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门泣(清穿)

作者:丁丁执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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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卅贰



      断断续续学了两个月的马,含漾对于即将来临的木兰秋狝报以极高的关注度,颇有跃跃欲试之意。
      天一此时如果再不泼她冷水,那就不是天一了。
      “你会不会射箭?”
      含漾一怔:“不会啊。”
      “那你觉得你的骑术是不是好到可以纵马奔驰踩死一大堆什么麋鹿啊、野猪啊?”
      含漾此时才听出她的揶揄口吻,不由得哼一声,道:“你很讨厌哎,我有说要亲自上去打猎吗?人家好不容易学会骑马,在外围晃个两圈不行啊?”
      “行!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咯。”转身端了凉在一边的十全大补汤给含漾,“喏,快喝吧,噎死你。”
      含漾捏着鼻子一边喝一边抱怨:“项启源就不会开点好喝的东西么,补汤竟然比中药好不到哪里去。”
      “切,早跟你说了他是三流医生。”
      “你跟着他混,不就是三流护士?”含漾从汤碗上方露出眼睛,满是笑意。
      天一大大咧咧道:“三流就三流,我是女人,怕什么?九流都没关系。”
      含漾彻底被她打败了。

      其实行围并不像期待中的那么美好,甚至……糟糕透顶!
      含漾骑着小马跟在康熙身后,头顶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大最炽热的太阳,脸烫烫的好像随时都会烧起来。含漾可以想像相比一个人,现在自己更像一只煮熟的虾。
      呜,她后悔跟出来了。
      回头看一眼遥远的大帐,女眷们几乎都在那里歇息,或者在周围骑马溜达,只有她自告奋勇跟了大队伍过来“打猎”,猎物跑了个没影不说,人却晒成了猪头。
      好吧,人倒霉起来,连喝凉水都塞牙。
      康熙心情似乎不佳,有些强颜欢笑,平时酷爱打猎并且时不时自夸一下战果的他今日却有些意兴阑珊,让阿哥们自由活动,不必伴驾。
      木兰秋狝这样的大事,自然阿哥们谁也不能落下。满清夺江山于马上,特别是清朝前期对于皇室子弟的马术、箭术尤为注重,皇子们俱都能文能武,一年一度的行围更是他们暗暗较量的舞台。
      今日阿哥们自然人人不落空,唯独缺了十三阿哥。多年来,每次伴驾的皇子名单上都有十三阿哥,足见康熙对其的偏爱,包括历年行围,十三阿哥也是唯一一位次次参加的皇子,今天不见他人影,自然是让人大感诧异。
      莫不是身体不舒服?含漾下意识看向四阿哥,见他神情郁郁,隐隐现出忧色,愈发觉得蹊跷。
      康熙转过头,见含漾皱着眉,低头不知在想什么,以为她对打猎不感兴趣,以致满脸无聊之色,于是笑道:“朕命人为你活捉一只兔子怎样?”
      含漾一愣,顺口就问:“为什么要活捉?”
      “让你养着玩呗。”女子不都喜欢养个小动物么?康熙微笑,却不料含漾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不禁怪道:“怎么?你不喜欢?”
      含漾解释道:“不是。这种小东西,到我手里也是死路一条,还不如直接捕来烤着吃,兔肉可香着呢!”
      康熙大感诧异,挑眉不语。
      含漾又道:“俗话说,‘狡兔死、走狗烹’,臣妾今日就想尝尝这‘狡兔’的味道。”
      康熙一听此言,不禁抚掌大笑:“好,好一个‘狡兔死、走狗烹’!朕这就为你捕‘狡兔’去!”
      含漾微笑,在马上欠欠身。她脑海中浮现出天一知道此事的反应:一定是抓狂,尖叫“啊,我要养兔子!很可爱的!干什么杀了吃?兔子肉又老又不好吃啊啊啊!……”
      她甩甩头,挥去想像中的画面,狡黠一笑。

      天一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一旁的梧桐听见,忙问:“妹妹怎么了?是不是昨晚吹了冷风着凉了?”
      天一摇摇头,笑道:“不碍事的。”心里却奇怪,自己睡觉时盖得严严实实的,怎么就打喷嚏了呢。
      今日皇上行围,除了伴驾的含漾之外,所有女眷在特设的围场活动,打猎的打猎,休息的休息。天一和梧桐不方便跟在含漾身边,于是留在女眷们的大帐里,也好帮衬着侍候其他主子。
      不过没什么大事,谁也不敢劳动钟嫔娘娘的贴身侍女。天一坐了大半天也乏了,站起来对梧桐道:“姐姐,我出去走走。”
      她刚走出帐子,便见一个面熟的宫女迎过来,笑道:“可巧见着姑姑了,我家主子正找您呢!”天一年纪不算大,在宫中却是资历颇深,一般宫女总是尊称其为“姑姑”。
      她乍听这个小宫女的话,不禁有些疑惑,问道:“你家主子是?”
      那宫女笑道:“姑姑真是贵人多忘事,奴婢是在十福晋跟前侍候的。”
      “哦,”天一恍然大悟,忙道:“十福晋找我?那快些走吧,别让福晋等急了。”
      十福晋博尔济吉特氏贵为蒙古公主,从小生活在大草原,不仅骑术了得,箭术自然也不在话下。内宫女眷虽多为满蒙女子,但长在深闺,说到秋猎虽不致一窍不通,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十福晋今日成果颇丰,他人难望其项背,可她似乎兴致不甚高昂的样子,玩了一会儿便自顾自去一边休息,连贴身侍女也打发走了。
      天一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大剌剌倚着马儿坐在草地上,嘴里衔着根草,毫不顾忌自己的尊贵身份。天一见她那副慵懒的样子,好不容易忍住笑,上前请安道:“奴婢给十福晋请安,福晋吉祥!”
      十福晋闻声抬起头,阳光耀眼,让她半睁着眼,神情孩子般天真。她让天一免礼,拍了拍身边的草地,示意天一坐。一边的侍女不待福晋发话,就已经识相退了下去。天一知道十福晋脾气直爽,于是也不同她客气,一屁股坐了下来。
      十福晋也喜欢她这一点,不似其他宫女有着绕不完的花花肠子,又想到凌雁,虽然说起话来字斟句酌,不过待人倒是一片赤诚,只这一点,就胜过他人许多。
      她遂笑着对天一道:“自从你入了钟粹宫,也许久见不上面,不知过得还好吗?”
      天一作受宠若惊状:“福晋抬爱了,奴婢只管服侍主子,也没有什么好不好的,倒劳福晋记挂,这可是奴婢天大的福气。”
      “你何必同我这样客气。我也不把你当外人,你不是不知道,十四弟妹还在时,我同她的交情也算很好,她如此看重你,我又怎会看低你。”
      “福晋谬赞。”
      十福晋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叹口气道:“时间过得真快,好像昨天还在和弟妹说着话,今天一醒来,却发觉她已离开好几年。”
      “难为福晋还想着主子,主子在天之灵,也必感念着福晋。”
      “两位小阿哥还好么?听说十四弟的侧福晋待他们不错。”
      天一惭愧地低下头:“奴婢已经很久没去看过两位小主子了。”
      “你这样也没错,侧福晋现在将他们当亲生儿照顾着,你一露面,这味儿就变了,侧福晋心里难免有疙瘩。况且即使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白白添两位阿哥伤心。”
      天一默默点头,道:“就是有时候想主子了,觉得两位小主子也是主子留下的念想,毕竟奴婢服侍主子这些年,也不尽是镜花水月一般不见踪影。”
      “我也是做母亲的人,知道母亲的想法。孩子就是我的命,弟妹去得早,但至少留了后,也算是不枉此生。”
      十福晋同凌雁结缘皆因凌雁传授的“驯夫妙招”,几年来十福晋贯彻始终,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在上一年得了个小阿哥。
      “你如今身在钟粹宫,我同那位娘娘毕竟辈分有别,也不好多见你,总之你好自珍重。听说娘娘待你不错,恐怕也看在了弟妹的情分上,这是你的福气,要好好把握。”
      天一心内暗道,“那位娘娘”敢对我不好?面上自然不能表露出来,只谦恭地道:“多谢福晋提点,奴婢谨记在心。”

      日暮时分,含漾拖着一身快散掉的骨头回房,听天一报告白天的事情。半晌默默,最后才不痛不痒地感叹一句:“如果我死了三年还有人惦念着我,那真是笑都笑死了。”
      天一提醒她:“三年前你已经死过一次,不能再笑死了。”
      含漾白她一眼:“你真是越来越会讲冷笑话了,上辈子是不是冻死的?”
      “切!”
      含漾换上一副认真的表情,同天一商量说:“凌雁的那两个孩子,我们要不要去看看?或者我求康熙把他们抱过来养?”
      “你以为是小狗啊,抱来抱去的。说老实话,我们同他们也没什么感情,小的就不用说了,大的那一个,凌雁在时就不太关心,一直由奶娘带着,就算康熙同意让他们跟我们过,两个小家伙还未必乐意呢。”
      含漾叹息:“我也知道,只是每次想到毕竟是凌雁的孩子……”
      天一反过来安慰她:“你不用内疚的,凌雁生前不也同你说过,不要去管她的小孩么。其实说到底,我们只是过客,而他们才真正是这个时代的人,儿孙自有儿孙福,身在帝王之家已经够好命了,我们再帮也帮不了什么。”
      含漾知道天一的意思:我们不帮还好,就怕帮了倒忙。想想自己准备的各种计划谋略,到最后都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结果,遂打消了念头。
      “别说这个了,今天去打猎好不好玩?”
      “好玩?没累死就偷笑了。”
      “你这个人哦,就是扫兴……”
      含漾一下子想起什么,问她:“说到打猎,你今天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
      “什么消息?”天一被她问得一懵。
      “有关十三阿哥的消息。”
      天一一脸茫然:“没有啊……他怎么了?”
      “今天所有阿哥都来了,除了他,而且四阿哥也有些心情沉重的样子。”
      天一耸耸肩,“可能是生病了才没去,四阿哥是担心他的身体。”
      含漾皱眉:“我觉得不像,肯定是有什么大事,康熙这么喜欢十三阿哥,如果他真的病了怎么也没见提起?而且老头子今天心情不太好,貌似在生着什么人的气。”
      她犹自低下头思索,良久才发现室内一片寂静,抬起头便是天一无表情的面容。“怎么了?”她问,还从没见天一这样严肃过。
      天一冷冷道:“他是生病还是其他,都同你没关系吧。”
      含漾不语。
      天一又道:“你说过的,再也不会去管那些事情。你不要忘记你说过的话。”

      没过几日,天一就发觉含漾的疑虑不是没有道理的。
      几个消息灵通的太监宫女相互交换着情报,天一想让自己尽量置身事外,却又忍不住竖起了耳朵,听了个大致究竟。
      貌似就是十三阿哥说了些不该说的话,然后康熙大怒,将其痛斥一顿,勒令其闭门思过,不许参加一切集体活动。总之就是把十三阿哥给软禁了起来,任何人、包括四阿哥都不许探视。
      这下连天一都暗自思忖,十三阿哥究竟是怎么了,去年废太子时,就他和大阿哥被关得最久,大阿哥的下场大家都看到了,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今年照样跟着巡幸塞外。只是变了许多,从前爱玩爱笑的十三爷一下子沉默了,往往低着头匆匆行过,除了四阿哥之外也不同其他阿哥多说话。
      一下子——死气沉沉。
      天一虽然不像含漾对这个古人抱有深刻情感,却也不禁为他难过。她和十三阿哥也有过接触,觉得他除了长得丑些真是没什么不好,身为受宠的皇子却很平易近人,也有幽默感,待含漾一片痴心,天一甚至会想如果凌雁嫁了他该有多好。
      真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了。
      废太子事件,实在是颠覆了许多人的形象与生活。一贯温文儒雅的八阿哥突然猴急得像个疯子,一而再再而三挑战着康熙的愤怒底线;十四阿哥也跟着活跃起来,随九阿哥、十阿哥瞎起哄;最最奇怪的是十三阿哥,说句文艺腔的话,就是:灵魂被抽走了。
      天一想破脑袋也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道他被揭发是大阿哥陷害太子的帮凶,然而康熙太爱他,不忍严厉处置?
      不不不,高傲如十三阿哥,怎么会做出这种没技术含量的事来?再说,他要帮也是帮四阿哥,才不会帮没脑子的大阿哥,也没听说他们有什么交情。
      或者是……他说了关于太子的坏话?也不会啊,天一印象中的他,根本就是不屑去评价太子这种人的。
      要么,他犯了和八阿哥一样的错。
      天一被自己的想法悚然一惊。骄傲的他,莫不是说了“太子这么没用,还不如我来当”之类的话吧。他一向自恃得皇父宠爱,又加之文武双全,历来是皇子中的佼佼者,说这样的话,完全在情理之中。
      于是康熙圈禁他,让他好好反思到底说错了什么,以为他知道教训,放他出来,谁知他仍不知错,又……还真是锲而不舍啊……
      天一在心中喃喃咒骂。
      这个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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