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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以命换命
窗外月色幽曳清亮，透过细竹窗棂明明暗暗洒入些叶影，张良正担心着盖毓。躺在床榻上的盖毓对外界毫无知觉，只能沉沦在一个又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梦境中。
梦境的开始总是相当美好，天朗日明，风清云霁，盖毓一个人在花园之中跑着，来来往往很多人，却似乎没有一个人看到她。
花园之中有个三四岁的小女孩，衣着华贵却不张扬，背对着她。女孩对面有个八九岁的男孩，帮她簪了一朵花在发间。
女孩甜甜地唤了一声：“良哥哥。”
良哥哥？
盖毓也无意识地重复着，嗓音中不自觉地蕴着柔情。
“良哥哥，良哥哥……”
张良全身一颤，伏在床榻边握住女子的手，薄唇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我在，我在……”
忽然，梦境中的画面一转，女孩保护着男孩，脊背一下子撞击到尖锐的石块上，满是血痕，奄奄一息。
“良哥哥，危险，别，别过去……”
眸中氤氲的情愫似乎要夺眶而出，张良坐在榻边，揽住女子的肩膀靠坐在怀中。
“我不过去，哪儿也不去，就在你身边……”
张良伸手抚了抚她的面颊，原本红润得不寻常的面色却在月光下显得异常惨白，整个心都揪紧，如沉入水底无力挣扎。
薄唇吻了吻她的额头，脸颊蹭着她的鬓边。睡梦中女子似乎有所感应，渐渐平静下来。
“不管你记不记得，但是我知道，我知道的……”张良低喃着，原本清越如玉的声音添上了些许暗哑，“你就是我的……”
忽然屋中的灯火熄灭，一个黑影跳窗而入，身形瞬移至床榻前。
一阵凌厉的剑势朝张良袭来，他放下女子，抽出凌虚应对。来人招招狠辣，直攻张良的要害之处，张良攻守兼备，未落下风，可是几十招之后，张良的内力似是不及来人，渐渐有些支撑不住。
那人挑开张良的凌虚，剑锋直指他的喉咙。张良的只是安之若素，显然已猜到来人是谁。
灯火亮了起来，冰冷的剑锋离开了张良的咽喉要害，来人正是盖毓的师父秋水大师。
“比上次有进步，不过还是不怎么样。”
“是，”张良恭恭敬敬地作揖，“良定会勤加练习。”
那日秋水给张良的剑法高深莫测，他只不过学了一些皮毛，就提升了很多，若是全都学会，威力不知会如何惊人。
“良向前辈请罪，没有照顾好……”
张良话未说完就被女子打断：“这些话我不需要听，若是毓儿有事，你也不用活了。”
“良谨记。”双手缓缓在胸前交叠，恭敬地一拜。
女子拉起盖毓的手，搭上脉搏：“我知道你找荀况要了庚帖，但是毓儿现在这样，也没法成亲。更何况，就凭你的这点本事，怕是保护不了毓儿。”
“都是良的疏漏。”
“毓儿的毒若是七日之内不解，命就没了，那碧血玉叶花也没什么用。”顿了顿，“你先出去，我要用本门秘法为毓儿疗毒。”
“唯。”
秋水伸掌一挥，半空之中浮现出一片荧蓝色的光点，光点看似漫无目的地飘动，却散落在了盖毓身上。盖毓的手臂之处，凝聚了最多的光点，当时骨毒大部分溅撒在她手上，还有部分一直蔓延到了整条手臂，肩颈处也有一些。
秋水在光点断绝处点住几处大穴，握住她的手，准备将毒引到自己身上。
睡梦中的盖毓只觉得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她，奋力睁开眼，却看不清她的容貌。她知道有人坐在床榻边哄她入睡。玉手有节奏地轻拍着她，如同母亲哄孩子入睡般温柔，还唱着几句歌谣。
“日月逾迈，若弗云来，
“混沌亘古如载。
“星移灵台，川逝尘埃，
“天地静尤相待……”
“阿母，阿母……抱，抱……”如孩童般最简单也是最真挚的请求，不断地低诉着，即使最坚硬的铁石也会融化，更何况是人心。
女子一怔，缓缓收回了手，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眸中的泪滚落面颊。
“对不起，对不起……”
女子伸臂将盖毓抱入怀中，让她枕在自己肩头，盖毓似有所感，也环臂揽住了她。
“孩子，我的孩子……”女子顺着盖毓的秀发抚了抚她的脊背，轻轻地拍着，就如同她曾经无数次哄她入睡时那样，“不要怪我……”
“阿母，喜欢阿母，喜欢……”
女子将她拥得更紧，原本就抑制不住的泪水更是簌簌掉落，亲了亲她的面颊，眸中蕴着慈母的柔色。
拨开她额前的碎发，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阿母也喜欢你。”
轻轻将盖毓放下，女子继续着之前的动作。引毒过程中一定要专注，否则毒气游走全身，药石无灵。女子默念清心咒调整自己的情绪，待情绪平复之后，继续引毒。
荧蓝色的光点沿着手臂一点一点移动，沾到师父的指尖时，指尖迅速变成了黑色，黑色与光点一起向上移动。触及毒素的瞬间，全身犹如置身烈焰之中，细小的麻痒瞬间迸发成剧烈的疼痛，犹如万虫啃啮，钻心之疼。未过多久，整只手掌都满布黑色，经脉突兀狰狞，如同毒虫蠕行。
秋水松开手，用指甲划破指尖，默念咒术，滴滴黑血流出，还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师父用瓷瓶将毒血收集起来，若是任由血液滴在地上，会再次毒害别人。手渐渐恢复了原本的颜色，只是面色惨白如纸，终是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张良立在屋外不远处，见这么久都没有动静，实在放心不下，推门走了进去。却发现师父倒在地上，赶紧上前将她扶起。
“前辈，前辈？”
待看到她的容貌时，张良一个愣怔，这分明是，分明是……再仔细一看，又恢复了初见时的样子，秋水幽幽转醒，见张良扶着自己，拂开了他的手。
秋水独自一人在矮几边坐下，调理内息。张良则给盖毓喂了些水，见她面上、脖颈处都是汗渍，便用布巾稍稍擦拭了一番。张良见秋水面色青白，猜想她是过度使用功力，不敢再打扰，只是静静地守着二人。
翌日清晨，景澜来到竹园。张良见他拿出药丸，觉得必定有用，拿进屋中给秋水。
女子拔开瓶塞，一股淡雅的清香扑面而来。她倒出一粒药丸，放在掌心，倏而眸色凝沉，一掌将药丸碾碎，又将手中的瓷瓶摔在地上。
“我的徒弟还需要别人用药来救吗？不管他是好意还是恶意，我都不接受。”
张良闻言一怔，纵然心中有疑惑也不好问出口，便出门去寻景澜。
“景公子，你这瓶中到底是什么东西？我相信你不会害毓儿，但是你师父就说不准了。”
“不可能，我师父绝对不会害她。”
“毓儿的师父说毓儿不需要别人来救，我本以为是这药丸有问题。”
“只要她有办法就好。”景澜知道，盖毓的师父是不想承这份人情，怕以后麻烦。
送走景澜之后，张良请仪蓁代为照顾盖毓，自己则出了庄，有些事情他必须要去求证一番。
走上青石板铺就的小道，路的尽头却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竟是卫庄。卫庄见到张良，拔出鲨齿急攻而去，张良则用凌虚抵挡，两人打得难解难分。
几个回合之后，张良用剑指向卫庄，而卫庄的剑尖却已抵到他的脖颈。
之后两人来到临海的崖边，流沙之人也尾随而至，迎风而立，衣袂飘荡，似是在欣赏这清晨的海景。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张良的眼中少了方才比剑时的锐利和决断，多了些柔情。
“当年意气风发的子房开始多愁善感起来了，是因为她吗？”说话的正是许久不见的卫庄，他从袖中拿出一个布条，递到张良面前。
张良不置可否，只是笑而不语。
“你对她倒是一直都没有变。”卫庄的语气意味深长。
“你知道了？”
“你本来有很多选择。”
“有些事情可以改变，有些事情不能改变。何况失而复得的呢？你不也是如此吗？”张良斜睨向卫庄，眼神几分玩味。
卫庄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欣赏海景，飘逸的白发遮住了嘴角隐隐的笑意。
“卫庄兄可知道毓儿有位师父。”
卫庄轻皱眉，开口道：“赤练，你随白凤回去等我。”
赤练愣怔半晌，应声离去了。
“你果然知道了，她的真正身份。”卫庄似乎并没有惊讶。
“莫非真的是……”袖中的手紧握成拳，眸中泛起一圈波澜。
“这件事的重要性你应该清楚，这个秘密你也该知道要如何保守。”
“良自然清楚。”顿了顿，“如今毓儿中了蚀骨丹的毒，她师父正在帮她疗毒。”
“蚀骨丹？”卫庄眸色一沉，“你可知蚀骨丹的毒根本无解……”
“可是……”
“唯一的方法就是将毒引到自己身上，以命换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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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看过青衣酌墨的人应该知道师父了身份了吧，下一章有个小福利，绝对比喂水福利多\(^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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