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太息

　　公西珏总是寻思着，可不能再让钟离然成天没事就出去瞎晃了，今天一个知交，明天一个兄弟，让他产生了极为深重的危机感；钟离然又是那副对人毫不设防的傻样，一不小心 ，自家媳夫就要被拐跑咯！

　　可是最让懿王郁闷的是，他向常朔讨的那什么宝典怎么不起作用呢？这么长时间了，他已经无数次向钟离然明里暗里明讲暗示了那么多回，百折不挠愈挫愈勇，连公西弘冀都“如约”揣挂在皇嫂肚子里六七个月了，自己与然然的婚事怎么还八字没个一撇呢？想不通啊想不通……还有然然近一段时间以来愈发暧昧不明的态度，对自己似有似无的疏远，真的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这究竟是怎么了？公西珏心中烦闷。仲春之夜，蔷薇开得正好，风过飞花入流水，幽香隐约。他盯着涟漪微漾的池面出神许久，待得烦躁不堪的心微微平复了些许，才幽幽叹了口气，紧了紧方才出来时随手披上的外衫。

　　正欲转身回屋，一回首，方才发现钟离然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的身后；一转身，就看见他的双眼亦是凝视着池塘，目光明明灭灭。

　　“怎么出来了，嗯？夜里凉，还穿得这么少。”公西珏心中冒出点滴的疑问，又转瞬消失。不再多想，他走上前去，拥住衣衫单薄的人，握住了他的双手，冰凉的触感让公西珏微微吃了一惊，随即将怀中人的双手带至胸前，捧握收紧，想让它们尽快温暖起来。

　　“公西珏，我做了一个梦。”钟离然朱唇轻启，抬起双眼，直直看进公西珏眼里，神色恍惚。公西珏见状，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好。“然，你说。”他不由得将眼前人抱得更紧，手掌攥紧了他背后的衣衫，生怕他下一秒就从眼前消失。

　　他能感受到怀中人渐渐凌乱粗重的呼吸，公西珏竖起双耳，生怕听漏了一个字，反应慢了半拍，就再也抓不住钟离然的手；往昔不堪的记忆开始回温，让他也不由自主无法控制的心跳加速，冷汗连连。

　　果然，他那令人心悸的预感最终还是成为了现实。“珏，我梦见，你杀了小菁…阳儿，阳儿他，他…还有我，也…一起……”钟离然颤抖的声线里无法掩饰地流泻出极度的惶惑不安，似在诉说，却更像不知所措的喃喃自语。公西珏闻言，双眼在钟离然看不见的地方蓦然睁大，瞳孔猛然收缩。他很清楚，他不能再逃避了，冥冥之中，他还是逃不过；这是老天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了，最后一次……

　　公西珏颓然闭上双眼，片刻之后再睁开时，清晰可见其中破釜沉舟之意。“然，你相信在人死后，魂灵不灭，记忆不消，重活一世吗？”他盯着钟离然尚且写满迷惑不解的面庞。“上苍给了我第二次机会，你还是回来了，回来了…”话音未落，公西珏感觉到双臂圈住的人微微趔趄，来不及多想便向双臂灌注了力气，本能地将钟离然抱得更紧，如同即将溺水之人紧抱住唯一的浮木。

　　“不…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钟离然心绪大乱，声音里带上了浓重的哭腔，挣扎着要从公西珏怀抱中脱离，惹得公西珏心慌难抑。“你怎么能那样对我，对阳儿，对小菁啊！！！”前世的记忆在长时间的梦境中一点点回笼，终于在今日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噩梦。原来那些夜深时悄然扼住咽喉的梦魇都不是缥缈的虚幻，而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自己这两年来的犹豫，如今看来完全是有根有据的明智选择。那些切肤之痛，刻骨之怆如此明晰的再现，以梦境的形式毫不留情的重来一遍，真实得让人几近疯魔。钟离然在头脑被冲击得发懵之后，歇斯底里地哭打着，泪水肆意的在面庞上纵横流淌，挣打得累了就被公西珏不容抗拒地紧紧抱在怀里。

　　决堤的泪水如同洪水泄去，满目疮痍的大地终究是露了出来；唯有导走了浸渍已久的黑血，遍体的创口才能够渐渐痊愈。“然，对不起，对不起……”公西珏任由钟离然发泄，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反反复复的说着对不起，乞求着钟离然的哪怕一丁点原谅；一次又一次鼓起勇气将几近发狂的他拥入怀里，一次又一次小心翼翼的亲吻他，陪着他一起哭，一起痛，任他哭骂踢打，直至天明。

　　懿王府中无人敢管衣衫狼藉情绪失控的二人，更不敢抬起头来看鼻青脸肿的王爷。天将亮时，嗓子早已嘶哑的钟离然只被公西珏牢牢按在怀中痛哭呜咽，做着徒劳的挣扎，直至精疲力竭，再无力动弹，昏昏睡去。

　　再醒来时，钟离然发现自己躺在榻上，而公西珏趴在床沿睡着了。心火唰的一下尽数复燃，钟离然盯着眼前这个朝朝暮暮相处的人，恨意陡升，抄起床头的剪子，就朝着公西珏刺去。

　　剪子在刺入公西珏皮肤的一瞬间猛然顿住，钟离然手抖得厉害，始终无法将剪子再往前刺入哪怕分毫。惊醒的公西珏睁大了那双平日里风流无限的凤眸，痛苦而难以置信的盯着钟离然。钟离然看得真切，那双眼睛里盈满的痛苦绝望，慢慢变成了自嘲，最终逐渐归于死寂。

　　一缕嫣红从公西珏的脖颈流下，在雪白的里衣上晕出一片刺目的血色。这一幕何曾熟悉，刺痛了钟离然的双眼。心神被恐惧与慌乱慑住，他再也拿不稳手中锋利的剪子，剪子便坠落在地，“啪”的一声，敲得他心中狠狠一震。

　　钟离然木然的看着那掉落在地的剪子，浑身似失了力气，倒回床中的一刹那，却被将将反应过来的公西珏接住，顺势搂回怀中。“嫁给我吧，然。”“嫁给我吧。”公西珏再顾不上其它，此时此刻唯有一个念头，自己决不能再失去他，决不能。很久以后，公西珏每每想到此时发生的事，自己说出的话，真有一巴掌呼死自己的冲动。不过，那时若自己不这么做，结果又会是怎样的呢？

　　公西珏说出的每一个字化成了不竭的泪水，从钟离然眼中滚滚落下。钟离然不记得当时自己的所思所想，只知道当自己反应过来时，泪水早已沾湿了两个人交缠满枕的青丝，沾湿了彼此凌乱的衣衫，沾湿了彼此的脸庞，还有那绵密的亲吻。

　　“公西珏，给我时间来试着放下吧。”“哪怕是一辈子，我都等着你……可…我怕一辈子太久。然，先嫁给我好吗？”“……嗯。”岁月会以温柔，渐渐将那些狰狞的疤痕抹平；唯有时间，才是一切最好的证明。

　　北越丰泰九年夏初，懿王公西珏大婚。帝后亲临王府与百官同贺公西钟离喜结连理，喜庆的钟鼓鞭炮响彻浩京，一如一年之前公西琰常朔婚典之盛。年复一年，岁月长流，北越懿王公西珏与据说是南安末帝成宇泽的爱情故事流传了下来，同北越盛武帝公西琰与其后的故事一并传为佳话，引人入胜，世代相传。

　　---------------THE END------------------------------------------------------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