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剑+剑三] 羹蛇汤

　　何红药当然知道留下夏雪宜是个麻烦，不论是收留一个男人会不会传到妹控指数爆表的何青藤那去，还是就夏雪宜本身居心叵测而言，都不算什么好事。

　　私心却不想管这些，不单单是自己心底有多想留下他，红药又莫名地相信，夏雪宜会给自己的世界带来一次不知好坏的转变。

　　更加奇怪的事，那些不知所以的梦魇，好像只要夏雪宜在身边，就不会在出现。

　　何红药不愚蠢，甚至两世为人算得上聪慧世故。她恍恍惚惚想起，那丑陋伤疤交错的女人，在昏暗洞穴里，那人抱着骸骨，一脸温柔。

　　“你看，最后还是我和夏郎在一起了。”

　　情意缠绵，深入骨髓。

　　她感觉自己好像隐隐约约猜到些什么，却在一片迷雾里看不真切。她本是不信命的，可因为因缘巧合成为何红药，她又觉得冥冥中自有安排。

　　桃花的花期不长，现在却正是盛开的时候。她倚在窗头，看这满目桃花，有些倦意。

　　夏雪宜向来命硬，这次这么重的伤，两天就恢复如初下地乱走了。

　　不对，也不是乱走。

　　而是每次都在红药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绕是红药再处变不惊，也觉得那含情的视线渗人得慌。心砰砰乱跳，只怕自己要化在这眼里。

　　红药放下小金，忍不住反头看过去：“夏郎，你总看着我作甚。”

　　“红药…我又要走了。”语气有些伤痛，俊朗的眉眼说不出的哀沉，“想在之前再看一看你。”

　　“为什么又要走，之前走了后受了那么重的伤，一直待在万妙山庄不好吗。”

　　夏雪宜神色不变，坚定地说：“血海深仇，必定亲手了结。”

　　对面的人不再说话，螓首微低，看不到表情。

　　“夏郎还未好好看过万妙山庄的样子吧。”忽然她抬起头，自言自语，“如果被迷住了眼，也会舍不得走了吧。”

　　夏雪宜微微一愣，不知如何接话。

　　“跟我来。”红药说。

　　万妙山庄依山傍水坐落在老君山间，山庄不比寻常得大小，却胜在巧妙，层层叠叠一环扣一环，跟着红药走了一段石子路，两旁草木葱茏，鼻尖也是泥土的滋味。小路弯弯绕绕，前面的少女丝毫不看身后，只自顾自的走着，夏雪宜在她身后跟着。

　　曲径通幽处，以为前方无路时忽然走出豁然开朗。

　　入眼是一片落英缤纷，桃花满目，恍若仙境，耳边是引泉叮咚，呼吸是清新芬芳，还未晃过神来，才发现红药已经在不远处站定，反过身来笑着看他。

　　夏雪宜这才发现她与往日的不同，不是平日里见着的花色褂子，今日却是白色衣裙，之前没有注意，他并未觉得不妥，再后他分心一旁景致并未觉得不是，现下怔怔看来才觉得哪里不对。但见她一身雪白衣裳，长发垂肩，赤着双足，手腕上足踝上都戴了银白镯子，特别是右腕一根细细的金色手镯格外打眼，打扮非汉非夷，笑吟吟的站着，右手皎白如雪，握着一根通身碧绿的判官笔。

　　判官笔？夏雪宜若有所思。

　　“我万妙山庄的桃花林如何？”少女声音娇柔打断了他的思索，语气里流露骄傲。

　　夏雪宜点头：“万妙山庄果然是妙。”

　　“那你过来。”

　　…

　　夏雪宜一愣，不知对方作何意图，但看那少女站在桃花林间，郁郁葱葱里那桃花红中泛白，白里透红，映着娇容色如凝霞，倍显明媚。她又俏生生站在那，眼是水纹波，看着他心都软下几分，怔怔就走了过去。

　　红药看着那人一步一步走来，捏了捏手中的碧落，眼中笑意不减。

　　她把夏雪宜叫来这的本意是直截了当问他到底是何想法，近来她越来越不安，她能感受得到夏雪宜的威胁，就不远不近地待着。和梦里压抑的绝望相差无二。

　　她舍不得杀他，即使隐约知道夏雪宜对她不算有好的心思。

　　她也不想再有多少交集，即使明知道自己心内有多想留下他。

　　他不是就图着五仙教，他不是想报仇吗。那她便帮他。

　　斩断所有可能，从此山高路远，不再有牵连。

　　忽的，对面的人好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停在了不远处。

　　她不禁眯了眯眼。

　　“夏郎，你这仇真有这么难报吗…若有什么难处，我定会帮你的。”红药笑容淡下，语气浓浓关切。

　　夏雪宜有些好笑地摇摇头：“你功夫差得远，帮不上什么忙。如果反而还赔上自己，我会难受的。”

　　“我会得可多哩，下毒驭蛇我会的又不差，总能帮上的！”

　　少年并未答话，好像不愿说太多。

　　“好意我心领了，我实在舍不得让你来冒着险。”又道，“夏某也没什么可报答的，自认丹青略有小成，为红药画幅画可好。”

　　画？

　　红药手指离开笔侧，恢复之前把玩的姿态，面上不动声色，却细细重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男子。一双桃花含情目，嘴角似笑非笑，清疏俊朗，明明浊世贵公子却眉眼戾。

　　她脑海里一个念头忽闪而过，转瞬即逝没有抓住。

　　“好啊，你便帮我画幅画吧，顶漂亮那种。”红药压下不安，故作雀跃拍手，“那你在这等着我，我去喊人拿笔墨来。”

　　说完不等他答话就快步跑去了。

　　她越走越快，脚下落英随着裙带生风，好像身后有什么怪物在追她。实际上，她心乱了，从夏雪宜提议那副画起，何红药就能感受到自己身上每一个部分都在战栗，想嚎啕大哭，想俯地嘶喊。身体都像不是自己的了。

　　必须让他快点离开，必须快点解决掉这一切，越快越好。她讨厌透了这种感觉。

　　想好了，红药压下心中的不安，随手召了几个侍婢，草草吩咐了几句，便反头缓缓走回。

　　夏雪宜在那等着她，望过来，漫山桃花里好像就她一人，他的眼里好像呢只有她一人。

　　侍女送来笔墨纸砚，本来五仙教对这些并不看重，但红药书房里总是备着。

　　她懒懒倚着桃花树干，眼神有些游离地看着夏雪宜认真作画的姿势。画卷平铺，他站如青松，随手笔墨风扬，动若游龙，画个画都有几分指点江山的意味。

　　这人单看相貌气派真是无可挑剔啊。红药撇了撇嘴。

　　“夏郎，如果你这仇报了，还会不会回来。”夏雪宜听她声音慵懒无力，不禁勾了一笔后抬眼看她神色，才发现又不是随口问的，那双凤眼直直看着他。

　　他笑了笑：“那就难说了，我要报大仇，还少了一件利刃。听说峨嵋派有一柄镇山之宝的宝剑，须得先到四川峨嵋山去盗剑。但不知是否真有此剑，就算有，能否盗到，什么时候能成事，也说不上来。”

　　又自顾自的说：“此去凶多吉少，那些贼人记住了我的样貌。要是我有你们五仙教的运气就好了，还有着毒蛇护体。”

　　说完，看了看何红药腰间的竹筒。却发现对方好像正在想些什么，没有在意他的话。

　　夏雪宜若无其事地继续勾画。

　　何红药当然听见了，也算是知道夏雪宜打得什么主意了，小金和金蛇剑！

　　心底冷笑，真是好大的胃口。

　　金蛇剑是什么？红药虽对五毒教不甚在意，但也不是齐云璈心中无知的地步。金蛇剑，二十四枚金蛇锥，五仙秘宝图纸，并是镇教三宝，和自己手腕上这金蛇圣物只高不低。

　　她看管蛇窟，守着小金，毒龙洞就在这附近，她自然是也几番去巡过，那毒龙洞的事她自然知道。可虽然有这本事将那金蛇剑弄到手，却不等于她愿意陷何青藤不仁不义。何青藤刚坐上教主之位，多事心有余而力不足，内部洗牌，余党尚在，人心未拢，夏雪宜凭什么以为她会把圣教宝物和五仙大圣拱手献上？

　　“红药，画好了。”这时夏雪宜的声音响起，把红药惊醒。

　　夏雪宜手中舒展的画卷，墨迹未干，远远望去看不真切。他向她走来，迎着桃花繁华，向她走来。红药这才看清画里的样子，背景没骨作落英缤纷，工笔粗略勾勒白衣女子倚在桃花枝桠，赤足金镯，神色幽幽，恍如出尘。

　　她有些出神看着这画，虽然时间仓促多数细节略是粗糙，但她却从不知道，原来自己在别人眼里，在这画里原来是这般模样。

　　夏雪宜三分笑意，甚是温柔，她抬头就看进了他的眼里，恍惚就沉溺了进去。红药两世未曾经历情爱，只在阿宁口中听过三世不舍，江湖游走间看过痴男怨女，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就只是突然觉得夏雪宜的眼睛变得很漂亮，像个漩涡一样。

　　忽然她指尖感受倒腰间竹筒的冰凉，才回了几分神。

　　红药抬眼望向他，问：“夏郎，你再等我一个月，我们圣教仪式结束了。我再帮你谋划，好不好。”

　　她还是莫名舍不得放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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