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鱼

　　“小灿这回考试考的好，你去菜市场买点新鲜菜回来。”李敏上班前，从包里掏出两张伟人头，边穿着外套边跟丁徕说道，“别买河里的鱼，不干净。”
　　单位今天散会早，也没啥要事，正好丁徕今天精神头不好，也就早早下班，又拐到菜市场买菜。路上遇到熟人，丁徕没留神，对方倒是主动跟他打了个招呼，“丁主任，来买菜啊？哟，您这眼睛挺红啊，昨晚没睡好？”
　　“是没睡好，失眠。”

　　丁徕昨晚又梦见徐佳佳了。
　　徐佳佳穿着两人初见时穿的粉色连衣裙，在堤岸的柳树旁，冲着丁徕笑着问：“这位大哥，知道xx幼儿园怎么走么？”红是粉红，绿是嫩绿，春风撩着萌动的心意，在婴孩的哭泣声中缠绵。转眼，徐佳佳一身鹅黄的连衣裙，湿嗒嗒的绿裙摆成了水草般的深绿，她把头发抓做一捆用皮筋扎了，手上套着丁徕送的戒指，大眼睛冲着丁徕发笑，又把胖乎乎丁灿灿从怀中递给丁徕。丁徕伸出手，妻子李敏却快他一步，紧紧把丁灿灿抱在怀里，随即冷冷走开。徐佳佳则倒在沙滩上，挣扎着，抽搐着，像是又一双无形的手，卡住她的喉咙，按住他的身体。潮水击打着她逐渐冰冷的躯体，在浅滩中漂浮着，发胀，发臭，“砰”的一声爆炸开来，流入江水中的血肉脏器像是有生命的触手，拉扯着她残破的身体，沉入江中。

　　每年的这天晚上，丁徕总要梦到徐佳佳，一年一度，梦完拉倒，来年再见。
　　整整十年。
　　事实上连徐佳佳长什么样，丁徕也模糊了。

　　菜市场东西齐全，丁徕买了几样丁灿灿爱吃的，又拎了提蛋并几样能多存些时间的菜，一晃一晃地准备回去。路过卖鱼铺，瞥见了一摊渔夫卖的鱼。不是常见的罗非、鲤鱼、草鱼，也不是鲫鱼、鲢鱼、鲇鱼：手掌长，三指宽，鱼尾、背鳍和腮是草绿色，此外都是显眼的鹅黄色。
　　黄瘦的渔夫把一篓鱼抖进水盆里，左手揪出一条这样的小黄鱼。鱼滑得很，险些要从他的指缝中滑出，渔夫用右手把补零交给丁徕，立马握着一柄尖刀，刺进鱼的肚皮，再上下一划——渔夫技术好，血没飙出来。一滴一滴的顺着刀口滴下。鱼挣扎得厉害，渔夫还是左手牢牢抓着鱼，右手反夹着薄薄的刀柄，食指并中指探入鱼腹，一个抠挖，食指和中指捏住鱼腹内的内膜，肠肠肚肚都被他一顺溜撕拉下来，“啪”的丢到了一旁的垃圾袋里。又用拇指撑开腮帮两边，食指和中指夹了鱼腮往外扯，把红色的鱼鳃扯出后又把反夹的刀转回，伸进腮帮里仔细一剐，刮出一些碎屑，反复两次，这才收拾好了鱼腮。一口气弄好四条鱼，用抹布擦了手，把一袋鱼递给丁徕。
　　丁徕回到家时，李敏已经在了。李敏瞥了一眼丁徕手中的鱼，果然念叨起“河里的鱼不干净”。“老生常谈！”丁徕重重把冰箱关上，反问道：“又是怎么个不干净了？我管的就是污染值，这水又没污染！”李敏一噎，默默把鱼倒进洗菜盆里。
　　见李敏不跟自己抬杠，丁徕也觉得无趣，一晃一晃地到客厅看起电视。知道丁徕走了，李敏叹了口气，自言自语：“江里的鱼，吃到断指的话不是很恶心么。吃到不干净的人的头发也是……”
　　李敏刮好鱼鳞，这才看到有条鱼还没有开膛破肚，又一一用流水冲洗干净。有条鱼的一个腮没弄，估计是弄漏了。李敏用食指撑开腮帮，一柄尖刀就狠狠插了进去，从鱼嘴上方的骨头处穿出，血水和脑组织液从刀口滴下。李敏把刀拔出来时，刀尖向上一挑一刮，带出来完整的一瓣腮，和一枚金戒指。
　　李敏手一抖，险些割到自己。

　　饭点，丁灿灿准时回来。
　　三菜一汤。糖醋排骨，炒丝瓜，酱烧茄子，清汤鱼。
　　“妈，我想改名。”丁灿灿往碗里夹了两片丝瓜，又给丁徕盛了鱼碗汤，“这个名字写出来结构不好看。”
　　李敏翻了个白眼，“跟你爸说去。明明当年搞对象时说要叫‘丁敏’，生了你又反悔。”
　　“咳咳，我这明明是为了让灿灿不要忘记救命恩人嘛，当初你也同意的。”丁徕说完，“唰唰唰”吃完了碗里的汤泡饭。
　　“小灿落水是几岁？三岁了吧？你敢说“丁灿灿”这个名字不是她满月时你说要叫的？”李敏撂下筷子，冷笑着说到。
　　“妈，我什么时候落过水啊？”丁灿灿第一次听说这件事，还吓了一跳。
　　李敏横了一眼丁灿灿：“食不言，快吃饭。”边说边把碗碟叠了起来，“你三岁半时，你爸抱着你去看荷花，也不晓得他怎么看的你，让你落水了，是一个阿姨救了你。你肺炎住院，我差点和你爸离……”
　　“不是说好不说这个的么。”丁徕把碗往桌上重重一放。
　　“那这个阿姨呢？我没印象啊。”丁灿灿乖乖把碗里的饭菜扒拉完，把碗往李敏那里一摞。
　　李敏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似笑非笑的声音，“听说是偷了钱，去南边打工了。十年前的事了。”

　　饭后，李敏和丁徕收拾厨房，丁灿灿啃着个苹果，按着遥控器换着台。瞥到本地电视台，是个重播的“新闻”：十年前在江里发现一具浮尸，是被人掐死的女人，掐死后肚子被人开了道口子，子丨宫、卵丨巢都被拿走了。尸体发现时肚子里住着很多鱼苗………在警方大力追查下，现在这具尸体的身份已经确认，徐佳佳，女，A市人，XX年生……请认识的亲友相互转告，前来认尸。
　　丁灿灿咋了咋舌。
　　“难怪妈一直说不要吃江里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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