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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
我叫徒弟,是师父的徒弟。
师父叫师父,是我的师父。
我们住在美丽的逍遥峰上,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
想必大家都觉得这个开头很无聊,没有看点,有点类似“很久很久以前”这样的开头万金油。但是师父告诉我,写文章就要这么开头。我问师父为什么,师父说这样能够使读者在阅读的时候产生一种智力上的优越感,从而更好地吸引读者。我跟师父说我觉得这么写纯粹就是在装疯卖傻,实在是蠢到家了,师父你的语文一定是体育老师教的。说完我就有点后悔了,觉得话说的有点重了。而且从理论上讲,不光是语文跟体育,师父的所有科目应该都是师爷一个人教的。我以为师父一定会很生气的大骂我一通,但是师父作为一名有着良好职业素养的师父,并没有做那种无良且粗鲁的事,而是非常睿智的用他那双练了十年铁砂掌功夫的手掌使我明白了“沉默是金”的真理。
师父曾经跟我说过,我以后一定会成为武林高手,还是最厉害的那一种,属于打遍天下无敌手,闻者色变,甚至一统江湖的类型。我问师父为什么,师父解释说因为一般这种类型的武林高手都是我这种设定的人变的,虽然在一般的故事里他应该是胡子一直拖到地上的老爷爷,但是师父这种高深的职业,年龄不是制约因素,这样反而更能体现出他的年轻有为和惊才绝艳。
我跟师父说即然这样我就别练什么武功了,反正最后一定能成武林高手,还浪费那个时间干嘛,天天扎马步一扎俩时辰,有这空我还不如研究点有用的,没准能让蒸汽机这样的伟大发明提前面世呢。
师父二话不说就让我明白了“拳头才是硬道理”的真理。
按照师父的设想,我以后会成为一名纵横天下的盖世大侠,但是这样就有一个前提——我得有至少能打过天下大部分人的武功。师父每每想到这里,总是唉声叹气。事实上,在我八岁那年,他带着我把逍遥峰上的每个山洞都钻了个遍,希望能够像故事里讲述的那样获得惊天动地的奇遇,但是很遗憾,我们没能找到一般都应该找到的武林前辈留下的武功秘籍或者神兵利器,倒是从一些山洞的角落里翻出了不少女人穿的肚兜,我当时非常诧异,问师父这是怎么回事,师父一口咬定说是师爷藏的。
我记得那会我们钻进一个山洞碰上一只大狗熊,师父还跟那狗熊切磋功夫来着,他在山洞里边打还边冲我喊什么“徒儿快跑,你安全了为师才好跑路啊!”这样的话。但是我在旁边看师父跟狗熊拼的热火朝天,心想这种见证奇迹的时刻我怎么能走呢,身为师父的徒弟自然要在师父身后为师父加油鼓劲,呐喊助威,于是就没动地方。
师父内力着实强劲,跟狗熊撕扯的同时还能嚎得震天响,把一口一口的鲜血往狗熊脸上喷,时不时还往我这看一眼,看一眼就吐一口血,看一眼就吐一口血。
我当时一看不行了,再这样下去师父非得栽在这狗熊手里不可,于是我决定帮师父一把,就在身旁捡了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照着狗熊就砸过去,接着我就明白了为什么师父总是评价我的暗器手法“力道有余,准头不足”了,那石头不偏不倚正砸在师父后心上,随后就见师父咧开大嘴喷出一道鲜血光束,直轰狗熊的头颅。这不愧是师父的终极大招,一下子就把狗熊的眼睛喷瞎了,而师父可能是因为放完这招内力透支,倒在地上一动不动。那狗熊看不见东西,乱跑的时候一头撞在洞壁上,也摔倒不动了。我心说果然我是盖世大侠的苗子,一块扔偏的石头都能放倒一头大狗熊。
据后来费尽千辛万苦才活过来的师父说,我那乾坤一掷最起码去了他二十年的阳寿……
看来我也很有去山下小镇说书的潜质。
我们的寻宝计划宣告破产以后,师父跟我说:“看来你根骨虽好奈何福缘不高,终归是天妒英才。既然没有捷径可走,日后你就要勤学苦练,争取早日出师,下山成就一番大事业,成为盖世大侠。”
我问师父说我的根骨真的很好么?师父斩钉截铁的告诉我说那是必须的,我绝对是武林当中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关于这点他可以拿性命担保。
我跟师父说那完了,我这个么天才少年落到师父你手里了,算是彻底糟蹋了。
师父立刻就让我明白了“做人就要随遇而安”的真理。
之后我就便跟着师父习学武艺,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师父特别嘱托我要略写这段。我问师父为什么,师父满含热泪的告诉我说他实在不想把那给他带来永久性心理阴影的地狱时光再回忆起来。
作为一个孝顺师父的好弟子,为了师父的身心健康,我在这里就直接写结果吧。我跟着师父学了半年武,有天晚上看见师父坐在床边,浑身颤抖咬牙切齿目眦欲裂,在昏暗的烛光下默默地撕碎了一本叫做《大侠相书——百晓生教你如何发现武学奇才》的书。
从那以后师父就再也不逼我练功了……
混吃等死的日子总是幸福的,但是我还是对一件事感到非常担心——我担心师父把我卖掉。有次我和师父去山下的小镇吃牛肉面,面馆里有个说书先生在说书,正说到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四处拐卖儿童然后卖掉换成银钱的时候,师父突然扭头看了看我,一脸顿悟的表情,摆明是发现了一条发家致富的金光大道。我当时恨不得掐死那个说书先生——他毁了多少人继续做一个好人的机会!
仔细想想,我可是跟着师父白吃白喝了十多年,据师父自己讲,要是把养我的钱拿去养猪,他现在估计都能当员外了。而养了我,别说帮他挣钱了,就练武这么一个简单要求还给他办砸了锅,现在被那说书先生一挑拨,保不齐就动了把我卖了换钱花的恶念。
之后师父虽然没有付诸行动,但是我觉得他看我的眼神已然不一样了,那眼神就像是看着一座闪耀着灿烂光辉的金山。为了死死黏住师父这张长期饭票,从那天起,我便左小心右小心,绝不给师父任何一个把我卖掉的借口,然而这一天还是到来了……
今天我正在逍遥峰上满山跑着逮兔子——像这种既能锻炼下盘功夫又能解决午餐问题的活动我和师父都非常喜欢。就在我和一只兔子还有两米之遥的时候,突然就听见山间回荡起师父那霸气十足的吼声:“徒弟何在——!?——在——在——在——”
结果扭头我就发现那兔子不用抓了……
我在心里赞叹师父真是内力深厚,喊一声就把一只兔子震死了。我拎起兔子,一溜小跑来到师父面前,就见师父站在一座青石高台上,神色肃穆,背负双手,而且总是保持四十五度角抬头望天——大概是落枕了。
平常我很少见到师父这么严肃的时候,也许师父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为了缓解紧张氛围,我毕恭毕敬的把手里的兔子递给师父。
师父看了看兔子,把脸一板,皱着眉训斥我说:“真乃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烂泥扶不上墙也……”
看来是我在师父要说很重要的事情的时候还拎着只死兔子来这种没出息的行为让师父很生气,我赶紧跟师父说:“师父别生气,我这就把兔子扔了。”
师父恨铁不成钢的怒道:“真乃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烂泥扶不上墙也!为师是说——你既然捡了兔子来,为何不知道将干柴捡来!”
我恍然大悟。
师父看了看我,叹了口气,对我说:“罢了,此兔不烤也罢。为师今日叫你来是要跟你说一件大事,关乎你人生前程的大事!”
我闻言就是心中一紧,暗说:“完了完了,果然师父还是要把我卖了,看这情况买主都找好了……”
于是我神色一凛,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对师父说:“好吧师父,你到底把我卖了多少钱?你至少也得叫我知道我到底值多少银子。”
师父听闻,先是一愣,而后七窍生烟:“你这孩子,胡说什么!”
我一听这话,悲痛欲绝,撕肝裂肺的问师父:“难道……难道计量单位是铜板?!”
师父暴跳如雷:“气煞我也,你给我好好听!”
我抹着眼泪看着师父,师父袖子一甩,对我说:“徒儿,你在为师门下学艺已有不少年头,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既然立志要做一名盖世大侠,那就必须要下山在江湖闯荡,磨砺品性,学习经验,为以后成为大侠打下坚实的功底,现在为师欲要带你下山,去领略那自然风光,尘世美景,去体会那人性险恶,江湖挫折,你可愿意?”
我一愣,压根没想到师父会说这么一番话。
我仰头望天,琢摩着:“跟在师父身边这么多年了,师父就带我下山去吃过几次刀削面,还是不放肉的,连根糖葫芦都没给我买过,现在居然善心大发要带我下山闯荡江湖,太奇怪了,哪里像是师父这样的人能干出来的事?肯定是哪只狗熊把师父的脑袋给坐了,才使得师父神经错乱,乱说胡话。”
想到这,我义愤填膺,冲师父吼道:“师父!告诉我!究竟是哪只狗熊!究竟是哪只狗熊把师父你的脑袋坐了!徒儿这就去把它宰了给师父你报仇!”
师父让我冷不丁的一通大吼给吓了一跳,目瞪口呆的半天说不出来话——果然师父精神已经不正常了。
我双目含泪,目光灼灼的看着师父,心里发誓一定要宰了那可恨的狗熊给师父报仇雪恨——熊掌卖三十两,熊皮卖十五两,熊肉嘛,洗洗涮涮再灌点水,也能卖出十两去。嗯,师父这下疯了,一时半会也饿不死我了。
师父反应了老半天,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双目瞪视,青筋暴起,满面通红,脑袋憋得足足大了一圈,然后猛地捂住左胸口,使出师爷所传的吐纳功夫,使劲呼吸。最后一下子鼓起腮帮子,好像有什么东西想喷出来,但是师父憋住了,没让它喷——我心说师父真敬业,脑袋都不正常了还在努力的习练□□功。
师父嘴角溢出一缕鲜红的液体——可能是早上番茄吃多了。
我担心的问师父:“师父你没事吧?”
师父剑眉一挑,面带得意的道:“若是常人必已血管爆裂而死,但为师内力深厚,又有顶尖内功疗伤,岂是那些凡夫俗子能够比之?这等小打小闹的伤病为师哪里放在心上。”
师父又板起脸,说:“徒儿,为师所说带你下山闯荡一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吃惊道:“师父你这内功怎么治身子不治脑子啊!”
师父:“……”
我:“……”
师父叹气道:“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烂泥扶不上墙也!少要废话!为师决定了,你今日就要随为师下山!”
我问师父:“这次刀削面能放肉了么?”
“……下山不是去吃面条!”
“咦?那就是去听书?不然还能做什么?”
师父大袖一拂,哼哼道:“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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