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生

　　马蹄的声音再次响起，嗒嗒嗒地向着青云城奔去。
　　莫生上车之后便一直闭目，面色苍白如旧。
　　林麒看了半晌，竟不知不觉凑上前去。
　　暮春被雨打过的残樱，当是与他的唇色相同吧。
　　林麒这般想着，脑中又不禁浮想起那柄朱笔绘的扇子。

　　许久，莫生蹙眉，仿佛在忍耐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物事。
　　“林麒，离我远一点。”
　　他抬手扶额，却始终不曾睁开眼来看。
　　林麒这才觉得不对劲，忙问：“是哪里受伤了？”
　　林麒说着，似是知道莫生不会回答，抬手扣住了莫生的手腕，却又为那微凉的触感而暗暗心惊。
　　莫生只得睁眼，慢条斯理地推开他，墨色双瞳太过清明，叫人不敢深视。
　　林麒面无表情地坐回莫生对面。
　　车厢陷入一片诡异的沉寂之中。

　　“莫生，那柄扇子……”
　　打破沉寂的是林麒声音。
　　莫生看他一眼，淡淡道：“怎么？”
　　“……是沈家的。”
　　马车在青云城门停下来，接受守城官兵检查。
　　“然后呢？”
　　莫生抬手将窗帘子掀开一半，车外的对话声传来。
　　“官爷，这车上是我家庄主，便不必查了罢。”
　　“近来武林事端太多，为免波及，任何人都得查。”
　　“这……”
　　“莫啰嗦。”
　　车帘子被从外面拉开，守城兵与面沉如水的林麒对视，竟是手一抖，情不自禁地放开了帘子。

　　透进的天光又被遮住。
　　莫生的声音又响起来，他回过头看着林麒。
　　“或许我曾是沈意。”
　　他抬起袖子，遮住了下半张脸。
　　“现在也不是了。”
　　抬袖的动作莫生做起来显得十分的怪异，但是深陷于震惊之中的林麒已无暇顾及。
　　因此他也不会注意到，大红色的宽袖之后，莫生唇角渗出细细的血线。
　　看见林麒紧握的拳，莫生轻轻地笑起来，不动声色地抹去那血迹。

　　“林麒，放过沈意吧，让他死得安生。”
　　马车穿过黄昏时分灯火半明的街市，小孩子的嬉闹的声音远远传来。
　　“我是莫生，不是那个你日思夜想的……”莫生的声音淹没在一个男人用尽全身力气的拥抱里。
　　男人的眼泪打在他的脖颈，竟烫得他眼底发热。
　　感觉到那仿佛要镌刻入骨的力度，莫生用力地仰起头，闭上了眼。

　　那些长风万里吹过的年月，盛开的山茶花整朵凋落在纷飞的大火之中。
　　曾经的鲜衣怒马，如今的荒草丛生。
　　大梦十余年，平生我自知。
　　莫生唇角微勾，仿佛在为着不为人知的物事而愉悦着。
　　这么多年了，神形俱损之后，还有人挂念着，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只是自己，还能活多久呢？
　　再多情，也不过凡尘薄事，死后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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