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汉第一后

　　沈毓跟前的小厮长川曾经在这七姑娘的屋里当过差，那时长川刚进沈府，什么都还不太懂。一次偶然长川不小心碰碎了她屋里一精致的夹丝玻璃花瓶，气得沈梦心私自动起了家法，愣是让人把长川的腿给打折了。那时这七姑娘也不过八九岁，小小年纪便如此恶毒，可见二房对这小姑娘的教育里绝对没有“和善”二字。

　　长川原本就是家乡发水，过不下去才被卖到府里做下人，现如今瘸了腿，以后的日子必定更不会好过。沈毓的生母闻大夫人平日别看冷清，心地却还是不错的。当时她正好路过晓梦轩的门口，看到趴在地上半大孩子的长川，心道可怜见儿的，看四下无人，便和几个丫鬟把这长川带回了卿竹轩。之后闻大夫人更是找大夫帮那孩子打了帘子，虽说走路仍不太顺溜，却也不至于瘫痪。长川这人本就话少，因为那茬，变得更加阴冷。之后他一直在大房当差，自是兢兢业业。可以这么说整个沈府，他只听大夫人的。之后大房变故，众人树倒猢狲散，这长川还能如此忠心护主，足见与当年的情谊多有关联。

　　大房二房不和多时，沈毓虽然没有原主的诸多记忆，不过瞅对方掩饰不住的轻视，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自己这落魄嫡孙估计之前也没少吃那个天之骄女的亏，此时相遇，依对方那性子，他自然不会就这么相安无事的过去。平日里后面各个院子的人走动不多，若是不想，很多人许是几年也见不上一面。今儿也不知怎地，他俩居然如此寸劲儿地就给遇上了。刁蛮姑娘沈毓见多了，其中也不乏可爱的。可沈梦心却绝不仅止于“刁蛮”，那玉琢面皮下黑透了的心肠着实让人生不出半分好感。

　　沈梦心一大早帮着母亲修理完俩试图勾引自家哥哥的小浪蹄子，便换了身衣服，准备到老祖宗那请安，谁成想走到半路，居然让她看到大房的那个窝囊废，真是晦气。听母亲说，大房一家都是短命鬼，这沈家的爵位早晚是要落到他们二房的。明明克死了自己的父母，这沈毓却仍旧活得精神，平白挡着道给人添堵。正月里听说这窝囊废挨了刀，说是那沈毓不小心自己划到的，沈梦心就觉得抽了大烟让那窝囊废更是没了脑子，这样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可即便如此，这废物也没蹬腿，简直让人烦躁。一寻思到这，沈梦心不由地皱了皱眉头，伸手让丫头芸香扶着自己快步往前走，路过沈毓跟前，沈梦心阴阳怪气道：“这不是毓哥哥吗？身子骨这么差就不要到处乱跑了，若是不小心被哪阵风吹跑，指不定又得怪上谁呢。前两天有人跟我说这卿竹轩风水不好，不是短命的，就是没用的，原我还不信，今儿看到毓哥哥本人，却又不得不信了，大房竟落魄到还需要瘸子当差，说出去都不怕让人笑话。”沈梦心捂着帕子，在那挑着眉调笑着，她身边那几个穿着精致的丫头也很是配合地在那不屑地轻哧浅笑。

　　这些年沈梦心那院里被打伤打残的多了去了，可上头有李夫人压着，谁又能多说些什么。经过了这么些年，沈梦心自然记不得这位在她眼中如蝼蚁一般的长川。沈毓看到身边的长川皱着眉头，身体都跟着颤抖，不由地心里有了个想法。抬眼间，沈毓微笑地看向沈梦心，佯装服软道：“七妹妹还是如此的‘善解人意’，真让哥哥喜欢得紧。不过，喜欢是一说，规矩就是另一说了。来，长川，替我先扇七姑娘二十巴掌！”明明前两句听着还算顺耳，可这温言男子一转脸便让瘸腿小厮动手，直让沈梦心和她身边的丫鬟全都吃惊地瞪大眼睛。

　　长川即便心中有恨，却也压根没想到主子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转头看行毓少爷，他想要确认这句话是一时意气，还是对方思量好的，在得到一个微微点头的肯定之后长川也顾不得那么多的上下尊卑，挽起袖子，上去便是狠狠的一巴掌。

　　沈梦心一开始没躲，只是因为震惊，而后紧接着挨了几巴掌，却完全是因为与那小厮的力气实在悬殊，周围的丫鬟婢女也都是些花架子，根本揪不开施暴的人。等挨到第五下时，沈梦心一边哭一边大喊道：“沈毓！你居然敢打我！”沈梦心跟前的那些丫鬟看大事不妙，有的回二房搬人，有心眼儿的多的，则是去万松堂“求救”。

　　沈毓一脸轻松地靠在水廊的柱子上，缓声道：“既然妹妹还是这么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样儿，哥哥今儿也给你个明白话。若你单单埋汰我两句，这倒也没什么，再怎么说我也是长房嫡子，终归也不会因为一两句小话跟自家妹妹翻脸。记住，今儿我给你的这二十巴掌，只因为你有两不孝！卿竹轩原是老祖宗刚进沈家门时住的院子，你左一句‘风水不好’，又一句“在那都是些短命的”，知道的是说我这个没用的大房少爷，不知道的指不定就往老祖宗身上套呢，见天地把这些个乌漆嘛糟的玩意挂嘴边，若是让老祖宗听了去，你让他老人家如何想？此乃一不孝！长川，停下来干什么？接着扇！”

　　沈毓慢条斯理地质问着，眼看着一旁长川停下来，提醒完，沈毓接着道：“现如今整个沈府谁不知道是您的母亲我的好二婶当家，卿竹轩的丫鬟、婆子和小厮全是上面给的调配，二婶怕人多吵闹，又怕能干的欺负了我这个体弱的主子，才 ‘细心’地分配如此几个人。你那一句‘丢人’，到底骂的是我，还是嘲笑在后面管事儿的二婶？尚未出阁，便在院子里跟自家亲母龃龉至此，多年养育换来你这么一句狼心狗吠的抱怨，你到底长没长心！若此时当哥哥的不打醒你，再这么胡闹下去，到时候沈家的闺女也甭想嫁，全都待在沈府当老姑娘得了！你这第二条不仅沾了不孝，甚至还连带着陷院子里众位姑娘于窘境，简直是其心可诛！”长川在那一边打着七小姐的脸，一边寻思着他们家少爷这回可真开窍了。原以为也不过是一时意气，却不成少爷居然把前前后后都想得如此清楚，实属难得。原来大夫人每每还会感慨将自己的儿子养得太单纯，只怕他们夫妻百年之后，这唯一的儿子会被人欺负了去。现在看来大夫人倒是多虑了，在这样的环境下，毓少爷成长的速度简直超乎想象。

　　就在沈毓说话这档口，其实二房的李夫人已经到了园子南面角门旁，之前张妈在卿竹轩被呛得险些背过去，李夫人怕有些人到老祖宗那嚼舌根子，便早早地想要到万松堂交代一下，谁成想半道就碰到丫鬟过来报信儿，急匆匆赶过来就看到了那个短命的在欺负她闺女。至于万松堂的人，那头甚至连面都没出，只让那几个报信的丫头回去找二房的人看看，老祖宗的意思似乎是不想多管。

　　这李夫人原是想抓住大房那崽子身上的小辫子，怎奈次次都差了那么几分，今儿难得看到对方沉不住气，不让他把威风耍完，又怎能显得出自己出面的正当性。虽说让梦心受了委屈，可借着这股子东风把沈毓给拔掉，也值当了。

　　可就在这她暗自揣度间，沈毓突然说出的话又让她着实迈不动步了，明明大家都知道那小子嘴里的话夹枪带棒，可面上好听啊，用“不孝”二字收拾梦心，压得谁也说不出二话。李夫人咬着唇角，把帕子攥得死紧，最后也顾不得女儿在那哭得凄惨，叫着身边的丫鬟就这么偷偷从旁门绕过去了。

　　这一幕恰好被路过的三房王夫人给碰上了，昨儿沈墨又咳了一个宿，王夫人不放心他身边的那些个笨手笨脚的丫头，在儿子跟前一直伺候着。可即便如此疲累，王夫人却还是得去老祖宗那请安。

　　自己虽说是三房正室夫人，可现如今因着庶子得势，她这个三房嫡母倒愈发的不显了。每日那个没脸没皮的沈理总往万松堂跑，沈墨身体不允许自己跟他们争，可她这个做娘却万不能就此妥协退让，该是她儿的，那些个腌臜庶子一星半点都甭想占了去。

　　她王家虽说比不得二房娘家老爷国子监祭酒品级高，却也是户部正六品司川赣主事，两厢一比，前者名声是大了些，可谁不知道若论油水和实权，又有哪个比得上自家？实则谁高谁低，明眼人全都看得清楚。

　　当初她嫁进来，一是沈家那一阵子颇得圣上青眼，二是现在的沈家老祖宗跟自己同宗，虽说隔得远了点，但总归还是说得过去的亲戚。之前若不是二房耍心机，暗示这沈伯公府总归还是姓沈，让某外家一家独大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老祖宗又怎会把管家大权交到老二那婆娘手里？

　　相比于四房咬牙切齿的愤恨，三房这位王夫人表面上倒是低调得很。毕竟比不得人俩儿子傍身，现在为了体弱的儿子沈墨和性子软的女儿沈菱心，她万事到头也只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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