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捌,青色嫁衣
粉色的樱花摇摇拽拽落下,阳光从叶间透过,落在男子俊美的脸上,斑驳明媚。
我老远便看见了似乎化在光中的奴良,“奴良,该下来吃饭了。雪丽有做了刨冰哦。”
奴良睁开睡意朦胧的眼,打了个哈欠,“书溪,这都什么时候,怎么不叫醒我。”
“好啦,你快从树上下来吧,等下该去找平川他们了。”小狐狸趴在我的肩上,正睡得香,一切都美好的不似真的,“都好久没有回来了。”
樱花带着迷人的光泽,也不知多久奴良那双漂亮的眼睛才退了睡意,温暖的声音传来,“就来。”说着,他便从树上跳了下来随我一同去了内间。
与落英组战斗,已是三日前的事了。事情的结局很好,战斗的胜利,找回了灼火,也成功封印,还有奴良……似乎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那日白泽给我选择的时候,我选择了半封印。所谓半封印便是指我平日能以人身示人,危急时刻也能解封化作青魃的封印。说实话,这个封印对于阻止青魃的现世其实完全没什么用处,不过白泽的封印却没有让任何人发觉这个弊端,包括秀元和铭铃。所以我也就安然回到了奴良组。
我想我之所以选择半封印,终究是因为我心里其实的缺乏安全感的,而且我也不想成为奴良的拖累。
不过对于铭铃这么执着封印青魃的态度我却始终不解,青魃的力量虽强,但是绝对没她说的那么夸张,也不知道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反正这件事最后的结果是把我身上的封印由一层变做了两层,其中一层是白泽所做,另外一层则是铭铃和秀元的成果。
还有灼火,他已经失去了曾经的记忆,如今只是一只普通的妖了。
今天,是我和奴良回去树洞的日子,只是去看看,不一定说要找到平川和然。
不过我私心来说,终究是想看到他们的。可惜命运这东西,从来就不怎么眷顾我,我们抵达树洞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
树洞中积着灰尘,一切看上去都很陈旧了。我抚摸着这层灰问奴良,“奴良你认为,他们还活着吗?”
风抚过,扬起奴良柔软的头发,细长的眼眸在阳光下近乎融化,他微微点头,“嗯。”
看着这个男子,已经不复当年的青涩,他已经长大了。我想,我应该告诉奴良了……告诉他,我喜欢他!
“青魃!”唐突的尖啸响起,怪异刺耳。
这是什么?
青魃!该回来了!
滚开!
青魃!
“啊!”我拼命捂住耳朵,却怎么也阻挡不了那如同梦呓一般的古怪声音。
青魃,你忘了?你忘了啊!
走来!
你忘了什么是青魃吗?
青魃是……
奴良的气息近在眼前,他的身影却在我眼中越来越模糊,“书溪!”
不要,怎么可以……我才刚确定了……怎么可以……
青魃!
入目皆是青色,我推开奴良,跌跌撞撞地跑开。我得逃离奴良,不可以让他看见,可不论跑的多快,耳中萦绕的声音却总是消不去,如同附骨之蛆!
“书溪!”
都是青色,逃不掉的……
“书溪……”
奴良的声音越来越近,可我却如何也判断不了他的方向,眼中都是青色,让我如同盲人一般。就在我认命时,一只手抓住我,力气很大,我不知被什么人拉去了哪里,只知道奴良的声音近了又远去。而我被一股大力强迫蹲下,似乎有个人在我身后,一只手抓住我控制我的动作,一只手捂住我的嘴不让我发出任何声音。
怎么回事儿?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限制吓住,因为不确定背后的是什么人,所以不敢妄动。不过也是刚才那一吓,居然让我耳边萦绕的声音消失了。
“书溪,我是平川。”熟悉的声音中似乎带着疲倦的急迫,他把一个冰冷的东西塞到我手里,凭手中沉甸甸的感觉,似乎是什么东西的长柄。平川依旧喘着气,似乎抵抗着巨大的压力,他说,“拿着,只要有这柄青行灯在,他就找不到你。快没时间了,我得引来他,你顺着感觉快跑,我会找到你的!”
说罢,身上的束缚就被解开,身后传来离我越来越远的脚步声。我没有动,保持着蹲着的动作,我的意识停留在刚才得到的信息上——刚才那人是平川,他给了我青行灯,并且引开了奴良,而且听他的意思似乎青行灯可以让奴良找不到我……
可是……平川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他怎么会有青行灯!早知道,在火烧柳村的时候,青行灯就已经不知去了哪儿了啊!
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命中注定的谜团里。是的,又回到……当初随着阿爹一同离去的奇异感觉,在刚才那声音响起的同一刻又回来了!
我想我应该做些什么。揉了揉眼睛,反复睁眼闭眼的动作,可不论几次,眼中都是青色。我只能硬着头皮选一个方向走去,我觉得,我不能什么都不知道的坐以待毙,那样太悲哀了。
就在我刚刚迈出步伐时,耳边响起了狐鸣,我提高警惕,也许是遇到了山林里的妖怪……也许是因为眼睛看不见的缘故,我居然能凭借那微弱的声音分别方向。我转了身便感觉肩上一沉,脖子上传来柔软毛发的磨蹭,伸出手抚摸感觉到手中被舔得湿润,心中松了口气,是灼火。
感受着灼火的亲腻,我突然觉得自己平静了下来。伸手抱住它,感受着那柔软的毛发,我毫不犹豫地向前走去。即便是此时此刻,我也不是一个人,今生欠灼火的,实在太多。
……
奴良在树林里不断奔跑寻找着,可是他终究没有找到奴良书溪,刚才在树洞的时候,他看见本被白泽和花开院双重封印的书溪既然又出现了青魃妖化的状态,一双眼眸彻彻底底变成了青色,连发丝,也逐渐变成了青色!让他费解的是,书溪究竟是如何破开封印的,按理说……
心下不安起来,如果那丫头真的有什么事的话……念及此处,奴良一双金色的眼眸暗了下来,他加快了寻找的步伐,甚至发动畏去感知。
如果那个陪了自己九年的丫头当真出事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会怎样!
“滑头鬼,能停一下吗?”就在奴良想要继续寻找时,她声音。
雪白的长发在风中飞舞,胜雪的白衣亦被吹起,只有一双眼眸是黑白分明的。宛如嫡仙的男人。
奴良在第一时间抽出了腰间的长刀,转身格挡的同时发动了自己的畏,他危险的看着这个一身雪白的男人,声音凛冽,“你是谁!”
从来没有人,能够毫无生意地抵达的他的身后!这个男人,极度危险!
“别这么激烈好么?”白发男子唇角勾出一道微笑,因为这抹微笑,整个人看上去流光溢彩,“我只是想让你不去找小诩而已。”
奴良心中更加警惕,除了他和书溪,这世上应该已经没有人知道这个名字了才对……不过现在他已经没有时间去忌讳这些,他得找到丫头!
“你知道书溪在哪儿?”
“原本知道。”白发男子说道,“但是刚才我找不到她了。不过没关系,我总会找到小诩。”
白发男子眯起眼眸,话锋突转,“然而这一切与你好无关系。”
奴良没有说话,只是那双坚决的金色眼眸已经告诉了自己的意向。白发男子依旧目光温和,半晌似乎确定了什么,笑的冰冷。
“看来你不听话,那么我就只有杀了你了。真可惜,滑头鬼。”
随着这道优雅的声音完尽,漫天飞舞起了精致的冰花,而这冰花却片片尖锐肃杀。极致的冰冷似乎连同奴良的畏也冻结起来,四周的冰花他根本躲不开。而与此同时,白发男人亦消失在奴良眼前。奴良此刻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奴良拼命想夺回自己对身体的掌控权,然而一切努力都是枉然。他看见了,从身后向前飞舞的白发!
怎么可能!奴良死死瞪住了那几缕白丝,渐渐的,奴良似乎看着那白色渐渐浓郁加深。
在奴良身后,白发男子一头白发都亦变得浓郁沉重,他一双漂亮的凤眼最为浓郁。可不管怎么深沉,都不可置否的是,那都是青色!
青……奴良脑中能够与这青色有关联的,只有……青魃!
青魃男子不同于书溪的小打小闹,他所展现的实力是几乎让人绝望的。最终,一只纤长的手穿过奴良左胸,白皙的手上带着鲜红的血丝,格外显眼。
青魃男子抽回左手,手上的血污不知何时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依旧是只圣洁白玉般的手。
奴良倒地。青魃男子面色冰冷地离开,丝毫不理会倒在地上的奴良。
而再青魃男子离开一刻钟后,奴良咳出一口血,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嘭!”一声闷响,后脑传来剧烈疼痛牵动身上的伤,奴良再也撑不住彻底昏迷了过去。奴良身后站着一黑衣少年,少年手中拿着一根洁白的骨头,他方才便是用这根骨头将奴良敲晕了过去。
“滑头鬼?书溪?”黑衣少年目光深沉,也不管倒在地上的奴良,被骨头敲过的,不论是人还是妖,不死也得残废,更何况这家伙刚才还被那个奇怪的白衣男子伤了心脉……
黑衣少年在原地站了片刻后,也寻了一个当下离去。日光落下,倒在血泊中的奴良,脸色无比苍白……
……
我一路前行,不知过了多久才被拦下。一路上我已经知道了有青行灯在,一般的妖怪精灵是不敢靠近的,所以此刻拦下我的人,决计不是一般人。
“一个拿着青行灯的盲人,一个初开灵窍的狐狸……什么时候这样的人也能够进入我的捩眼山了?送餐的?”粗吼的声音震如雷般,一听便知道眼前的妖怪绝对不是个小东西,当然,更不是什么善类。
我感觉到怀中的灼火已经毛发倒立起来,它浑身都紧绷着,从我怀里跳到肩膀上,灼火低哑的咆哮响在耳边。我心中不禁一暖,即便是失去记忆的今世,灼火它也依旧在保护我……念此,心中更加愧疚。
“对不起,我们只是路过。马上离开。”我伸手抚摸灼火的皮毛安抚,提着青行灯换了个方向继续走。
“小东西,你以为你逃得掉?”
呼哧的风声刮在耳边,强烈的压迫迎面而来。我提起青行灯,在周身设下护罩,我能感觉周围天地拥有着怎样的力量,只要我想,那些力量举手可得。这力量足以我杀掉身前的这只前强大的妖怪。一切就这么简单。
但是我没有去得到那力量,因为,我不想成为青魃,也不想…离开奴良。
……
那曾经萦绕在我耳边的声音还这样说过:
青魃,是天孤之妖,一身注定孤独终老。
……
最终,那带着强劲风刃的力道超过了青行灯所能承受的极限,周围护住我安危的结界轰然破碎。
一道吸力将我和灼火吸进了那妖怪的嘴里,我昏过去的最后意识只有四周的一片恶臭。这一切,真的是命么?奴良啊,为何我总觉得,我离你越来越远了……
……
“小诩!”树林飞鸟扑腾,白衣男子望向远方,心中不安。
他顺着自己心中的意愿加快走去,本优雅高贵的人因急切而变得鲜活生动起来。
“然,你不能过去。”冷静的声音响起,平川现在枝头警告着白衣男子。
是的,这个男子便是当初那个老人——然。他在奴良和书溪刚走后就发现了这个老人是青魃的事。
准确说,不是平川发现,而是然不屑一顾显露真身离开。对于身为青魃的然来说,一个人类,其实与蝼蚁没什么区别。可巧的是,平川竟然是上古猎鬼一族的后裔,而这样的人物竟然也会来到这个岛上,不得不说是命运使然,无形地特定的人相会,聚集。
“你拦不住我,鬼川。”然目光冷冽。
“只是凭我当然拦不住你,虽然我猎鬼一族与青魃一族恩怨颇深,但一个十多年的小家伙是斗不赢老妖怪这一点,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平川,或者说是鬼川笑了起来,毕竟,猎鬼一族姓氏为鬼不是?“所以嘛,我给你找了个差不多的对手,虽然他还远远比不上然祭祀你,但也聊胜于无。”
语罢,他扬手,一个一身黑衣拿着根洁白骨头的少年出现在他身旁。
“那是……”然震惊地看着少年,准确说,是看着少年手中的骨头。
那根洁白如玉的骨头,是旱魃的骨头啊!
“原来然祭祀你还记得它啊。”鬼川笑的分外好看,“放心,它死的时候没多大痛苦,它那一身的骨头啊被我敲碎熔炼成了一件衣服……说来奇怪,明明是火红的旱魃,它的骨头织成的衣服确实青色的,我送给了书溪唷。你别那样看着我,我还余下了十八根给你布阵,也算是礼物。”
“我明明已经将他封印……”然愤怒地望着鬼川,“我已经做好了一切,可你居然把这一切都毁了……你居然把一切都毁了!”
“你会害死阿诩的!”
“你才是害她!”鬼川反驳,“书溪若真走了你给她铺得路,她才会真正万劫不复!”
然伸出手,鬼川布阵防守,就在他以为然要攻击时却发现然只是将五指收拢紧握。他看见一身白色的然惨然笑起,牙齿森然,“鬼川啊鬼川……你可知…究竟什么才是青魃?”
“你们如此自负的猎鬼一族从来都不会知道,青魃为了如今的一切,究竟花了多少年的时间和代价!”
……
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四周被一股温暖的力量包裹着,灼火早在我醒过来的第一时间便扑到了我的身上。抚摸着灼火柔软的皮毛,我仔细听着周围的声音,可是除了低沉的轰隆声,便什么也没有了。
怎么回事?我好像……好像…是啊!我和灼火被那只庞大的妖怪吃了啊!我们现在在他的肚子里!
我想清楚后,却触摸到手中青行灯灯柄的温凉。原来又是它救了我……
“灼火……”我将灼火紧紧抱住,心中却开始后怕起来,“活着真好。”
突然,四周开始震荡起来。我只来得及紧握住青行灯便随着这震荡不知道撞到了哪里。过了许久后,四周才安静下来,而此时,灼火却叫唤起来。我看不见,只能提着青行灯向灼火叫唤的方向走去,走了许久,我发现自己踢到了什么东西。
奇怪,自从提着青行灯,结界隔开了一切,我便再也没有踢到过什么东西啊……
蹲下身,我的手摸到了一个滑腻的物体,过了好久,我才辨认出来——这是个人!
“喂,醒醒……”我轻拍着这个孩子的脸,“你醒醒……”
怀中的人传来微弱的声音,我附耳去听,才依稀听见,“母亲……”
“……”我听着又加重了手中,这人昏迷下去可不行,要知道,我们还在妖怪肚子里呆着啊……
也许是意识恢复过来,也许是被我打得疼了,反正昏迷的人终于醒了。怀中的人在醒来的第一刻握住了我拍打的手,然后……
然后我和灼火被弹飞了。是的,是飞出去的,显然这样的距离不可能在一个妖怪的肚子里出现,即便再大也不行。所以如今的情形只能有一个了,吞下我们的妖怪破肚爆炸了,而造成这一情况的很有可能是被我拍醒的那少年……
震耳欲聋的声音充斥着我的耳朵,我只感觉到自己落在地上,但身上也不疼。等周围的震动消失的差不多了,我才慢腾腾的走了过去,课走了几步我便走不下去了,因为一把刀的刀尖已经刺入了我的眉间。
在温热的血从眉间留下时,我却想着青行灯的结界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容易被破了……收回思绪,我退了几步将脸上的血擦去,问,“你就是这么对待恩人的啊?少年?”
下手真狠……手上感觉到眉间伤痕的长度和仍然汩汩向外流出的血,我不由地疼的嘶了声。
“恩人?”对面的人似乎不懂我的意思,不过好歹没有走上来又补上一刀,看来是个讲理的。
“算了,歪打误撞罢了。你让路放我过去如何?两不相欠。”我也没那挟恩索求的心情,只想继续向前走,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走。
但是从妖怪肚子里经过鬼门关一次后,我似乎看透了许多。如果不把青魃的事做完,只怕一切都没完啊……有些事,想清楚了,便知道该怎么做了,我压制已久的自我似乎也回来了。
“嗯?”少年却没有让开,他长吟了一会儿问,“你眼睛看不见?”
对于少年这个问题,我委实诧异,毕竟一个人能前一刻要杀人后一刻却问那人关于眼睛的问题……怎么说这思维也跨越太大了。
就在我神游太虚的时候,少年又出声了,“抱歉。”
“额,没事……”我知道这是在为我眉间那道刀伤道歉,感觉到眉间的疼痛,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少年的声音又传来,“我叫梅若丸。”
我笑了下,“我叫奴良书溪。”
之后事态的发展就正常多了,我简单说明了下自己的事便离开了。本来梅若丸说要送我一起去,可在知道我要去哪儿连自己都不知道后沉默了。最后,他也只是告诉我说,“以后有事,可以来这里找我梅若丸。”我听后,一笑了之。
继续向前走,天空下起了雨,仗着青行灯的结界,便是这样的雨天,我也能肆无忌惮地继续走下去。不知走了多久后,我碰到了一个人,是平川。
“书溪,我帮你做了件衣服。”这是平川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也许你可以穿着它,嫁给你爱的人。”这是第二句话。
嫁给所爱的人。多么美丽的故事,可这对于青魃来说,可能么?
“书溪,要坚持下去。”平川的嘴角溢出鲜血,从最初的一丝变得越来越多,红色,染上他的衣襟。平川的眉眼弯弯,神色从未有过的舒展,他此刻微笑的样子,像极了当初的灼火。
眼前的白布不知何时落下,我居然……看见了阳光下的平川!强烈的阳光刺得我的眼睛阵阵疼痛,可我却不敢闭上眼,如果闭上了,也许这个嘴角不断涌血的人,也会死去的!
“你要嫁给奴良大人,书溪。奴良大人他那个人啊……明明是个妖怪,却一直都温暖的像太阳,真是矛盾。”批判的语句却用如此温柔的语气说出来,“妖怪怎么能拥有太阳的颜色呢?真是奇怪。如果我不是猎鬼族人,我一定会变成妖怪,永远追逐奴良大人的。”
“从比剑那天……不,是更早。从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平川目光涣散起来,他还想说什么,可我却总是听不清楚。
人如果全力以赴去做一件事需要多久?也许永远也做不到吧。平川抬头望着天,心却前所未有的平静,他平静地闭上了眼——猎鬼族,是时候消失了。
奴良大人所在的地方,便是我所追逐的阳光,即便被灼伤,即便永远也抵达不了,鬼川也愿意永远追逐这黑暗一身中唯一的阳光!
“平川……”我呆滞地撑着倒在肩上平川,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也不知是眼睛被太阳刺疼的,还是为了平川悲伤。
甚至于,我丝毫不知道平川为何而死!
灼火在脚边低低地叫唤起来,在它身旁,一件青色的衣衫叠得整齐。我从未见过从此华丽的衣服,每一寸青色,都似乎散发着光芒,每一寸青色,都似乎有最美的图案被流动。
我突然会想起平川的那句“我去引开他,你先走。”也许,从一开始我便理解错了,那个“他”绝不会是奴良。也就是说……杀了平川的,是我的族人,青魃。
我没有埋葬平川,而是一把火将他烧去。平川和奴良之间有着我所不知道的事,而那些回忆却让平川追随奴良直到死亡。平川那样执着的人,其实本身就是无比的透彻干净,即便是死,也不应该用黄土覆盖才是。
青色的火焰将平川的身体一寸寸烧成灰烬,我执起那件衣服,郑重地披在身上。
那个杀死平川的青魃是谁我不知道,那个青魃是否死了,我也不知道。可这所有的死亡中,我做不到因一方的死亡而憎恨另一方。
我抱着灼火,目光幽幽地看着山下那辆停下的马车。
马车中跳出来的伤患男子面容如此精致,他看向马车里面人的目光,是我所陌生的温柔。那温柔,即便在马车驾驶离开后门也不曾消散。
我无比熟悉地使用青魃的身体几步跳下山去,走到男子跟前呼唤,“奴良……”
我从奴良金色的眼眸中看见了一身青色妖娆的我自己,奴良没有任何的询问,只是摸着我的头温柔地说,“没事就好,丫头。”
他的微笑让我想起了少年时那个有着同样温暖微笑的奴良。
正如平川所说,奴良拥有太阳的颜色。
“回去吧。”
“嗯。”
“喂喂……那个女人究竟是谁啊,太狂妄了吧,穿着那么华丽昂贵的衣服就算了,连百鬼夜行也不去,一直窝在樱花树上!”
“是啊是啊…她以为她是谁啊......从来没见她为组里献过力,明明也是被大将庇护的弱小妖怪,却装得清高的样子,真是恶心呐!”
我撑着下巴听着屋子外新入组的妖怪对我的评价,安抚着怀中的灼火,给自己斟了杯茶。虽然早知道组里对我有意见,没想到意见大......哎!
“你们两个,显得没事是不是?去把大厅打扫一遍!”遭了,听不见意见了......
正在说人口舌的两只妖怪没想到自己的谈话居然被组里的雪女大姐头给听见,当下也不敢继续,立刻领命离开,“是,大姐头。”
雪丽真是无趣!暗暗腹讳了一下,我低头喝着杯中的茶,茶还没喝完,房间的门便被推开,一股冷气袭来。我借着喝茶掩饰,却发现散发冷气的人已经走到跟前,并且冷气更足了。无法,只好抬头讪笑,“雪丽姐,你回来了啊......”
“书溪!你究竟是怎么回事!”雪丽依旧冷着一张脸,“和总大将从一起回来后就变得这么孤僻,百鬼夜行也不参与,我们就算了!可是你为什么连总大将也不怎么在一起了。而且刚才!明明听见那两个家伙在背后说你,为什么不阻止!”
我笑着看着雪丽,等到她说完后才反问,“为什么要阻止?”
“书溪......”雪丽缓和了语气,她看着我的目光有些悲伤。
“不是很有趣么,听着别人说着对自己的印象。”我放下茶杯,笑着说,“雪丽姐,你真厉害,居然找到我了。”
雪丽道,“书溪......是总大将让我来找你。”
我怔了一下,“奴良?”说起来,真的已经很久没见奴良了。
跟着雪丽,我踏进了好久不进的议事厅,议事厅里新增加了许多陌生的面孔,想来是我不参加百鬼夜行这段时间加入的。
“雪丽。”
“雪丽。”
周围不时看见妖怪向雪丽打招呼,看来雪丽很受欢迎啊。最后,我看见了那坐在上位拿着长长烟杆,金色的眼里都透着优雅邪肆的男人——奴良。
“书溪。”奴良看见我,手中的烟杆指向我,“跟着本大爷一起去捩眼山吧。”
“如果这是你的意愿……”奴良的目光,还真是让人无法拒绝,“完全没问题。”
奴良对着百鬼笑道,“好啦,这下所有的事都完美解决了。”
有的妖怪狠狠瞪着我,看上去很不甘心的样子,“总大将,这个女人以前没有参加过百鬼夜行啊!”
“是啊,总大将!”
“没错,这个女人违反了组里的规矩!”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很快就回涌出第二个,第三个,要求审判我的呼声越来越高。我这才明白,原来是我长期不参加组里的事物,已经造成深重的民怨了。而眼下这一幕,应该是……想让奴良惩罚我吧,大概。
“书溪,没事的。”雪丽紧紧握住我的手,虽然从她手上传来的是冰冷,但我依旧觉得很温暖。其实身为雪女的雪丽,是个很温柔的人呢。
“那么你们希望如何?”奴良将烟杆敲在地板上,抖出烟灰,依旧保持着微笑,“希望我惩罚书溪吗?那么应该怎么惩罚?将她赶出奴良组?还是杀了她?”
奴良的问话,让整个议事厅安静了下来。虽然奴良依旧在笑,可是每个人都能感觉到奴良在生气,谁也不敢却碰奴良的眉头。
“我建立奴良组,是为了保护,强也好弱也好,只要进了奴良组,我滑头鬼就一定会保护他。”奴良站起身向我走来,“而能够保护奴良组的滑头鬼,是书溪从死人堆了挖出来的,是书溪陪着长大的。怎么?你们认为不参加百鬼夜行便是重罪么?你们看不起书溪?”
奴良的目光锋利如刀,“可是你们看不起的书溪,也是奴良组的妖怪,奴良组是个家,她也是家人。还是说排斥家人在你们看来很有成就感?”
“我滑头鬼告诉你们,我绝对不会放弃奴良组的一员,也绝对不会放弃责备书溪。如果做不到接纳书溪,本大爷认为你们其实完全没必要继续呆在奴良组。你们觉得如何?”
“总大将……”
奴良摸了摸我的头,目光依旧温柔,“委屈你了,书溪。”这种温柔,与那日所见,完全不同。
我回答,“反正,我会一直在奴良身边。”
由于总大将发话,奴良组终于接受了我这个吃闲饭的家伙,不过除了早些加入的妖怪,大家都对我保持着距离,以至于到了很久以后,我变成了奴良组最特殊的妖怪。
等组里的各位首领退下后,议事厅也安静了下来,整个议事厅只留下了我和奴良,奴良又恢复那慵懒的样子。我很干脆地抢过奴良手中的烟杆,“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嗯?”奴良愣了一下,“我已经抽烟很久了,书溪你不知道么?”
我撇了撇嘴,也抽了一口,浓烈的烟味弥漫我的口腔,“咳咳……还给你,真的不是个好东西。”
“唉唉……书溪怎么这么说?”奴良接过烟杆,“这是个好东西呢!”
无视了奴良的目光,我握紧拳头狠狠敲在他头上,“老实说,这东西又是从哪儿顺来的?”
“……”奴良的目光很是纯洁,“书溪你是怎么知道这烟杆是顺来的?”
奴良这样子还真是让喷鼻血。我走到窗边,靠在墙上,放松了下来,“这世上最了解你的,现在应该是我吧,奴良?”
“说的是呢。”奴良莞尔一笑,“书溪,抱歉。”
“为什么道歉。”我梳理了下被风吹乱风头发,“让我不参加百鬼夜行的又不是你,说起来奴良你应该将秀元那家伙狠狠揍一顿才解气呢。”
“好啊,下次再去京都时一定帮你揍他。”奴良收起烟杆向外走去,“时间不早了,你也差不多该休息了。明天见,书溪。”
我轻轻跳上了庭院那颗巨大的樱花树,倚在枝干上,入目全是一片粉色,周围缭绕的,也全是甜腻的香气。
青魃的力量还真是好用呢,若是一片,我一定做不到这么轻松吧。
“明天见,奴良。”说起来,奴良已经没有叫过我丫头了。还有,那根烟杆应该是从那辆马车上拿出来的吧?马车上的主人……真是,还有好多东西没想明白,怎么又困了。
第二天,我什么也没带地跟着百鬼夜行离开了绘世浮町,准确说,我的全部身家也只有身上这件衣服,一只叫灼火的白毛狐狸,还有……
“书溪书溪,你知道组里对你的称呼吗?让人讨厌的妖怪哦!怎么样怎么样,很有神秘感吧?”怎么听怎么幸灾乐祸的声音让我想不注意都难。我很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个带着可笑面具的白衣男子,“那么狒狒大人有什么指教么?”
“哎呀,书溪,别这么冷淡嘛。”狒狒驱除了灼火,一把抱住我的肩,伸手挑起我的头发,“真漂亮啊书溪,比以前美很多哦。”
“非常感谢您的赞美。不过狒狒大人……如果你特意从队伍前排跑来就是为了调戏我的话,我觉得你应该回去了。”我看着狒狒指尖的青丝,什么时候,头发已经长这么长了。
“哈哈,调戏!不错哟!”狒狒被我逗乐了,哈哈大笑,“我挺喜欢这个评价。”
忍住将这个把我头发揉得一团乱的家伙扔出去的冲动,我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队伍都停了下来?”
“啊!这个啊……对了!”狒狒突然不动了,然后拉住我的手向队伍前排狂奔,“总大将让我来找你过去,我都把这个忘了!”
我被吹得风中凌乱,对狒狒很是无奈。这个实力不是一般强的狒狒大人,他的贪玩儿和忘性与他的实力是成正比的。
不一会儿,我便被狒狒拉住停了下来,我还没回过神来,目光便已经被倒在地上的白衣人吸引。
一个,青发白衣,宛如嫡仙的男人。
那男人闭着的眼睛慢慢睁开,入目是一双墨青色的眼睛。
明明是从未见过的人,可我却想叫他,“阿爹……”
“小诩……”青然轻轻笑了一下,“你该叫我哥哥才对。”
“哥……哥?”
“是啊……是哥哥哦。”
我看着青然那陌生却让我感觉无比熟悉的容颜,很不解,我可以确定他的气息是柳村里阿爹的气息,但他为什么让我叫他哥哥?
“呆在柳村陪你的,是父亲,也是我。”青然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解释道,“不过现在出现在你眼前的,只有我,你的哥哥,青然。”
“父亲?……哥哥?”
其实说起来,从事情的开头,便是悲伤。数万年前,白泽遭灭顶之灾,穷奇鬼君逆天而行,与青魃族长做了笔交易,交易的内容不明,可最终青魃一族与穷奇帮助白泽一族抗下天灾。天威浩荡,逆天而行的两族几乎同时灭绝,不过也因为反抗,两族终究没有完全灭亡。
白泽一族幸存的族人便是之前帮我的那个以白泽为名的女人,青魃一族幸存的族人则是青魃族长的一双儿女,我和青然。
在青魃遭受灭绝的时候,我在沉睡,准确应该说,我那时候不应该出世。可父亲却用尽了一切办法来保护我,事情的结果如今可以见到的,我活下来了。七十八年前,我苏醒的时候,一直附身在青然身上属于阿爹的一道神识也醒了过来,那段时间,青然的身体是由父亲掌控的,所有青然才说,那是父亲也是他。
父亲带着我来到了扶桑,在中原,已经没有青魃的立足之地。父亲固然强大,可再如何强大那也只是一道神识,陪伴我十三年已经是极限,在父亲将要离开的时候,他送给了我最后一件礼物。我十三岁的命劫——我痛恨的属于神族的旱魃。
旱魃与青魃不同,因为黄帝之女女魃的缘故,即便那是几千年前才出现的种族,但那也是神族。如果我能逃过关于旱魃的劫,那我便能躲过天灾成为新的青魃,躲不过,便是神魂具灭。
因此,柳村的一切才发生。
听着青然用不紧不慢的声音叙述这对于我们都无比沉重的过往,我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青然…哥哥……”我看着那双深青色的眼睛缓缓问道,“阿爹他叫什么名字?”
“父亲,名唤青岚。”
“真好听啊……”我笑着,眼泪却不住的留下,真的很奇怪,我现在想得却是父亲的名字很适合他。记忆里的阿爹与眼前的哥哥是同样一张脸,可我明白,他们不一样。
青然拍了拍我的肩,“小诩……”
“哥哥,活下来吧……”我道,“我们俩,一起活下来。”
头顶的阳光,刺得我的眼疼,可再如何疼,眼眶依旧是干的。
……
青然的到来,让我了解了许多。
我听他说起,青魃出现的传说。
我听他说起,青魃族灭前的生活。
我听他说起,关于父亲的事。
从青然口中得知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可我却心底里认为,就应该是这样的。
“书溪,明日就可以到达京城了。”雪丽大姐从队伍最前方走来,所过之处,格外凉爽。
“嗯,我明白了。”我抬头报以一个笑容。
然而雪丽却很奇怪的看着我,“书溪,你……变了好多……”
“很奇怪吧,我感觉,你好像随时会消失一般。书溪,你不会消失的,对吗?”
我看着眼前这个雪一样的女子,半晌才眯着眼重新笑了笑,“也许吧。”
走过雪丽,我向奴良所在的方向前去。
为什么会回答‘也许’?而不是‘我会的’。
原来连我自己也看不清未来的路了吗?奴良,我还能陪伴你多久呢?
“奴良,你有什么事吗?”
男子慵懒地靠在岩石上,金色的眼眸半眯着,“书溪你来了啊。”
“有件麻烦事呢……”男子伸出手,一缕血红的发在掌心中格外显眼,“看来有人想来找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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