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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7
天刚蒙蒙亮时，美酒城的监狱看守打开牢房的铁栅栏门，西亚几个人全都被押到城主府接受审讯。押送的路上，几个人身后跟着身穿锃亮甲胄、高举长|枪的骑士，他们身上钢铁的味道和浓重的杀伐气息让丝诺微微有些紧张。由监狱到城主府审判庭的距离不算短，丝诺人长得小，拖着沉重的手铐脚铐实在有些吃力，走在她身边的西亚细心的帮她托起铁链，丝诺愣了愣，随即朝西亚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
见到美酒城的城主时，丝诺心里些微的紧张忽然不翼而飞。她头一次知道原来人类还能长成这幅模样。这位城主大人远看像个球，近看像两个球拼在一起，而这两个球分别是脑袋和肚子。
西亚默默打量一眼城主府圆滚滚的将军肚，目光又在自己的腹部转了转后，悄悄对丝诺说：“酒这东西是很好，不过以后千万不能贪杯知道吗？不然就会变得和他一样。”西亚用下巴点了点审判庭前正襟危坐的城主。
丝诺使劲点了点头。
美酒城城主虽然长得有些不堪，但耳朵却极为灵光。隐约听到西亚说的话，又看到丝诺瞅着他肚皮时怜悯的眼神，他气的两撇小胡子一抖一抖。
“西亚·戴蒙……以下省略四个人名，你们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吗？”一旁协助审理的文官见城主大人要发怒，赶紧问道。
“噗——”露西忽然笑出声，她发现周围根本没人笑，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说实话，我们真不知道。”西亚代表大家发言道：“那天晚上我们都好好的在房间里睡觉，直到被各位爵士叫醒。”他朝骑士们点了点头。
城主目光有些躲闪的瞟了眼审判庭一旁的侧厅，随后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西亚看到城主的小动作后，眼神也落在侧厅上。
按大小来讲，侧厅并不能称之为“厅”，它不过是一个审判庭向旁侧突出的一个开放式小房间，房间里最多能放上一个软榻，是用来招待观看庭审的贵客的。只是此时的侧厅被帷幔遮挡的严严实实，西亚根本看不到里面的人是谁。不过至少可以从城主的态度确定，这个人来头不会太小，且城主必须要听从此人的命令行事。
文官见第一个问题被西亚含糊过去，便用羽毛笔在纸上勾了个圈。“可那个女孩的屋子里却有血腥味，你怎么解释？”
西亚微皱起眉，血腥味这点的确不太好解释。
“你不要回答。”城主忽然开口，他伸手指向丝诺：“让她自己——”
“大人！”蒂尔忽然开口打断城主：“血腥味是因为……”她低下头，看上去有些羞赧。“女人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
一时间整个审判庭都安静了。在场所有男性看上去都是一副我什么也没听见的无辜表情。而骑士们则是庆幸，还好头盔把他们的脸挡住，也就不用做那个看上去就很假的表情。
城主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可那不是你的房间。”
“妹妹晚上做噩梦，做姐姐的不应该去陪陪吗？”蒂尔将手放在丝诺肩膀上，微微加重了力气：“你说是不是，丝诺？”
感觉到蒂尔的手就在自己的肩膀上，丝诺觉得不大舒服，不过尽管再别扭，此时她也知道该如何回答。“昨晚做了好可怕的噩梦，姐姐是为了陪我才到我房间去的。”丝诺睁大眼睛，有点疑惑：“什么血腥味我不知道，姐姐刚刚说一个月……是什么意思？”
城主脸色变了又变，西亚捂住脸，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
丝诺真心觉得大家的反应好奇怪，因为她是真的不知道蒂尔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这辈子五六岁就被关进雪山，没人教过她这些，她自己也因为长年营养不良，身体和十一二岁的孩子没什么区别。而她的上辈子，根本没能活到知道这些事的年纪。
“为什么姐姐要那么说？为什么大家的反应都这么奇怪？”丝诺又开启了十万个为什么的模式，把一大杆子人问得哑口无言。
唯一脸色依旧正常的露西捂着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
好好的庭审被丝诺搞得进行不下去了。城主觉得很头疼，干脆把他们全都关进囚车，由骑士们送到圣书城接受最高审判。
弗洛戈的囚车是铁制的，形状就像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盒子，由四匹带翅膀的飞马拉着，从空中直接前往圣书城。当押送囚车的骑士在门上挂好锁后，“铁盒子”里就一点光都透不进去了。
丝诺久离人群，见什么都好奇。她在黑暗里左摸摸右碰碰，一不小心磕到了脑袋。西亚弄出一个光球时，刚好看到丝诺捂着脑袋皱着包子脸的模样。不过看到西亚手上漂浮的光球，她转瞬又忘了脑袋被撞的事。
“这不科学，这太不科学了。”丝诺睁大眼睛看着光球发出融融暖光。她原本是说魔法这种东西不科学。可西亚却理解错了。在西亚心里，丝诺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自然不会对魔法的存在抱有怀疑，所以他单纯以为丝诺说的不科学，是指囚车没有限制魔法师使用魔法这件事。
“这个世界对魔法师总是宽容的，毕竟只有极少数的人能成为魔法师。”西亚给丝诺解释道。“所以如果是魔法师犯罪，除了魔法廷，根本没人有资格定罪。不过就算魔法廷出面审讯，也基本会把犯罪的魔法师收为己用。”
丝诺也没多纠结魔法是件多么不科学的事情。她只是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西亚的光球：“这个我可以学吗？”
“当然可以。”西亚微笑道：“这只是个小魔法，就算不是光系魔法师也会经常用的。”
“光系魔法师？”
西亚见丝诺一副认真好学的样子，便也极有耐心的给她科普：“西大陆的魔法分为光系、时空系、符文系、精灵系、占卜系以及亡灵系六种。其中，精灵系是唯一下分金木水火土五元素的。前面五种魔法被称为五大体系，它们相辅相成，如果学习魔法必须对这五大体系均有一定了解，不过毕竟人的生命有限，大多数魔法师都会选择专精一项或者两项。比如戴里克就是时空法师。至于最后的亡灵系……”西亚顿了顿，继续说道：“亡灵系在西大陆的大部分国家里，都属于异端，如果抓到亡灵法师，是要被施以火炙之刑，也就是被活生生的烧死。”
说起火炙之刑时，安德鲁看了眼西亚，他的神情几乎可以称得上清冷。安德鲁知道，西亚的生母就是在二十年前被判为异端，烧死在圣书城的火鹤花广场。
＊
当囚车开始颠簸的时候，丝诺刚学会这个小魔法。她还没来得及开心，就再次被坚硬的铁质车壁磕了脑袋。
“怎么回事？”丝诺被西亚拉了一下，摇摇晃晃的坐起来。
“来了。”西亚抬头看着车顶。狭小的空间里，他的眼神却格外明锐，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他说了一句话，这句话丝诺听不懂，不过再次听到那古老悠长的优雅语调后，她知道西亚应该是念了一句咒语。咒语生效后，空气中隐隐发生了一些变化，当一把厚重巨大的战斧成功劈开车顶，就要继续劈开整个囚车时，斧头忽然顿住，仿佛被空气中看不见的东西阻挡。
西亚和安德鲁趁机翻到车顶，持斧的是一个浑身都是肌肉块的大汉，他的体型比正常人还要大两倍，应该是有巨人血统。
“怪不得能劈开车顶，不过就算是巨人，力气也不可能比我大。”安德鲁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好不容易有架打，他终于把之前那点落落寡欢抛到了脑后。
西亚翻上车顶后迅速扫了一眼周围。马车被劫持，他们此时位于七百码的高空，已经偏离了正常押运囚车的飞行轨道。而袭击囚车的人一共有四个：耍斧子的混血巨人、贼眉鼠眼的瘦子、脸上有道疤的女人以及控制住四匹飞马的络腮胡。这四个人看上去像是一个小型佣兵团。而押送囚车的两名骑士已经不见了。
络腮胡应该就是四个人当中的头领。本着擒贼先擒王的原则，西亚手中凭空出现一把质感透明却如同星河一般闪烁着璀璨光芒的军刀，军刀直取络腮胡的头颅，中途却被脸上带疤的女人挡住。女人用的武器是相当霸气的锁链流星锤，锁链缠住西亚的军刀，而沉重的流星锤朝他兜头砸过来。
西亚松开握住军刀的手，同时侧身一滚躲过流星锤。而被锁链缠住的军刀消散在空气里，只留下点点微光。
女人楞了一下，就在电光火石的一刻，西亚一手握住锁链，一手牢牢掐住了女人的脖子。
佣兵团里的瘦子悄无声息的爬进了囚车。西亚之前设下的光结界只能阻挡兵器，却不能阻挡人。丝诺想要解开袖口的丝带放出花藤，却被露西按住。她镜片闪过一道光，从白大褂里掏出一个水晶瓶，把瓶里的液体全部洒向瘦子。
瘦子被不知名液体泼到后，先是身体一僵，随后倒在囚车里，一边笑一边打滚：“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讲的笑话从来都没人捧场，这次终于有人能笑了。”露西推了推眼镜，咧嘴一笑露出了牙齿。“来亲爱的，听我讲笑话吧～有根火柴走在路上，觉得头很痒于是挠头，结果把自己烧了噗——”
坐在她身旁的丝诺默默挪远了点。
囚车顶的混血巨人想用斧头把安德鲁拍扁，却被安德鲁的铁丝缠住，最后动弹不得。西亚掐着刀疤女的脖子，和马背上的络腮胡形成对立之势，他紧盯着络腮胡，冷声威胁：“你的手下已经全部被我们控制住。是谁派你们来的？不说的话我就把他们全扔下去。”
有着深棕色皮肤和火焰般红色卷发的络腮胡从相貌上看，并不符合西大陆的人种特征。此时他一脸全然不在意的神情。“我们本就没打算活着回去。这是在弗洛戈上空，而您的‘长城’却在地面，根本来不及救下您。现在最危险的是您才对。”
西亚听到这句话后神情忽然一变，柔和的表象褪去，他的眼神睥睨而明锐，久居上位的气势和军队的杀伐果断此时在他身上尽显无余，压得离他最近的刀疤女喘不过气。
“有一点你说错了，长城并不是全在地面，这里也有。”西亚用脚点了点车顶，眉毛如羽翼般轻轻挑起，斜指向青色的长空，仿佛振翅欲飞一般。他的一字一句，断金截玉，掷地有声：
“我就是长城的一部分。”
听到西亚的话后，络腮胡朝他诡异一笑——
“您刚说我的全部手下都被你们控制住，您确定是全部？”
“丝诺——”
西亚忽然听到蒂尔的高喊。
心脏狠狠抽动了一下，他猛地回过头，看到丝诺被一个侏儒扯下囚车。而囚车之下，是七百码的高空。
络腮胡掏出一张刻着古文字和六芒星的方形石牌：“菲尼克斯大公让我给您传一句话。等您死了，第三军团就由他来接手。”
西亚没有理他，而是伸出手想拉住丝诺，当他发现距离太远根本够不到她时，他对丝诺说了一句话。
络腮胡手中用力，石牌瞬间被捏碎。
“轰——！！！”
＊
“我就是长城的一部分。”
丝诺听到那个熟悉的词语时，心脏忽然极速跳动起来。
这个念出来字正腔圆的词语，从来只属于一个地方！
丝诺没见过长城，她是盲人，只能靠护工阿姨讲的故事，一点一点在心里描绘那个长达两万多千米的豪迈与壮阔。长城？嗯……应该很高很长，站在上面后，天空和白云都觉得近了，而群山都在脚下，有烽火台，伸手能触摸到石砖的轮廓……
她想爬出囚车找西亚，她迫切的想要看到他。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有了一种归宿感和莫大的心安，仿佛在长久的黑暗里终于看到了方向。这感情在之前面对西亚时就有，可此刻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这时，车底突然窜出一个侏儒，他抓住丝诺的脚，用力把她往车下拽。露西刚想要拉住她，却被忍受半天冷笑话的瘦子拼全力扑到车壁上。露西头部撞在坚硬的铁制车壁后不省人事，而丝诺即将被扯下囚车。她死死抓住囚车的车门，身后就是七百码的高空。
人掉下去绝对会摔成烂泥！
之前一直躲在角落的蒂尔忽然站起身，她走到丝诺跟前，朝她伸出手——
丝诺松了一口气，刚想朝蒂尔笑笑，却被蒂尔的双手一把推下囚车，和她当初推下杰森·芙萝拉时是一样的动作。
这个笑容还未展开，便已凝固。丝诺垂着眼解开袖口丝带，想用花藤抓住马车，可花藤却并没有如期出现。
“丝诺——！！！”
她抬起头，看到西亚伸出手却根本触及不到她时，那个自责却毅然的眼神。仿佛做下了什么决定，他站起身张开双臂，唇一开一合，最后对她说了一句话。紧接着，轰然一声巨响，囚车在七百码的高空爆炸。
＊
艾塞雪原，艾塞族——
杰森坐在城中高高堆起的废墟里，废墟之下匍匐着无数的人。有活人，有身体青紫的死人，也有乌黑的骨架。
这就是亡灵法师的力量。
他微笑的想着，眯起眼睛看着拜服在他面前的一切，眼中的乌黑如烟雾般翻滚。
“我救了你们，也给予你们死去的亲人以新生。”他说：“从今天开始，我，就是艾塞族的大祭司。”
＊
美酒城——
“大人，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城主请示着面前正和他下棋的男子。这个男子一身贵族打扮，几个小时前，他就坐在帷帐后，旁听了那场如同笑话一般的审判。
“等。”他说：“如果西亚·安尔维斯死了，第三军团群龙无首，弗洛戈必乱；如果他侥幸逃过一劫，回到圣书城后，女王追究亲王被刺的责任，第三军团拆解，弗洛戈必乱；如果这些都没能起到作用，那么拉里瓦什引发爆炸前的最后那句话，则会让他和菲尼克斯大公之间的关系破裂，萨切亲王那个病秧子活不长，对国王权杖虎视眈眈的大公和最有能力继承王位的三皇子成为敌人，弗洛戈必乱。”
“然后——”男子手执白棋吃掉黑棋的步兵和骑士后，长驱直入攻进黑棋一方的城堡，避开王后和主教，将掉了黑棋的国王。
“弗洛戈，灭！”
＊
圣书城——
赌徒、醉汉、强盗、雇佣兵，流浪汉……种种罪恶集中的地下城里，不知何时忽然出现一个身披斗篷，头戴兜帽的姑娘。黑色的斗篷遮掩不住她窈窕美好的身段，渐渐的，她身后缀上了几个垂涎美色的恶徒。
姑娘转进一个黑暗的巷角，身后恶徒跟了进去，却发现那姑娘不见了。“那小娘们哪儿去……啊怪物——！！！”
恶徒们互相攻击着对方，周围却并没有他们所说的怪物。
听到身后巷角里男人们的惨叫，姑娘唇角勾起，轻笑了一声。兜帽下她几近透明的银色发丝里，隐隐露出尖尖的耳朵。黑暗中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姑娘仰头叹了一口气。
“十月，你到底在哪里啊……”
＊
东大陆，精灵族聚居的森林——
“长老，仙希……仙希她不见了！”一个小精灵跑到精灵族长老的房中，手里还攥着一封信。
长老打开信纸，上面只有一句话和一个落款：
我去找十月了，找不到我就不回精灵族了
——仙希·风铃草
长老眉头拧起来：“胡闹，找到后她难道还想让十月回来？还嫌族里不够乱吗！”随即他又摇了摇头：“这些孩子走了也好，现在的精灵族……已经不是从前的精灵族了。”
继东大陆兽人族人口渐渐凋零后，精灵族怕是也要落寞下去了吧。
精灵长老想着，长叹一口气。
＊
南大陆，广袤沙漠中的绿洲，赛卡班部落——
“阿里亚，我终于找到我哥哥了！”火红长发蜜色肌肤的女子跑到阿里亚的帐篷里：“西大陆方向有我哥哥的微弱波动，他用了爆炸的符箓。阿里亚，我可以去找他吗？”
阿里亚，在赛卡班的语言里，是部落之王的意思。
“璐璐，西大陆的人都很狡猾，最擅长耍阴谋诡计，你一定要小心。”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阿里亚嘱咐着，脸上挂着比金色沙漠还要晃眼的灿烂笑容。
“哦，伟大而全知的沙漠之神保佑，但愿哥哥他还安然无恙。”璐璐狠狠的抱了一下阿里亚后跑出帐篷。在她离开后，阿里亚松了一口气，抚了抚被弄乱的衣服。
“可算把她送走了……”阿里亚目光投向桌上的沙盘。上面描绘的，是一副世界地图。
“西大陆吗？”他若有所思道：“那可是个土壤肥沃、水源丰富的好地方呢！”
“如果部落的军队能渡过零度海峡的话……”
＊
爆炸产生的巨大气流刮在丝诺身上，也送来西亚张开双臂时说的最后那句话。
向下坠落的丝诺忽然掉下了眼泪。
他说，我这就去找你，别怕。
【第一卷·初始之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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