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人士

　　A的日记
　　我父母有一对双生子。
　　也就是我的哥哥和姐姐。
　　据说他们从小便聪明漂亮，十项全能。起码我父母都是这么看的。公平地说，他们没有看错。
　　而且非常正确。
　　我和b君吃饭，b君请客。他正在愁眉不展，食不下咽。而我专心地用筷子折腾一条鸦片鱼：鱼是不可以吃完一面翻过来吃另一面的，否则象征翻船。我现在是在生意人的角色，我要讲究生意人的忌讳。
　　我竭力使它背部的肉脱落下来，滚到底汤的调味汁里。
　　鱼死不瞑目地看我。
　　我与它对视，别出心裁地把一朵西兰花放在它旁边，是在冢前放花留念的造型。
　　B情绪低落地道：“你，最近多劝劝你姐姐。别让她去塔克拉玛干。”
　　我擦着嘴道：“这是我未来姐夫的活儿，应该你去干，与我有什么相关？”
　　B顿时喜笑颜开，亲昵地喊：“小舅子！”
　　每个姐夫都受过小舅子的欺压。我模棱两可地答应为他打听我姐姐的行踪——那个女人一直漂泊不定，但是作为回报，他得帮我炮制一篇我忘记了主题是什么的论文。然后我们一起起身离开。
　　正好碰见S君。
　　S君形单影只，满脸寂寞。他看见我们，或者主要来说，是我，神色立即变幻莫测，欲言又止。
　　B君浑然不知，我尴尬万分。
　　这是有理由的。
　　这是一个漫长的故事。
　　我说过的，我双生子哥哥姐姐很全能。
　　不过最全能的方面是桃花运，我甚至可以狐假虎威骗吃骗喝。比如b，就是我的一个重要客户。
　　b是我姐的青梅竹马。他长相好气质佳，收入丰厚，可以划进有出息的范围。可惜眼光一般，情圣般地暗恋我姐，哪怕我姐很让人糟心而且还有有我这样一个更让人糟心的弟。
　　我向他出卖姐姐的可靠信息，也向他贩卖我编造的渺茫希望。当然，我的客户不止他一个。我有6个和姐姐相关的男性客户。
　　哦，还有5个和我哥哥相关的女性客户。
　　你没有看错，我强调了客户们的性别。
　　这是因为S。他不是我姐，是我哥的客户。
　　我卖我亲哥亲姐卖了三年多只有这么一个特殊情况好么！我哥再不好也是我亲哥！他会打我的！
　　我觉得s肯定看过来了。他要过来搭话了。
　　我要走。
　　B娘们唧唧，磨磨蹭蹭地和我告别。我心里大呼，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让你知道什么是两面针和两面三刀。
　　B君终于转身，我立即拔腿飞奔。
　　一只很傻的狗见状，立刻积极地，快乐地与我玩起追及游戏。
　　太好了，我终于有个在大街上当众逃跑的正当理由了。
　　我跑得气喘吁吁，有人看不下去对我喊：“小伙子，你拿个石头扔它一下！”
　　我才不扔，我还要谢谢它。
　　我拐进一条小巷子，停下。那只胖狗仿佛大仇得报，满足而又空虚地耷拉着舌头。
　　我捡了一块石头，掂量了一下。决定过河拆桥。
　　它不明所以，十分傻地一偏头。我被它蠢得几乎落泪，都不忍心往它的鼻子上砸。于是只好向远处一扔。傻狗重新找到人生目标，抛下我绝尘而去。

　　若要当真在s身上赚一票，一定赚得很大。他对我哥用情很深。
　　我与他相识在我哥哥姐姐高中毕业的散伙饭上。我哥哥姐姐同班，两人一起喝高，需要人接。但是家里当时只有我一人，正在上初二。我哥哥姐姐糊涂到了应有的境界，没有觉得依靠我有什么不妥。
　　于是我骑着自行车去了。
　　S正把我哥往门外架，他征询着意见：“我送你回去？……”
　　我哥含含糊糊地客气。
　　S十分忧郁，他摸了摸我哥的脸颊，轻声说：“我很高兴，今天，真的。”
　　这是正常同学会说的话么。我虽则当时只有初中二年级，但已经有了一个交往三年的小女友，还会说：“今天的月色真美啊。”这种话是什么意思……还用我去猜么？
　　我目瞪口呆，从阴影中跳出来，赶上去扇我哥巴掌：“你这混小子他妈喝了几斤迷魂汤要欠钱不还给人肉偿啊！”
　　S对我怒目而视，十分轻蔑。
　　我亦年少轻狂：“我是他弟，你谁啊？”
　　S冷笑：“你他弟？我还他爹呢。”
　　我姐此时终于一步三摇地出现，看见我们三角对峙，一拍爪子，醉意熏熏地道：“哪里来的小朋友啊，姐姐请你喝一杯。”
　　我贞烈地瞪我姐姐，但是她没有醒过神。
　　不过当我姐姐又走了两步，看见了我的自行车，她的酒立即醒了。于是s帮他们叫了出租车。而我，当然还是骑车回家。
　　我回家旁敲侧击，发现我哥哥对s怀有十分炽烈的友情与瑜亮之情，就像我姐姐对b君的情感一样，一尘不染，无关风月。
　　s和我不打不相识。他讨厌所有人类，然而他待我凑合。与他惯常的刻薄相比，我不成为他死皮赖脸的姻亲就受之有愧。
　　除此之外，他间接掀起了围魏救赵的风气，把我在我哥哥姐姐心目中的地位不要脸地夸大了。从此我广开财源，更不要脸地希望哥哥姐姐尽量谨慎考虑终身大事，千万不要操之过急，贻误终身。
　　但我毕竟没有为S君美言过。因为我哥不解风情，跟他势不两立，谁说他的好话分分钟被砍死。
　　发财可以，但也要有命花啊。
　　我对s给予的厚待愧疚。再欠S君人情似乎不行了。我不敢与他见面，唯恐他打听我为他美言的进展或者我哥的近况。
　　虽然别人都不相信，但是我真的是有良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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