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汉第一后

　　赵夫人因为沈毓的话神色有些晦暗，虽仍强撑镇定，可那攥紧的拳头却也表明她不满。这赵夫人确实是个不好惹的，可今儿沈毓还真想薅下她半一绺毛，不为其他，单就曾经他这四婶鼓捣大房的那点腌臜手段，沈毓就决不能这么当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忍了去。

　　想是一回事儿，怎么“惹”却又是另一门学问。都说事谋于阴而成于阳，对付赵夫人这样的人沈毓必须做到外表冠冕堂皇但内在威慑仍存。

　　这么一琢磨沈毓突然想起在现代一直跟他作对的那个财务部经理王芳，想想那女人跟这赵夫人做派也是相仿，手段更是相似，这么一说沈毓方才发现自己对赵夫人本能的反感源于何处。

　　早前沈毓刚进公司她便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初入社会沈毓没那么多心眼，对向来面目和善的上司一直敬重有家，期间沈毓被这女人不知当枪使了几回。之后吃了几次亏长了些教训，沈毓方才有了抵抗意识，随着自己越爬越高，他跟王芳竟也斗争出些经验。

　　俩人由一开始自己的屡屡吃瘪，到之后的五五胜负，到最后沈毓更是胜多负少，用的计策不过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若阴，咱就阴着来，抹黑泼粪你会的咱又不傻，来多少最后原封不动沈毓全能给你泼回去。你若明面找麻烦，咱就看谁做得更加光明正大，找好时间点，人证物证必定全都奉上。

　　几次下来，这女人也渐渐被自己磨得没了脾气。之后沈毓升职与那女人平了级，王芳居然还请他吃了饭，也算是一张假脸从一而终。不过从那时起，对方的算计也收了手，毕竟沈毓不再是菜鸟，压也压不住，这七伤拳没把别人揍成什么样，自己别就这么寿终正寝了，想来也不划算。

　　赵夫人虽然手段了得，可年纪却也摆在那，比之王芳将近五十年的人生阅历，她还稍显嫩些。与那老姑婆沈毓尚未惧过，这四婶，他倒也不会露什么怯。除却一开始因轻敌弱了前阵，之后整个节奏却也手拿把掐。

　　赵夫人眯着眼睛，酝酿了半晌，嘴角由下往上一弯，攥着帕子擦了擦嘴，轻巧地回道：“你这孩子，四婶就是跟你提个醒。大哥大嫂不在，我们这些长辈总有那个义务不是？表兄妹关系好，你是个男孩儿总不忌讳，可柳家姑娘毕竟也是官家姑娘，你也得多为她想想。都多大的人了，哪能因为四婶这么一句突然掉小脸子。”

　　又来了，一边数落沈毓不大度，一边指责沈毓不顾及女儿家清誉。既让人知道这毓少爷仍旧不是什么大气的主儿，同样夹带着离间他和柳文宁之间的情分。若这柳文宁是个小心眼儿的，估计今儿也得对沈毓产生怨恨。

　　沈毓也不气，上一秒钟还貌似质问，下一秒钟又微笑恭敬道：“当初表妹说要请我品茶，就是怕底下人嚼舌根，我才让人把东西放到慕柳亭。不应该啊，四婶当初进沈府跟小姑姑出阁也没差几天，按理来说该清楚啊。”

　　赵夫人本就是个七窍玲珑心，当初没嫁到沈府前，这家哪棵树哪棵草长到哪赵夫人都一清二楚，有怎会不知道当初轰动京城的“一慕江柳入姑苏”的沈家大小姐。当初进沈府得知绮霞苑就挨着那定情的慕柳亭旁，少女心仍在的赵夫人还兴奋过一阵子。

　　且说着沈颜霜年轻时样貌、气质可谓名震京师，早前多少高官富商全都只因元宵灯会一瞥便对她百般倾心，都说此女该是月下嫦娥落了凡尘，风华颜色竟一时无两。到最后这传闻甚至惊动了当初刚登基的皇上，听说就连太后都在自己的寿宴上问了老祖宗这姑娘的情况。若不是沈颜霜当初已然芳心暗许，早早被人三媒六聘的订了去，说不准这女人都有入宫为妃的命。

　　赵夫人当然明白对方来慕柳亭的用意，当初得知沈毓带着柳家姑娘来着慕柳亭，她方才对沈毓评价高上不少，就觉得这沈毓似真的开了窍，进退得宜的样颇有当年沈家大爷的风范。

　　其实真正让赵夫人不舒服的是他说的那句自己和四老爷的婚事，明面上似乎并无不妥，可知道当年他和沈均熙之间的那点波折的人，谁不知道那时候跟沈四老爷结婚的是王思瑶！此时沈毓的刻意错安，明摆着讽刺赵夫人的继室身份，简直其心可诛！其实这倒是有点冤枉沈毓了。当初只是有人跟他说四叔娶妻的大致时间，沈毓一下子就想当然如此，却从没想过那居然是俩人。于是明明毫无指摘的话，经过这么一乌龙，让二人之间的梁子更深了。

　　想想四房这些年也是一笔烂账，赵夫人如今日这般染黑了心肝与她本性有关，同样也与沈毓他那四叔不无关联。

　　沈家四爷沈均熙一直是府里头最赶时代潮流的，虽然在世的沈家老太爷对此颇有不满，但架不住大老爷在一旁帮扶，鼓励老四追寻新想法，于是那些长辈也都看着大老爷的面子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沈均熙当年早早被沈家大爷送去留洋，应该算是新汉第一批留学生，学成归来沈家特意办了一次宴会，赵夫人年纪小也想看看热闹便随随父母、哥哥赴了宴。只一眼，她便被这个穿着三件套、英伦范十足的沈家四爷吸引，直撺掇家里能把这亲事说成。

　　当初沈家国公府皇恩正盛，虽家中并没人握有实权，看架不住有钱啊。几位爷均手把沿海内地大量的织品、瓷器，甚至国内的大部分初级私人工厂也是沈家牵头建的。赵家几代苦心在朝廷经营，有这样的外家扶持，攀爬也是快些。闺女的心意一下子击中赵寺卿所想，赵家人商量了一下，宴会后的第三天，他便找人去沈府说了媒。

　　谁成想这沈均熙年幼时便跟老祖宗本家的表小姐王思瑶订了亲，于是思|春|少女赵夫人眼巴巴地就这么看着年后自己心心念念的沈家四爷娶了那个什么都不如自己的王思瑶，最后还听说二人婚姻生活很是和美，沈均熙甚至已然对外宣称会一夫一妻与思瑶恩爱到老。赵夫人跟那些手帕交聊到这时面上一脸羡慕，可心里却早就嫉妒得酸涩冒泡。回去为泄恨，这赵夫人甚至掐死了自家后院养的三只猫。

　　赵夫人自幼早慧，什么事情看得通透，可在感情这个问题上又很轴。自打倾心于沈均熙，她再看那些来赵府提亲的都成了歪瓜裂枣，哪哪都不顺心。等到赵夫人实在到了年纪，再不结便要做老姑娘，她这才随了家里人的意，开始正正经经找婆家。

　　谁知就在此时沈府四夫人突然传来死讯。

　　当赵夫人第一时间听到这消息时，心口的一块大石就然就这么落了下来，丝毫没有任何惋惜之类的情绪，她只觉得痛快与高兴。当天晚上赵夫人便跟母亲说想要嫁入沈家，即便是继室也丝毫不在意。家里头反对了一阵子，可最后拗不住赵夫人的一门心思，大家也只得顺了她的意。

　　虽然一开始沈均熙以亡妻刚身故为由，反对的态度一直都很坚决，半年后更是扬言为亡妻终身不娶。这下就连沈家人都开始慌了，老祖宗以父母之命为由直接跟赵家谈好亲事，几个月折腾下来沈均熙竟是其中最晚知道的。俩人结婚当日，沈均熙甚至连新房都没迈进去一步。

　　因为这茬契着赵夫人和沈四爷关系一直不冷不热，之后为了给赵夫人上眼药，沈四爷甚至到处往回抬与王思瑶面目相似的女子。老祖宗总不好说你别想我那侄女了吧？于是那些年也就睁一眼闭一只眼不发什么话，大小的委屈这赵夫人全都就这饭往肚子里吞，忍着忍着人就这么魔障了。

　　之后若不是赵夫人有了对双胞胎儿子，沈四爷态度上逐渐有了转圜，大家都觉得这赵夫人估计得被逼疯。

　　沈毓这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戳到了对方的痛点，看赵夫人张嘴闭嘴说不出一句话，便也没了继续欺负人的意思。这赵夫人再怎么惹人嫌也是个女人，言语上意思一下也就得了，再纠缠下去自己也太小肚鸡肠，只希望以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好。

　　沈毓刚想说句缓和的话，那赵夫人率先甩了甩袖子，一直假脸示人的四婶居然皱紧眉头，气得面色发青。只留了句，既然如此四婶也多说无益，过两日我在绮霞苑就等着柳家姑娘了。便匆匆带着人离开，碰到没注意的台阶，这赵夫人居然差点一个趔趄载倒。一旁丫鬟想要扶，被这赵夫人直接抽了个大嘴刮子。

　　等着人走了，沈毓看了眼柳文宁，对方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慨道：“表哥你也太敢说了，当初赵夫人和四舅舅那点事儿闹得满城风雨，你居然还干用‘继室’戳她的心窝子。赵夫人向来睚眦必报，治起人来手段颇多。当初她没生孩子之前四房有几个姨太太也不过嘲笑她不生蛋，这赵夫人便一直记着，等得了势那俩姨太太一个被她挑出过错撵出了府，另一个莫名其妙就死在后院。还有你以为之前为啥四房没人得男？因为生下的早被这赵夫人处理了，浸死、活埋，总不见眨下眼，歹毒到让人心惊。”

　　沈毓挠了挠头，面色不解的稍作询问，这才知道自己居然就这么无心插柳了。可事已至此，沈毓去跟那赵夫人解释道歉，人家定然也不会相信。既然如此，结仇便结仇吧，反正以这四夫人的尿性，二人交好的可能性也不大。

　　谢了柳文宁的好心提醒，沈毓便将自己帮着他脱壳的想法提了出来。沈毓挑中的人便是三婶的嫡亲闺女——沈菱心，二人约定明儿晌午一前以后拜访三房，跟沈菱心谈谈“心”。至于赵夫人那，去了也不碍事，不过只要大面上过得去即可，什么都不要答应。沈毓觉得柳文宁身边的另一个名额与其笼络那些跟自己不是一条心的亲戚，还不如单拿出赚点小钱，等到日后脱身，也可有个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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