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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特勒先生
我和马修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了,但是我们的友情留给我们非常美好的回忆,简直像初恋一样不染一尘。
当我们刚刚毕业的时候,我们的友谊十分炽烈,几乎想去同一个地方谋求职业。但这是不可能的。于是,他送了我一对精致的银袖口作为临别礼物。虽然他是我们中最阔绰的一个,但这也已经够贵重了。头半年,我们每个月通一封信,后半年,我们每两个月通一封信。然后我们心满意足地发现彼此都安逸而无趣地活着,便不再费心问候了。
那一对银袖口在我最窘迫的时候被我送进当铺。这一笔小钱帮了我大忙,它是我去往桑菲尔德的路费。
“在学校,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毕业时,他还送了我一对银袖扣。不过我们有两年不曾联系了,我不知道,他已经换了个东家,并且有了这样好的一个老师。”
“你叫什么名字,小伙子?”
“艾伦弗拉瑞特。”
“那么,没有错了。我听他提起过你,你认识的马修,他的父亲有一个成衣铺子,是吗?”
“不错,”我发自内心地道,“就是他。”
于是整个马车都其乐融融起来,我们都从同一个人身上发现了自己的朋友。我们一路高歌友情,然后在天黑前到达下一个小庄园。
巴特勒先生被抬了下来,他的情况似乎恶化了,值得庆幸的是,这里的医生年轻力壮,为人果断,他没有伤风,立即赶来处理巴特勒先生的伤势。
“我认为,”晚餐过后,我们都坐在小起居室里。我帮奥斯丁先生誊抄一些信件时道,“还不如让巴特勒先生呆在滑稽剧庄园呐,现在他离伦敦更远啦,而且健康状况更令人担忧。”
“亲爱的弗拉瑞特,请您行行好闭上您的嘴,我已经听够了您的真知灼见了。我们可以聊一些轻松的话题,比如,您的同学马修?”
“什么是同学,弗拉瑞特先生?”多明尼克翻着一本图画书问。
奥斯丁先生不耐烦地道:“同学是学校里一个可怕的秘密组织的成员,以无知和幼稚而闻名。等赫伯特勋爵回来,你可以问问他伊顿公学的同学如何。”
一听到学校,多明尼克立即愁眉不展。
“奥斯丁先生,”我回答:“我认为他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
“是吗?我可以看看那对银袖口吗?真遗憾,我从伊顿毕业,又从牛津毕业,但似乎从来没有得到过什么像样的毕业礼物。”
我并不相信奥斯丁先生的说辞,但是我还是道:“对于这一点,我非常羞愧,因为贫穷,我发挥了这对袖扣最大的价值,让它们成为我的旅费。”
奥斯丁先生哑口无言。
“好吧,说真的,如果是我,我一定不会卖掉。”
“说真的,奥斯丁先生,如果您当时处在我的位置上,还未必卖得出那么好的价钱。”
“弗拉瑞特先生,”多明尼克听懂了我们的谈话,他一下子振奋起来,喜上眉梢,像所有抓住老师错处的学生一样开心,“您卖掉了朋友给您的礼物!”
“是的,”我道,“这就像你吃掉了莫里太太送给你的圣诞糖果一样。”
奥斯丁先生没有站出来指责我的逻辑,于是多明尼克半信半疑地住了嘴。
“弗拉瑞特,”奥斯丁先生叹气,“希望我送给你的圣诞礼物,除了糖果,都还安然无恙地呆在桑菲尔德,或者你的箱子口袋里。”
我立即举起笔,道:“您看,奥斯丁先生,您给出去的礼物正在为您服务。”
“弗拉瑞特,你的话叫我无地自容啦。”
我尊敬的雇主打算剖白他诚恳的友情与关心,而克莱尔冲进起居室打断了他。
“奥斯丁先生,”克莱尔急急忙忙地汇报,“巴特勒先生的健康情况令人担忧,坎贝尔大夫——。”
我们立即扔下手中的一切,一起拥到巴特勒先生的卧室。他面色惨白地躺着,哼哼唧唧,看上去像得了痢疾或者伤寒。
年轻的坎贝尔医生站在旁边,指挥看护妇替病人擦汗。
“奥斯丁先生,”他有些张口结舌,“不,您不用来,情况也许有点严重,但是没有那么严重。只是,巴特勒先生身体没有完全康复,我的意思是,由于他腿的伤势,他应该多卧床休息,也许不能和你们一起赶路了,所以……”
“有什么办法吗?”
坎贝尔医生道:“不,这没什么,只要多休息……”
“年轻的小伙子,”奥斯丁先生道,“我明白了。天呐,巴特勒先生看上去真糟糕,他怎么了?”
年轻人叹了口气,放弃了与外行争辩。“大概不妙。”
多明尼克想到了什么,我想是受到了一些图画书的启示,他立即走到病人床边,像一个希望给予人安慰的小天使那样握住病人的手,然后开始饶有兴趣地玩巴特勒先生的手指。
“好好睡吧,巴特勒先生。”他大声道。
“多明尼克,”我道,“巴特勒先生在休息,你……”
“不,”奥斯丁先生道,“让多明尼克陪巴特勒先生一会儿吧,他需要安慰。”
巴特勒先生终于争取到说话的权力。
“谢谢您的关心,奥斯丁先生,不过我一个人也很好。我觉得,现在是这位小绅士入寝的时候了。”
“不,”奥斯丁先生温言回答,“他可以陪着你。”
巴特勒先生闭了嘴。我深表同情,但是无话可说。
“好吧,坎贝尔医生,”奥斯丁先生道,“晚安,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坎贝尔医生被人客气地护送回家,克莱尔和希尔则接到命令,两人兵分两路,一个去伦敦请医生,一个去桑菲尔德找深得奥斯丁先生信任的劳伦斯大夫。
多明尼克陪伴巴特勒先生到很晚,他往巴特勒先生脑子里塞满了他所有玩具的冒险故事。巴特勒先生12点时才重获清静,他精疲力尽地打了铃,终于有人抱走了这个小可爱。
巴特勒先生可能觉得自己够凄惨的。
但总有一个人比他还要凄惨。他在上半夜倾听了一场三个钟头的演讲,脑子里塞满了伊顿公学的明争暗斗,还有牛津所有俱乐部的恩怨情仇。然后,他马不停蹄地安顿一个睡着了的小恶魔,为了这个小恶魔,他还怀着一颗被谴责的良心,可怜的年轻人。
他和巴特勒先生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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