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神婆

　　第49章误杀望仙婶
　　全身放松后，“……好，现在我开始数数，当数到十的时候，你将睡得更深”这是我常用的诱导手段，“一、二……十”最后一个数加重语气。
　　当数到十的时候，意外的一幕出现，她眼睛翻白，身体抽搐，先是眼、鼻，后是口角、耳洞，缓缓地流出鲜血来，我吓得脑袋轰的一声炸裂，这下完了，跟我师傅的死状一模一样，我还是掉进朱志梅挖好的陷阱里。
　　那声“十”，跟丧礼上的火铳声一样，是个导火索。七窍流血，就是神仙也无回天之力，我面临着艰难的抉择，自首，还是离开？
　　最后，我还是选择了逃避，失魂落魄地回到全庄，进睡屋，把睡熟的小萝卜头摇头，声俱泪下地讲述了我害死她母亲的始末。
　　“长生，你怪不怪我，怪不怪我......”我一连追问了十几句。
　　他一声不吭，隐忍着眸底的泪水，一句责备的话没有，钻进被子里，小小的身子在被盖下颤抖，我把小小的身子紧紧搂到怀里，按着他的头，一遍遍替他拭去眼泪，还有自己的泪水。
　　“对不起，长生，对不起，师傅害你没了娘......”
　　“师傅，你莫哭”小家伙反倒用手替我擦泪，“不是你的错，要怪就怪小梅，总有一天，我要替你跟娘报仇”
　　第二天，小萝卜头走了，留下纸条说去了黑葬林的喇嘛屋，他还是怪我，一阵天旋地转，一夜未睡好的我，再也支撑不住，一头往地面栽去，失去意识。
　　我做梦了，这是第二次做梦，第一次是朱品仙掉进深涧后，梦中我身在白雾森林，走啊走，总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这一次，还是一个封闭的房子里，三面墙一面镜子，还是走不到出路，我有密封恐惧症，走到镜子面前，那边的世界，跟这边一模一样，连人的眼睛嘴巴都是一模一样的。
　　我对着镜中的自己吼，“喂，告诉我，你是镜中人，还是我是镜中人？”
　　她也对着我吼，“喂，告诉我，你是镜中人，还是我是镜中人？”
　　我说，“你是假的，我是真的”
　　她也说，“你是假的，我是真的”
　　“不许学我说话”我崩溃地喊。
　　“不许学我说话”她也崩溃。
　　我拼命用拳头捶打着镜子，“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没有声音，没有镜像的动作。
　　“啊——”我在惊吓中醒来，吓得坐起来，看见玉叶一脸担心的看着我，用手帕擦我额头的汗，“英姐，没事吧，你做恶梦了”
　　我看了看四周，还在我的卧室里，问：“我昏迷多少了？”
　　“两天哩，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她把我扶坐在床头，背后塞进两个枕头。
　　我喝过她递过来的白开水，昏迷前发生的一幕幕在我眼前晃动，“这两天，有没有么事发生？”
　　“哦，姚员外、赵先生，还有一位穿着道袍的道士，来邀请你参加雕像的揭幕仪式，人已经走了，可惜了，现在赶去来不及了”
　　我松了一口气，看来翠和还没有揭发我。
　　“长生哩”
　　“去了黑葬林” 她担心地看着我，“英姐，你就是看了纸条昏倒的，你不用担心，我已叫人每日送吃的，他胆儿又大，不会出么事”
　　“嗯，他喜欢吃水果，送点软好的杨桃，再送去丝绸的被铺”
　　我强撑起精神起床，头重脚轻的，差点摔倒，幸好李哲扶住我，原来趁我昏迷这段时间，他已登堂入室，里里外外的卫生他都一人包了，搞定了我的接待助手，签了聘用合同。
　　他装模作样地收拾桌子，见玉叶暂时离开，他塞给我一张画作，黑色画调，泥潭中，一个女人半截身子冲破泥淖，高昂着头，面向那太阳升起的地方，余辉在她糊满淤泥的脸上、头发上，镀上一层金黄。
　　对这画面再熟悉不过，自从在九宫一吓成名，伴随着“不信神的神婆”的称号，头版头条的新闻报道，我名声大噪，成为四里八村饭后的谈资。
　　令人哭笑不得的名气。
　　水墨画，加了点粉黄添色，这画风一看就是朱品仙的，我气得要撕掉，李哲连忙阻止，指着泥潭说：“看这泥人，伸出千万只手把人往下拽，不让你冒出头来，泥淖象征黑暗、邪恶、阻力，画中女子拼命往上窜，象征不向命运低头，你看，当霞光照射在她半边黑泥半边清秀的脸上，她笑了，这画中的少妇虽与你不十分相符，可也是他的一片心意不是？”
　　我仔细端倪起来，看见阳光那一刻，我的确笑了，为何笑，终于看不到鬼物了。
　　我气李哲讽刺我不如画中人，赶他出去，盯着画作，眉眼止不住的笑意，如枯木丛中的花朵，石缝中的小草，这泥潭中的我，也别有一番与命运抗争的美，这没有仙品的朱品仙，倒也有一些画画的底蕴。
　　“老总来了”是李哲奉承的声音，我把画纸卷了一半，王凤走了进来，画，我藏也不是拿着也不是，待塞进被窝下，被他夺了去，端倪许久，嘴角起一丝坏笑。
　　“你掉进泥潭那日，莫非没穿衣服？”
　　“是我的仰慕之人乱画的”我尽量镇定，捧起水杯，不知为何，在特务精英面前，我总有些惶然。
　　“画这副画之人，应该是风月场所的老手”他不怀好意地盯着我胸部，“这尺寸、形态、位置，与我目测的完全一样”
　　“噗”我口中含的水喷在画背面，肉疼，“大哥今日来，就是为了看我笑话？”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他半蹲下来，大手勾住我的后脑勺，强行令我的额头与他的额头贴在一起，“没发烧，看来病好个差不多了，我万忙之中抽中空来，自然是看你，听说你得了虚症，我的失眠症又犯了，这不，一得空，就马上停蹄地赶来”
　　他从副官手中接过一个红色锦盒，说：“这是货真价实的人参，给你补身子用，乖乖躺着休息，不要逞能，等你病好，我再将你娶进门”
　　“什么时候答应嫁给你了？”我急了，“我可是有夫之妇，丈夫下落不明，就这样冒冒然被你娶去，别人会戳我脊梁骨的”
　　“婚书的事，我会想办法撤销，这个社会，没有权力搞不定的事”
　　“那也不行”我说，“你美妾成群，我是个接受西方社会洗脑的女人，不能容忍自己的丈夫有别的女人”
　　“这些都不是问题，你病刚好，不要太激动”他把我按下睡好，掖好被角，“对于你，我自认还是懂你几分的，你在意的，你不屑的，你追求的，我都牢记于心，不会做出你不认同的事，除了政治。达令，你就乖乖做我的新娘子，做我如影随从的失眠治疗师吧，不许说不字”
　　副官催促，他不问自取，将画卷拿到手上，鹰隼般的眸子看我最后一眼，转身离开。
　　“喂”我叫住他，坐起来，脸上的焦急尽露无遗，“把画还给我”
　　“这可是你枕边人送的？”
　　“没有苟合者”
　　“一个垂涎你美色的人罢了，既是不在乎，送我又如何”
　　“我……”我无语，只好忍痛割爱，问：“你娶我，确定不是为了政治？我说过，不会把催眠术变成杀人的武器”
　　“我也说过，力求不让自己利用你”
　　“可是我们认识才不到一个月，不是吗？”
　　“你忽略了自己是个有吸引力的女人！”没有多说，他大跨步的离开。
　　病好后，我到村小学走了一趟，校长邀请我参加校董会议。
　　闲暇走动，看到小娃娃们下课后拿着一本小人书看，好奇地要了一本看起来，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是本关于“黑山老妖”前世今生的故事连环画，随着一副副惟妙惟肖的图画，讲述了黑山老妖前世如何出生，如何被人冤枉至死，身体如何被秃鹫吞食。
　　她因怨气太重，灵魂在白松林不愿离开，一场瘟疫，白松林变成了黑葬林，她就以吸食人的魂魄为生。
　　我问小朋友，“黑山老妖是女的，你们相信了？”
　　一个二年级十岁的女娃插嘴，“我奶说，只有女人才有怨气”
　　“黑山老妖是好人还是坏人？”
　　“应该算好人吧，他又不害人，吃的是死人的灵魂”
　　“你们相信世上有鬼？”
　　“有的呀，我弟有一次还嚷嚷着在树上看到一只红毛鬼呢”
　　“这书在哪买的？”
　　“你要买吗，很便宜的，卖货郎来了，一斤黄豆就可以换一本书”
　　我来到校长室，把小人书扔到他面前，说故事书没有宣扬伟光正，会误导孩子！其实就是怕村人中了朱志梅的圈套。
　　这新式学校去年建好，由村私塾改建，白牙镇十个村子都在这里接受新式思想的洗礼。我是股东之一，灵山寺迁走，我劝永真法师把藏经阁的经书捐献给学校，用来装点门面；在匪兵强行要征用的时候，是我动用关系保留了孩子们上课的权利。
　　所以，我说话是十分有份量的，校长重视起来，翻了翻人小书，忙不迭地点头，说我们这是新式学堂，怎能让迷信的现象渗透，对是否宣传伟光正不太感冒。在会议上把这个问题提了出来，说这个很严重，要向当初查裹脚布一样，成立一个勘查小分队，一定要让这种迷信现象灭绝。
　　我还是心神不安，一环扣着一环，不知朱志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正是这未知感，才是我所恐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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