听。见他双眉紧蹙，敖寸心不禁想，那三百年他定不好过，好在熬过来了。
　　“哎！偏说这二郎神。你们知道他属意谁吗？”
　　见众人没什么反应，说书人神秘兮兮的拍了拍大腿，定手朝上一指。众人随手望去却是茫然。
　　“月宫的嫦娥。”
　　敖寸心脸色瞬时煞白。
　　“当日二郎神助刘沉香劈山之时身受重伤，怕是以为临死才道出的实言。”
　　后来的话敖寸心已零零碎碎不愿再听，她只觉此刻静的可怕，摸了摸脸颊，竟忘记自己是何时落的泪。罢了罢了。
　　“当真守得云开见月明。”

　　西海岸边夕阳依旧。
　　“我到了。”
　　出了茶馆，敖寸心半句未问。一路上二人静默不言，这是第一句。
　　敖寸心挂着笑转身望他。“今日多谢。”
　　“无妨。”
　　海浪阵阵，不曾想多年以后还是此番场景。只是他未着那一身银装铠甲，而她也不再是戴罪之人。神情不似当年，却依旧扯着心痛。
　　“保重。”
　　短短二字杨戬竟有些微愣，点了点头，一道白影瞬时消逝于天际。
　　良久，敖寸心才抬头去看那半已被夕阳烧红的天空。这景色太美，美到她不忍不看，却不知是否被那光线刺痛了双眼，竟不住的落泪。夕阳终究西沉，只待那轮明月缓缓升起。月光姣好，她依旧站在原处。
　　敖寸心将那通身透绿的瓷盒拿在手上。
　　红罂果。
　　敖寸心苦笑了番，不必尝了。
　　天色已暗，敖寸心抬头望了望那皎洁的光色不禁叹了口气。却不知此时正有人隐在那云层之后看她。那人微微露出半身，神情却痛苦的很。突然一惊。岸上，那女子颓然倒地，不知发生了何事。
　　原是如此，原是如此。敖寸心瘫坐在岸边，细细回想一切。她痛苦的闭上双眼，仍泪肆意。
　　“幸然忘却。甚好，甚好。”
　　而此时，那瓷盒中的药丸早已去之不见。

　　幽灯烛火前，一中年男子正对着面前一锭亮金元宝发愣。定睛瞧来，此人正是今日茶楼大话的说书之人。他皱着眉头啧了下舌，嘴中连连称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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