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难当

　　少女牵着秀秀的手，默默的行走在沙滩上。感受着从背后吹来的海风，听着巨大的海浪拍打着沙滩。
　　天快要完全黑了，正好是那种看得清楚一切的轮廓却又什么都看不见的天色。可作为一名修士，也清晰可见远处长街上的灯笼，在夜色中发着点点红光。这几日的南润城，因着她三日之后的及笄礼，长街的铺子全被门板挡得死死的，长街上格外冷清。
　　她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娘。那个温柔体贴，笑起来却又满庭芳华的女人。
　　听说，自己的爹爹是在出海采珠时遇到了三阶的海兽，不幸殒命。而他冒险前往筑基修士才敢前去的内海，只为了采到最大最有灵气的珍珠，给正在怀着我的娘炼一只全南润城最美的步摇。
　　听说爹爹当年在南润城的世家子弟中是翘楚，苏家二公子，水木金三灵根修士，二十三岁就已经炼气八层，于炼器上也颇有造诣。而娘，是陆家排行第五，也是岁数最小的姑娘。同样的水木金三灵根，十五岁已有炼气四层的修为。
　　爹爹和娘，是在大海边相遇的，才子佳人，那一定是很美的遇见。
　　清俊又腼腆的少年遇到了一袭红衣，阳光明媚的少女。
　　“你长得这么俊，是哪家的公子啊？”
　　“我……我叫苏雨城，你叫什么名字？”
　　“哈哈，苏雨城，我就是陆雨霜，雨城和雨霜是一个雨！”
　　只能回想起来他红透了的脸。
　　“我想不起来第一次遇见你爹爹的样子了，能想起来的，只有他红透了的脸。”这是我小时候，娘常常对我说的话。
　　在爹爹那次出海之前，娘念叨了好久想要一支新步摇。自家的大姐姐来看望小妹时，戴了一支水晶步摇，随女子轻盈的步态摆动，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娘一眼就喜欢上了。大姐姐要送给最亲的小妹，却被娘拒绝了。
　　”我知道这是大姐姐的心爱之物，纵然我是小妹，也不能夺人所好。而且，但凡我想要的，我的夫君一定会给我的，而且是最好的。“
　　从那天以后。爹爹每次回来，娘总要念叨：“阿城啊，你都不知道我大姐姐的那个水晶步摇有多美，我跟你说啊……”
　　爹爹总是无奈摇头，“雨霜，我曾经说过，但凡是你要的，我一定会尽力给你最好的。我心中早已有所计划。但是你已经快九个月了，离产期不到一个月，我想陪你生产，怎么能放心离去呢？”
　　孕妇和少女的执念谁也阻挡不了。
　　终于，在离产期还有二十天时，爹爹告诉娘，他已经准备好足够的材料，只剩下最重要的一个宝物。他准备出远门，待寻回宝物，一定可以赶得上娘的产期。
　　娘后来和我说，当时她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很不安，她和爹爹说其实大姐姐的那个步摇在南润城长街最中间的炼器铺子里就有，没必要出远门的。
　　可她还没说完，就被爹爹打断。
　　“雨霜，我说过，我会给你最好的。炼器铺子里的东西，有灵石皆可戴。我要给你的，再多的灵石也买不来。“
　　爹爹就这样义无反顾地走了，直到五天之后。
　　爹爹出事的时候，爷爷正在外海捕杀海兽。刚刚筑基对抗二阶的海兽，原本绰绰有余，却突然身体一僵，硬生生受了一击，吐了血。
　　爷爷立即意识到不对，神识扫过茫茫大海，竟然在远处感受到了三阶的海兽和自家二儿子的气息。立即乘着法宝匆匆赶去，却是回天无力。只剩下疯狂的撕咬着自己儿子尸体的那只三阶海兽。
　　三阶海兽相当于人类的筑基初期修士。但因为灵智未开，所以比起筑基前期的人类修士又稍有不足。爷爷当时怒气冲天，杀红了眼，那只三阶海兽被他用自己的攀云刀砍成粉碎。除了妖丹，竟然什么都未曾留下。
　　但刚刚冷静下来，爷爷就产生疑惑，儿子一向稳重，为何会在炼气八层时之身跑到内海？他打开儿子的乾坤袋，就立刻明白了。里面除了几颗补充灵气的小灵丹，只剩下一颗硕大的珍珠，灵气充盈，炼器的绝好材料。
　　爹爹出事的时候，有所感应的并非只有爷爷一人。
　　爷爷回府后，他看到爹爹和娘亲住的双语楼围满了人，没有一个男丁。奶奶站在房门外大声指挥众人，房间里是女子痛苦的嚎叫声和细微的安慰声，清水和白棉布送进去，红布和血水又被送出来。
　　娘岁数小，又是早产，足足耗了三天三夜。
　　直到传来一声啼哭，我出生了。
　　娘耗了三天三夜，奶奶也三天三夜没睡。娘生了我，睡了足足一天一夜，奶奶接生完，也足足睡了一天一夜。
　　奶奶醒来后，爷爷犹豫再三，还是将爹爹殒身的消息告诉了奶奶。奶奶不相信，一直哭。
　　当奶奶知道父亲是死在内海时，问爷爷：“是不是因为雨霜？“
　　爷爷没说话。
　　奶奶大哭。“我早知道，我早知道啊！除了陆雨霜，谁也不能要了他的命啊！”
　　奶奶拿着那颗大珍珠，跑到刚生产完的娘面前，把那珍珠扔到娘脸上。
　　“这便是你要的，这便是给你的，这是我的儿子拿命换回来的。”刚说完，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大夫说，这是伤心过度，快些准备后事吧。
　　奶奶的丧礼在一个下雨天举行，很简单。娘正在坐月子，自然是没有去。娘也和我说过，就算她去了，奶奶也是不想见的。连她自己，都不想再见自己了。
　　府里每天都有人在议论，就是因为娘天天问爹爹要内海的宝物，爹爹才送了命。这样的女人，狐媚着呢，谁娶回家谁倒霉，就是可怜那个孩子，还没生下来呢就没爹了。
　　也有人说，我是天煞孤星下凡，出生这天克死了爹爹，出生第二天又克死了奶奶，如今娘也被我克的重病，所有人都要离我远一点。
　　因为在月子地里流泪太多，娘的眼睛快要瞎了，身子也垮了。每天开着窗看着双语楼的小院子，仿佛下一刻爹爹就又会如同从前一样，经过垂花门，对着她笑。侍女们劝了几次，劝不住，也不管了。
　　一个丈夫去世还不受府中长辈待见的二夫人，没有人愿意亲近的。娘的身边除了我，就只剩下她嫁进苏府时候的陪嫁丫鬟香儿。苏府甚至没给她分一个伺候月子的嬷嬷。
　　可香儿比娘亲还小，才十三岁。先前在陆府中娘的贴身丫鬟已经十八了，娘便给她许了户人家，还了卖身契，放了她嫁人。香儿先前是她身边的二等丫鬟，娘看她岁数小，怕自己走了她会受欺负，就把她给带过来了。
　　先前是二等丫鬟的香儿还不懂得怎样贴身伺候人。进了苏府，奶奶又给娘分了十几个丫鬟。所以直到几日前没人伺候了，香儿才正式开始服侍娘，她甚至不知道坐月子的产妇不能吹风，不能食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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