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悲

　　第一次，李乘风清清楚楚地认识到，眼前这个人是妖，天生媚骨的狐妖。
　　被他这么看着，心里就好像被猫挠了似的，退也不是，进也不是，李乘风虽然自持清高，可被这样一个缠人的妖物步步相逼，除了死死板着面孔不破功，耳根却悄悄地红了。
　　还是个孩子啊……狐悲心里好笑，他前一世也曾想做重阳子的灵兽，被一口回绝后心存怨念，这一世旧事重提，可谁知道还是被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他就那么不招人爱么？狐悲暗暗叹息，年轻的时候给这个人当灵兽，他不要，等上了年纪，给他的转世当灵兽，他还是不要，罢了罢了，不要就不要吧，还能腆着老脸硬塞给人家不成？
　　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李乘风红着耳朵，板着面孔的倔强模样却挑起了狐妖的玩心。上前一步，狐悲无声地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睫毛浓密纤长，眼线好似被墨迹扫过一般。
　　凑近道士，狐悲坏心眼地伸出手挑起他的下巴，声音里满是笑意：“前些日子还眼巴巴地说倾心于我，如今怎出尔反尔，连收个灵兽都看不上在下？”
　　说罢，收回手，眼波流转似是哀怨：“难不成只是数天，道长就移情别恋——”
　　“不是！”李乘风被他这么一逗，急了，一把扯住狐悲，认真道：“我喜欢你，这辈子就只想跟着你一个人，哪里来的移情别恋之说！”
　　他的语气特别急，乌黑的眸子急切地看着狐悲，眼睛里的执着认真都要溢出来了，生怕被狐悲误会的样子。
　　——这个直脾气的孩子。狐悲心里一软，心里埋怨自己，做什么不好，非去逗这个倔脾气认死理的傻孩子，可自己开了局的戏，就是哭着也得演下去，狐悲眨了眨眼睛，问道：“那你为何还……”
　　李乘风憋了半天，耳朵尖都憋红了，都没憋出半个字儿来。狐悲瞧他为难的样子，觉得还是做得有些过了，当下便决定不去为难他，刚想开口，却被李乘风扯住衣袖。
　　“我不能收你当灵兽，因为——”李乘风深呼了一口气，狐悲挑眉去看他，却见道士一板一眼道：“我想娶你。”
　　“……”
　　那个瞬间，狐悲觉得他这是自己挖坑自己跳，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他回过头，看着李乘风，后者虽然耳朵尖还红着，可神色却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狐悲，我想娶你，你愿不愿意嫁？”
　　狐悲面色复杂地看着扯着自己袖子的小道士，想了片刻，淡淡开口：“李乘风，我问你，你这一生不修仙，不求长生是为了什么？”
　　李乘风呆住，蹙起眉头，却听狐悲徐徐往下说道：“你可知你若是不修仙，一辈子也不过百年，而我是妖，百年时光不过弹指一瞬，你既然欲与我厮守，口口声声说要娶我，却想没想过，有多少妖会自讨苦吃，寻一个朝生暮死，若浮游蝼蚁的凡人相伴今生？”
　　说到这里，狐悲敛起笑容，觉得还是不要给这个孩子太多无用的妄想，今日既然提起，便说得干脆些。
　　“李乘风，我已经活了一千多年，你的年龄甚至都不够我年龄的零头，你说想娶我，我若是应了你，不出百年，你阳寿将尽，尸身入土，我便要给你当未亡人么？”
　　是啊，百年后自己离世，难道真的要狐妖一个人守着一座孤坟，千年百年，了却余生么？
　　一席话说得李乘风无言以对，他直直看着狐悲无喜无悲的面孔。他还是那样好看，深碧色的瞳孔，高挺的鼻梁，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唇，好像千年、百年之前就这样怔怔地看过，却怎么也看不够，恨不得把他揣在眼睛里带走似的。
　　这么好的人，李乘风想，他是无论也舍不得让他独自一人留在世间受苦的。
　　“我明白了。”道士垂下眸子，点了点头。
　　狐悲松了口气，心想总算把这倔道士讲通了，可他不知道，他不但没成功劝道士放下这般心思，反而让李乘风执念更深，越长越歪，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既然对我无意，你为何想做我的灵兽？”临出发之前，一直沉默的李乘风忽然问了这样一句话，狐悲神色异样地看了他一眼，低下头，淡淡道。
　　“妖兽想寻个能成仙的主，蹭些修为，有错么？”
　　没有错，只是……李乘风瞄了瞄狐悲，心想，你找我蹭修为？好像反了吧。
　　“你就那么确定我会成仙？”
　　整理行囊的狐悲手中动作顿了一下，沉默片刻，语气坚决：“你会成仙，一定。”
　　——这一世，倾尽所有，我自会许你成仙，绝对不会让你如前一世一般，仙途尽毁，轮回转世，不得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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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无言，两人一前一后没走出多远，李乘风心中思索着狐悲刚才的话，跟在他身后，一个没留神距离便拉得远了些。
　　“跟上。”不知是不是错觉，李乘风觉得狐悲得声音似乎是稚气了几分，本是低哑的声线，凭空多了几分少年的清亮。
　　“狐悲？”心中奇怪之余，李乘风开口唤了一声，前方的人停下脚步，一脸不明地看着他，甚至还孩子气地歪了歪头。
　　不对！李乘风停下了脚步，死死盯着离他不过散步半的妖精，怎么才一会儿没注意，狐悲就缩水了一个号？
　　眼前的少年，一身白衣，身形单薄，深碧色的瞳孔清浅明亮，一看就能看到底，此时正一脸无辜地瞪圆了眼睛看着李乘风，见后者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奇怪地开口。
　　“师父，有什么吩咐么？”
　　师父？忽然被他这么一叫，李乘风心里一沉，问：“你叫我什么？”
　　“师父啊，”狐悲似是被他的反常吓了一跳，怯怯地看着他“师父不是要我去帮归来子看管那蜃蛇……”
　　蜃蛇？归来子？李乘风皱眉，心中疑惑。他这幅表情落在狐悲眼中，小狐悲还以为哪里又没做好，惹得师父不快，小心翼翼地说：“师父放心，徒儿知道自己的身份，绝不会贸然进入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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