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教师

　　如果生活一直不变，那是可悲的。
　　我们似乎有了一个约定，甚至是承诺。承诺或约定应该给我们的生活带来改变。但是改变应该是什么样子呢？
　　奥斯丁先生大概有一个计划。
　　某一天晚上，大约十一点左右，我被告知穿戴整齐地前去奥斯丁先生的书房，随即在那里得到一份整理文书的活儿。那份文书说实在的，并不重要，大约类似于奥斯丁先生为布里奇斯先生向奥列夫玩具店订购多少木偶玩具的订单和账目。
　　随后，休被传唤进奥斯丁先生的书房，他对于我的出现十分诧异，他端着大茶盘，困惑地望了我一眼。
　　我坐在壁炉前，假装在检查那份文件。
　　奥斯丁先生愉快地道：“艾伦，来喝杯牛奶再继续吧。——对了，休，你在我身边几年了？”
　　这个开场白意味着奥斯丁先生要打开他的话匣子了，我尽可能地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坐好，开始心不在焉地打瞌睡。
　　休回答：“也许有十年，先生？”
　　奥斯丁先生道：“唔，你一向勤勤恳恳，很好。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奥斯丁先生站了起来，踱了两圈，期间不安地望了我一眼。我忽然对他想要宣布的消息有了不祥的预感——他可能想向休暗示我们刚刚确定的亲密关系。
　　谚语说，没有一位绅士在贴身男仆面前是英雄。
　　奥斯丁先生大概深以为然，因此他很想向他的贴身男仆展示一下，最近他成为了一个怎样的狗熊。
　　我站起来：“奥斯丁先生……”
　　休被奥斯丁先生不管不顾的气势，和我吞吞吐吐的为难吓坏了。
　　他的目光透出了一丝震惊与悲哀。他上前一步，难得地开口询问：“奥斯丁先生，是发生什么不幸了吗？”
　　奥斯丁先生无视了我的暗示与沉默的抗议，他坚持己见地微笑道：“啊，这倒不至于，只是——”
　　休望了眼壁炉边杂乱的文件，忽而转向我，仔细分辨我脸上的神情，然而我极力地面无表情。
　　于是休倒抽一口凉气，得出一个奇怪的结论，他对奥斯丁先生道：“是您的财政遇到困难了吗？”
　　“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奥斯丁先生狼狈地安慰道，“放心，我不是要辞退你，然后叫你来结算工钱的。”
　　休喃喃地质疑道：“弗拉瑞特先生不是在帮您清算财产么？”
　　我谦逊地回答：“抱歉，我暂时没有这种资格与荣幸。”
　　休为自己的生计松了口气，连忙愉悦地解释起来：“抱歉，奥斯丁先生。可是，这也不能怪我啊！要知道您总是让弗拉瑞特先生兼顾一些秘书的工作，而他刚才的表情实在太可怕了。”
　　我感到十分抱歉。我立即道：“休，如果我的脸色难看了点，这也不能怪我啊，毕竟奥斯丁先生正在剥夺我的睡眠时间。现在，我真想说晚安，让我们互道晚安吧。”
　　休笑了笑：“弗拉瑞特先生，你说得很对。”
　　奥斯丁先生道：“小伙子们，现在还不是说晚安的时候，等十分钟，十分钟足够我们把话说明白了，然后我们道晚安。休，我让你来，是要求你今后——”
　　我咳嗽了一声，暗示他不要鲁莽：“我想，是以后做事更谨慎吗，奥斯丁先生？”
　　奥斯丁先生没有理我。
　　“休，”他坚持地道，“我要给你一个新的要求——要像尊敬我一样，尊敬弗拉瑞特先生。”
　　休退后一步，望着我。
　　我们面面相觑一阵，很难说谁更尴尬。
　　除了奥斯丁先生。
　　奥斯丁先生继续道：“不，要比尊敬我更尊敬他。要绝对服从他的命令，不要像惹我生气一样惹他生气。”
　　我简直以为奥斯丁先生想把桑菲尔德卖给我。
　　休结结巴巴地道：“……啊。”
　　他看起来吓坏了，这种情绪传染给了我，于是我说了一句愚蠢的废话：“你太客气了，奥斯丁先生。我和休一向相处得不错。”
　　奥斯丁先生和蔼地看着我，眼神仿佛里在说：你这个傻孩子。
　　他亲密地笑了笑，把话挑得更鲜明了些：“我要你这么做，是因为，现在弗拉瑞特先生已经是桑菲尔德的另一个主人了。”
　　我被奥斯丁先生的肆无忌惮震惊了。休大概不清楚是奥斯丁先生的坦白更可怕些，还是消息本身更荒诞些。
　　“哦……”他道，“我会的。”
　　奥斯丁先生：“很好。现在你下去吧，你可以在睡前把这个消息委婉地和你的叔叔——我们亲爱的库柏管家提一提，但是我可不希望他一会儿哀嚎着跑到我的房间里来。毕竟现在已经很晚了，道晚安吧。”
　　我们立即一齐道：“晚安！”
　　休退了下去，我找了一个理由离开房间，跟着他奔入走廊：“休！”
　　说实话，我认为奥斯丁先生的行为很愚蠢。这不是一段磊落的感情，甚至可以说是影响名誉的把柄。而奥斯丁先生把这个把柄轻易地抛到其他人手里。
　　我想解释点儿什么，不求休对主人愚蠢心无芥蒂，也至少得要求他承诺守口如瓶。
　　在黑暗里我们很难看清彼此的表情。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休道：“弗拉瑞特，其实，奥斯丁先生的心意我早就看出来啦。这本身不是什么新闻。”
　　“哦，”我道，“真的吗？”
　　“而你和他臭味相投，总会和他同流合污的，这也不是什么新闻。不过你放心，这没有什么，因为这里是桑菲尔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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