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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下)
白茫茫的天空下,峭立的崖壁擎天耸立,凛冽的寒风中夹杂着细碎的雪粒,从耳旁呼啸而过,转眼间就在绮罗上镀上一层透明的冰沙。崖边的人半卧在冰冷的岩石上,轻抚着怀中的灵龛,半晌后才阖上潋滟的眼眸,素手扬起,灰白的细尘自指尖倾下。
“你该让他入土为安。”
身后的黑影渐渐出现,冰冷的声音和孤风一样没有温度。
“入土为安?”她弯唇哂笑,剪水双眸瞥了她一眼。
“他半生被困于方寸之地,若是死后还要被这凡尘禁锢,怎能安心?如今这样天为盖,地为席,有何不可?”
崖上之人拂去衣裳上的积雪,站起身来,缓缓向面前的人走去,“他要求你做的三件事你都已完成,今后有何打算?”
她回头看着崖上旋转的雪花,回想起前日幽月提到的那三件事。
将子墨还于她,给幽月自由,再给轻雨交代,所有的一切,都不过都是想弥补他身前的过错。
这个人,直到死,都不让他人安心。
“我还欠一个人一个承诺。”幽月冷声道。
“你还真会给自己揽事。”她顿了顿,又道:“可若是现在不去找杏林中的那个,你这张脸,恐怕就要从此毁了。”
她虚着双眼打量着,从前若冰雪般的肌肤布上的那些烧伤痕迹。伸出手想探究一番,却被眼前的人别过头躲开。
“也好。”她嗤笑一声,“从今以后,也正好不会再有人拿你和我比来比去了。”
迎着寒风与身旁的人擦肩而过,走出几步后,她突然仰起头粲然一笑,再继续向风雪中迈去,直至真正融入白雪皑皑的暮景之中。
……
两年后。
汕阳的长安楼内座无虚席、人头攒动,楼里的客人们全都屏住呼吸,津津有味地听说书先生讲述起两年前剑门关一役,以及在那战成名,此时风头正盛的子修将军。
讲至正酣处,座中的一个客人拍案而起,“这崇阳将军未免也太自负了!此战若不是子修将军随机应变,岂不是又要同二十多年前一样惨败而归?”
“说的是!”身边的人纷纷附和。
但同样也有反对意见,“再如何,将军也为我西楚血战沙场,马革裹尸!你这个连战场都没上过的东西,有何资格在这里诋毁他!”
“谁诋毁他!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再说,谁知道他在那里是做什么!”他淫、笑一声,“我可听说他死前,可是一直有个姑娘在身边,形影不离!这事儿听过的人可不少,大家说是不是?”
旁边的客人听闻,窃窃私语起来,而那人却愤怒地站起身瞪着他。
两边僵持不休,眼见着愈演愈烈,说书先生匆匆敲起桌面试图阻止,然而依旧徒劳无功。可在争斗的火苗即将被点燃之际,最初跳出来指责将军的那人却突然捂住肚子,在原地哀嚎起来。
“让你胡说,现在遭报应了吧!”
他痛得原地直打滚,连回话的力气都没有。周围的人这时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止住方才的火气,关心起地上的人。
“听说长安楼里今日来了位医术高明的医师,快带他去看看!”
听到这话,众人连忙听从他的指示,将地上的人抬到的医师所在的包厢内。那医师也没丝毫架子,堪称来者不拒,从容地诊了脉后写下药方,在一众称谢声中送走了这群人,连诊金也不收分毫。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阿瑾才弯起唇角,在屋内踱了两步,走到桌前一把掀起厚重的桌帘。
“出来!”
桌底的小丫头笑嘻嘻地应了声,慢慢爬了出来,在她跟前立正站好,收起脸上的笑容认错道:“我错了。”
她见面前的人没有反应,又低头继续说道:“我知道我不该在他茶里下药,可是他说了娘亲的坏话。”
阿瑾悠悠瞥了她一眼,那表情明显在说她不信,“他不认得我。”
“真的!”小丫头拼命点头,“他说了大将军的坏话,祁叔叔说娘亲现在和大将军可像了,那不是说娘亲的坏话是什么!”
阿瑾听到她口中的那三个字,仍有些微怔,直到小丫头喊了她几遍才渐渐反应过来,拍了拍小丫头的头,浅笑道:“下次出手轻点。”
说罢便撇下她,再次翻开了桌上的医书,可书上的文字怎么也进不了她的眼底。她无奈地摇了摇头,两年了,原来自己还是放不下。
当初剑门关一战后,两个最重要的人同时离她而去,她从此做起了缩头乌龟,躲进了纷乱的江湖之中,无人相识。这两年行医途中,见多了天各一方,也习惯了阴阳永隔,她以为自己不会再有所触动,却又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身旁的小丫头仍在她耳旁叽叽喳喳,她是两年前自己在一座破庙中捡到的弃子,当时不过两岁大,额头滚烫生着重病,只剩一口气,却不停轻声唤着娘亲。那一刻,她无比庆幸自己曾学过这身医术,可以挽救这个濒危的生命,也让她在之后的两年中不至于太过孤寂。
“你今天怎么话这么多?”阿瑾打断她。
小丫头嘟着唇想了想,“祁叔叔说娘亲的话太少了,所以我要帮娘亲多说点!”
阿瑾眼一红,抱住了她。
这两年有她的陪伴,和她无时无刻的贴心举动,已让她倍感暖意。她躲藏了两年,是时候该面对一切了。
不过从此以后,这小丫头恐怕就不能带在身边了。
阿瑾思考半晌,终于为她挑选到一个好去处。
再次来到沈家庄,已经过了六年。六年的时间不长不短,但也足够让一个濒临破败的门派重新恢复些元气。她绕视一周,同记忆中的沈家庄一一对比,丫鬟侍者虽然没有初来时见到的多,但武场中积极训练的沈家弟子还是让她感到欣慰,看来沈二哥这些年当真下了番苦功。
然而沈二哥却没多大的变化,内里依旧是个少年,话没多说两句就爱同以前一般挠挠头,外表上看倒是成熟许多,蓄起一副大胡子,但据他所说,这胡子纯粹是为了对抗他三娘不间断为他安排的相亲宴。沈二哥最近为这费透了心,她便没过多打趣。
也从他口中得知了绿衣的消息,她在三年前回到鬼谷,以子衿的个性,他们现在应该早成了真正的神仙眷侣。
阿瑾摸着小丫头的脑袋,安下心来,并将她交到沈江白手中。
“你不要我了吗?”小丫头拽住她的衣角,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问道。
阿瑾捏了捏她的脸颊,轻声道:“我要去的地方太危险,你年龄太小暂时不能去,呆在这里,听你沈叔叔的话知道吗?”
她慢慢地松开手,乖巧地点头。
阿瑾突然觉得心口一疼,不知为何,蓦然想起两年前那个旖旎的夜晚,他那时,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和自己告别的呢?
沈江白见此,轻轻将小丫头抱起来,冲阿瑾正色道:“边城苦寒,万事不比这里,瑾妹妹定要照顾好自己。”
阿瑾点头,浅笑着与他们挥手告别。
也是时候去继续他们未完的心愿,不过在此之前,她更想把从前同他走过的路重新走一遍,直至到达命定的终点。
六年的时间,曾经见过的人和遇到的事,时过境迁,如今全变了个模样。
踏进雎台,步入惊鸿楼,方知其中的一切都和记忆里完全不同,这里不再有江湖第一美人妤烟,有的只有一张稚嫩,但仍可见日后艳色的陌生脸庞。
而妤烟,据说她在两年前留书一封后遁去,自此江湖中再也无人知晓其行踪。她是自己遇到的所有人之中,最看不懂的一个。如果没有后来的那些事,她应该是成为子墨口中同娘一般疼她的人,可惜,自己和她为数不多的两次会面,也都是些不愉快的经历。
她行走江湖的这两年,不是没有遭遇过危险的祸端,但多亏了惊鸿楼的保护,以至于她自始始终都能转危为安。起初不知为何,但她后来也渐渐想明白,这大概也是,他为自己铺好的后路吧。
阿瑾撑着脑袋看着台上的表演。
没有妤烟的云萝节,也少了印象中的惊艳。
她百无聊赖地环视一周,看到舞台旁的一个角落,骤然想起那年惊羡四座的比试。彼时坐在那里抚琴的人,据说已入空门,此生与青灯古佛相伴。初初听闻这个消息时,她说不出自己心底是怎样的感受,尽管那人与自己仅是点头之交,但她只觉得,若是他还在的话,应该会有不同的结局。
若是他还在。
阿瑾低着头,在热闹的夜市中闲逛,一遍遍与身旁的路人擦肩而过,却再无回眸。
她叹了口气,踢着脚下的碎石。
等再抬起头时,阿瑾看到前方熟悉的身影,微微愣住,而后才冲过去,在那人快要消失时及时出声阻止。
“幽月你站住!”
阿瑾望着幽月的背影,无奈地抚着头。
她就从未见过比面前这个还能折腾的人!
当初在杏林里的那些话,纯粹是自己闲来无事拿幽月打发时间的,却没想到她竟然做了真。两年前在自己心如死灰之时,她突然托人告诉自己,当初承诺的事没有完成,但欠她的这一命,必定会还!
说罢便失去踪迹,让杏林里的祁少城从此可怜兮兮地等了两年。
幽月最初说的时候,给了她一些希望,期盼着有一天能再次见到心中所念之人。但如今已过去这么久,她已深知那个人再也回不来。既然如此,她一个人忍受便足够,何苦还要再多折磨两个人。
“你还想让祁少城等多久?”
幽月不言,她也不在乎,继续说道:“我不需要你再履行什么承诺。你要是真觉得欠我的,现在就去杏林,去找祁少城,再也不准离开。”
“我会,但我不欠你。”
面前的人冷声说了一句,在她还来不及追问之时,原地消失不见。
阿瑾抿唇,她果然还是无法理解这个人的想法,真不知祁少城究竟是要如何和她交流。
……
这七日,阿瑾一直在曾经呆过的地方流连徘徊。
她到过那个悬崖,在那里,他眼中带着怒火,却毫不犹豫地为自己挡了一刀,也是在那里,他第一次吻她,青涩却又热烈。
她去过他养伤的房间,他曾在那里看过书,也在那里抱住她,一本正经地问些令人赧然的问题。
她走过下着小雨的蓝桥,回想起那些人在这里的交锋,想起他绷住的背和握紧的手,正是那时她才开始真正认识他、了解他、心疼他。
走过许多地方,忆起许多画面,却唯有一处,是她心底始终不敢触及的领域。若不是明日便要离开,她可能永远都没有勇气走到这里。
阿瑾闭上眼睛许了愿,将手中的符纸挂上枝叶繁盛的树桠,她仰起头,痴痴的看着古木上明灭的灯火,回忆起起那夜映入眸中的漫天星空,唇角浅浅地勾出一抹笑意。
“我会慢慢忘记你,也会重新适应没有你的生活,还会找到一个我喜欢的人,和他成亲,为他生子,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从今以后,都不会再等你了,好不好?”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只有微弱的萤火在她周围绕来绕去。
阿瑾敛住脸上的笑容,眼中似蒙上层薄雾,模糊的看不清,“如果我这样说,你会不会高兴一些?”
她缓缓环住跟前粗壮的古树,哽咽道:“你才不会!你这么小心眼,我若真嫁给别人,你还不得气活过来,我还不了解你。”
微风携着丝丝凉气吹过,枝桠上的灯火随着风左右摆动,忽明忽暗,直至重新稳定下来。静谧的夜中蓦然响起一句私语,同细碎的花瓣般落在尘土中。
“段晨风,我好想你。”
很想,很想他。
他不在的这些年,再没有人会用他那低沉的嗓音温柔地教训她,再没有人会用他那幽暗的眼眸深情地望着她,也再没有人会像他那般,在她害怕和孤独的时候,紧紧地拥住她,给她安稳和幸福。
段晨风,你知道这些年阿瑾这些年有多想你吗?
你大概什么都不知道。
阿瑾苦笑一声,缓缓松开了环住古木的手臂,抿着唇退后几步,仰起头最后一次望着那些灯火,在泪眼中朦胧成一片光晕。
她转身,想擦去眼底的泪光,却无奈如何也不得成功。
有脚步声渐近,直至在她身前停下。她暗自懊悔,不想被无关之人见到自己现在这副模样,便垂下头掩住面容,想从面前的人身旁绕过,却不知为何总是被这人堵住。
她气愤地抬头瞪过去,却在他粗粝的手指拭去自己脸颊上的泪水时顿住。
眼前的人模糊的看不清,但身形是那样熟悉,一寸一寸刻在脑海里。
微风拂过,泛红的灯火在她眼底摇摇晃晃,像极了璀璨的烛光,那夜,她在这片晃动的光晕中,一字一句地问他。
“你答应我,要平安归来。”
她记得他那时眸中的浓浓深情,和那情义后刻入心底的,对那句承诺的珍重。
她更记得他的答案。
他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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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过去的两月中,故事中的这些人不停地在我脑海中演绎属于他们的故事,可惜我现在却没有足够的笔力讲述出来。有时候觉得这个故事不像是武侠,少了武侠的快意恩仇,更多了几分无可奈何,不过如今总算是给了他们一个圆满的结局。
谢谢能读完这个故事的每一个人,也希望自己在下个故事中能多些进步。
我的新坑→ →《渣男,这剧本不太对》暖宠小短篇,全文存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