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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时间过得很快,还未享受完白雪飘飘的冬季里雪中漫步的悠闲自在,就迎来了在春风怡人的郊外踏青并呼吸新鲜空气的清爽时刻。
绮雪的主意总能赢得兄弟俩的喜爱。几块绸布铺在桃花树下的青草地上,徐徐的春风吹来,欣赏着周围盛开的大片大片的桃花树,摆上酒、各式点心,再每人讲几个笑话,或是玩一些捉弄人的游戏,这样的美好时光总嫌不够多。
绣言感慨着因为绮雪,让她感受到了自由的飞翔,不像儿时深藏闺中,连出门逛街也不可得。绮雪其实何尝不是如此,只是已经长大了,总不能一辈子躲在家中。
她据理力争,从破相到不选秀,再到出门见世面,她留给恭阿拉和海佳氏的不再是唯唯诺诺的乖巧模样,似乎柔弱的外面下隐藏着的是不低头不妥协的倔傲性子。
恭阿拉确是私下去养心殿求见过乾隆几次,可每次说不上两句就被乾隆打断。要么是乾隆累了,听着听着似是打起了瞌睡,要么是政事一大堆哪里理会得了这种小事。
到得后来,这事一日拖一日,直到春暖花开阳春二月,乾隆在养心殿召见负责选秀的户部、内务府等等谈及选秀准备事宜。总算恭阿拉跟户部尚书关系还不错,便将绮雪破相不能选秀的事告诉了户部尚书,由其向乾隆禀奏是否将其剔除名单。
自从放绮雪出宫,乾隆就未再见过她,细细想来似乎也有几个月了。听完户部尚书的请奏,乾隆不动声色,只呵呵笑着说了个“好”字,接着又让众臣择好吉日只说待他御批,再召告天下。
恭阿拉一直在殿外等候,乾隆却不召见,等户部尚书出来将请奏的情况讲了后,恭阿拉直接傻眼。这个“好”究竟是何意思,不止恭阿拉,连那户部尚书也未明白。
吉日由钦天监测算,最后定在三月二十二日。
忐忑地回家后,恭阿拉实是不知如何跟绮雪细说,心里也不敢妄自揣测圣意。
绮雪回想着乾隆平时的说话语气,渐渐的这样去理解了:“阿玛,我想皇上是答应剔除我的名字了。如若不然,哪里会说那个‘好’字,君无戏言哪。”
恭阿拉比较谨慎,心想着哪里能如此顺利。可乾隆偏生就一个“好”字,当真是急煞人了。
绮雪反而放宽心了,微笑道:“如此,女儿便想立刻收拾包袱,待明日一早便去江南游玩一番,长长见识。”
恭阿拉大惊:“什么?”
去江南是绮雪想来想去才决定的。一来十几年一直呆在北方,古代的江南水乡也不知是何风情模样;二来减少和永琰碰面的机会,希望籍着游玩让时间抚平心中的创伤。
几次去郊游,总有机会碰到永琰,按理他作为嘉亲王,有无数的大事要忙,根本不可能几次三番到郊外。后来发现是宁武泰搞鬼,因心里终放不下永琰,常常思念无眠,故而没有点破,只当没看见。但朝廷已定下选秀日期,容不得她犹豫不决和藕断丝念的期盼。
“阿玛,你放心吧,皇上是真答应了。”绮雪决定打擦边球。反正乾隆说“好”字的时候,除了户部尚书,内务府总管,还有鄂罗里及几个当值的太监宫女,大伙儿都听到了,乾隆是赖不掉的。
她把这个意思明白地告诉了恭阿拉,就着手收拾行装。衣服只带两三套和贴身用品,不够的路上再买,毕竟在宫里几年,尽管父亲清廉,但乾隆赏给她的东西随便一样也能卖好些银子。
“妹妹,如果你真走了,万一皇上指了别家小姐给嘉亲王,你可不要后悔呀。”宁武泰气鼓鼓地道。
“姐姐,我也要去江南,你带我一块儿去好不好?”和世泰撒泼地拉着绮雪的衣袖不放。
“妹妹,你可得想清楚啊。万一皇上根本就没答应过……”绣言咬着嘴唇,不便再说。
恭阿拉直接是重重地叹了口气,他太纵容这个女儿了,只是皇上真的说了个“好”字呀。海佳氏抱着小女儿敏敏,默默地看着她,眼中溢满泪水。
绮雪朝着他们微笑道:“放心吧,皇上答应了,金口一开,不能反悔的,说不定我的名字早被剔除了。”
顿了顿,又对恭阿拉和海佳氏道:“阿玛额娘只管放心,我去江南也是投奔姨妈,在苏州玩几个月,我会回来的。路上有锦棠锦绣照顾,你们更不需要担心,等到了苏州,我立刻写信给你们,好不好?”
不顾众人再三劝阻,次日天明绮雪就想启程。恭阿拉思虑了一晚,想着绮雪那些话,终答应让她去江南。他吩咐管家准备好马车在门外等候,一家人亲自去门口送她。
海佳氏心里担心,眉头紧锁,恭阿拉只能跟她说,女儿开心才是他最期盼的。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等待皇上的惩处,是灾是祸,也只能咬牙承担了。
收拾好行装,绮雪望了望亲爱的家人们,心里泛起阵阵暖意。尽管有反对有害怕,可大家都还是来送她了。她感激地向父母磕头谢罪,向哥嫂和弟弟妹妹告别,依依不舍的踩上坐马车的踏凳,准备上车。
就在此时,一匹快马忽然出现在街尾那头,飞驰着朝恭府急驰而来。踢踏飞响的马蹄声扰乱了众人的思绪,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耳旁忽传来尖锐的公鸭嗓:
“绮格格接旨!皇上口谕,命钮祜禄绮雪即刻到养心殿见驾,不得有误,钦此!”
“啊?什么?”绮雪大惊,硬生生的被吓了一跳,从踏凳上跌下来,崴到了脚踝。
所有人急忙扶绮雪起来,看到她脚疼得要崴着走,非但不担心,还一个个的笑开了花。
以前见乾隆时,没有束缚,反而因十公主受宠之故令她也享有不少荣光。可今次实是与以往不同,临选之际逃跑,跟皇帝的金口玉言打擦边球。现在细细想来,她何以如此胆大妄为,任性自私?
到底是她宁愿分手独尝相思苦不想深宫争斗,还是她自始自终其实都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无法融入三妻四妾的古代夫妻生活?
在暖阁跪了一个时辰,除了总管太监鄂罗里在一旁侍候,就没旁人。鄂罗里虽给了绮雪一个垫子,可时间长了,膝盖小腿也耐不住,再加崴了脚,血气不畅跪到现在真的很疼。
疼虽疼,她不敢起身,不敢再任性。乾隆此时纵是八十岁的老人,可还是大清国的皇帝。他老人家喜欢看书图清静,那她也只得恭恭谨谨的跪着,直到老人家的书看完。
只是这老头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绮雪还真猜不出来。
恼怒她欺君犯上逃避选秀罢,他又不斥责不降罪,可又让她这样一直跪着,其实明明是惩罚她的吧?
“咳咳。”一声轻咳拉回绮雪的思绪,她猛地抬头看向乾隆,对方正微笑着朝她打量。
绮雪忍不住摸了摸下巴上的疤痕。
乾隆似乎对她的疤痕视而不见,笑着对鄂罗里说道:“这孩子不错,跪了这半晌,竟然耐受得住。”
“主子不出声,哪个敢起来。但像绮格格这般懂事的,可真不多。”鄂罗里笑着回应,顿了顿又道:“主子决定了?”
乾隆笑而不语,只是望向绮雪的眼神忽然锐利起来。
耶,这两人一唱一和的是夸她呢,还是在损她?
心思缜密,思虑周详,处事果断,信手拈来便可指点江山。表面上笑呵呵的像邻家老爷爷,可实际上稍稍眉头一皱,心念间微微一动,便会有无数的头颅滚落到地。
此刻,她面临的其实是笑里藏刀式吧?
“主子,绮格格还跪着呢,要不,让她起来?”
乾隆只顾端详绮雪,听到鄂罗里提醒,连忙道:“噢噢,快扶她起来。”
绮雪惶恐地磕了个头,低声道:“奴才做错了事,不敢起来。”
乾隆看稀奇似的看着她,呵呵笑道:“你做错了何事,朕怎不知晓?”
绮雪更加惶恐,头伏在手背上,胆颤地道:“奴才妄顾圣恩,竟然不好好照顾自己,以致留下疤痕无法选秀。不止如此,皇上体恤奴才,金口开恩赦了奴才不能选秀之罪,奴才不思报答,竟然还想去江南游玩。如此忘恩负义,奴才真是罪该万死!”
乾隆盯着绮雪良久,眼中隐藏的怒意一点一点的消失,他淡淡地说道:“你这错事,说起来当真令朕恼怒。若非和孝那丫头今早进宫请安跟朕提起,朕还不知你竟然连病数月。选秀名单上有你的名字,只要一日不除,你就得参选。可你竟然想要离京?你阿玛身为礼部尚书,知法犯法,而你,侍候和孝公主那么多年,也跟着朕到处见识,怎地就不知好歹了呢?”
这恐怕是乾隆对她说得最长的一番话了,绮雪越发害怕,颤抖地道:“奴才该死!”
乾隆命鄂罗里扶她起来,说道:“若非和孝替你求情,朕告诉你,此刻你不是跪在这里,而是在刑部大牢。而你阿玛,和你的家人,也会因你轻则流放宁古塔,重则送命,你可知道?”
绮雪这才知道原来乾隆不怪罪她竟是因为十公主,心里后怕,忍不住连连嗑头,声音颤抖地道:“谢皇上开恩,谢公主求情!”
乾隆盯着绮雪良久,尽管已是八十岁的老人,眼中的锐利却比年轻人还要凌厉十分。“你是这一届的秀女,你只要做好了本份,自然会有福禄。若是再敢胡来,你就小心脖子上的脑袋吧。”
绮雪眼泪一淌,再也不敢乱想,认命地磕头伏首,恭谨害怕地道:“奴才知罪,奴才再也不敢了。”
乾隆这才脸色和缓,摆摆手,淡淡地道:“起来吧,跪了这许久。”
绮雪在鄂罗里的帮忙下刚起身,忽又跪了下去,竟是起不来了。
鄂罗里见绮雪脚踝处肿了起来,这才明白为何她跪着的时候一副忍疼的样子,连忙对乾隆道:“主子,绮格格的脚受伤了。”
乾隆惊讶地忙道:“赶快派人扶她起来,再让御医过来瞧瞧。马上就要选秀,可别又误事了。”
“喳。”鄂罗里走到暖阁外,让一名小太监去请太医,又喊了两名宫女进来搀扶绮雪,乾隆是真疼爱她了,直接让宫女把她扶到炕上坐下。
绮雪哪敢坐,乾隆却道:“你只需记得今日之事,如果有一天和孝需要你了,你别忘了朕和她是怎么对你的。”
绮雪怔了怔,低低的答应了一声“是”。
这话中的含义大概整个暖阁里,只有绮雪能听出来,但是她又有何能力可以帮助十公主。不明白乾隆为何会如此看重她,竟觉得她能帮助到十公主。到底,她只是一个任人摆布的秀女,未来的路走向哪里她也不知道呀。
“和孝与你情同姐妹,朕对你也甚喜爱,希望你不是搪塞朕,也不要辜负朕。”乾隆盯着绮雪,缓缓地一字一字地说道。
“奴才绝不敢忘!只要皇上和公主有用得到奴才的地方,奴才万死不辞!”在宫中日久,套话官话学了一堆,但现在这个却是她的真心话。
乾隆脸色一缓,呵呵呵地笑出声,似在说给绮雪听,又似喃喃自语地道:“希望能如愿罢。”
绮雪怔怔地看着这个八十岁的老人,心里隐隐有些难过。她想要说些什么,竟不知该如何安慰。
恰在这时,太医奉旨前来,细心诊治一番,当即说道只需用药酒揉淤伤不出几日便可消肿。
乾隆这才放心,忽又指着绮雪的脸,道:“那她下巴的的疤痕呢,能消掉么?”
太医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恭谨地回道:“回皇上,绮格格脸上的疤痕并不碍事,待臣回去制些消痕去淤膏,抹上一个月,便可恢复。”
乾隆瞅了瞅绮雪,呵呵笑道:“一个月便可恢复,如此,快点制来。”
太医道:“只是这消痕去淤膏须用上等珍珠研制,臣……”
乾隆笑道:“这还不简单,鄂总管待会儿派人去内务府,命他们挑选上好珍珠送去太医院便是。”
绮雪在一等听着,心里早慌了神,哪敢再说一个字。等太医退下后,原以为乾隆会对她拿疤痕一事大做文章斥责她,不想乾隆只是倦倦他道:“朕有些乏了,你跪安吧。”说着闭上眼睛养神。
绮雪恭谨地行了礼,没有立刻退下,她望着乾隆,有些呆呆的出神。
不知怎的,此时脑海里竟没有乾隆是皇帝的概念,就只觉得眼前这个老人其实是孤独的。偌大的养心殿,只有大气不敢出的宫人侍候着,远远不能像民间的老人那般享受天伦。他闭着眼睛养神时,眉头也微微皱着,隐隐的还能听到似有若无的喘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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