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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意
“我什么时候成你的人了?”
邵虚走后,段晨风撑着头,垂眸看向阿瑾,唇角轻弯。
阿瑾的脸烫的发热,看着却仍似镇定,“我那是权宜之计。那邵老头儿一看就是个倔脾气,我若不那样说,难不成你真想娶绿衣姐姐?阿瑾这样为你们打算,你非但不谢,反而兴师问罪,算什么英雄好汉?”
段晨风闻言,沉沉望向那张白里透红的脸庞,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那就谢过阿瑾姑娘。”
阿瑾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紧张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最后居然似破罐破摔地一跺脚,拽住绿衣的袖子摇起来,“绿衣姐姐,你看他又欺负我。”
绿衣却只是恬淡地微笑着,阿瑾顺着她的眼神望去,正是此刻孤身一人离开的沈江白,单薄的背影看起来有些寂寞。
阿瑾追出去,见他在湖边的凉亭中独自饮起酒来。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跳到他跟前,笑道:“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沈江白苦笑,多余的人不离开,难道留在那儿丢人现眼不成?苦酌一杯酒,连酒水里都带着隐隐涩意。
“沈二哥,别喝了!”阿瑾上前一步夺过他的酒杯,担心地看着他,“我也不想看见我的沈二哥变成个老酒鬼!”
这话让他有些微怔。他记得,他也用相同的话劝过阿瑾,可不过几日而已,世事竟然能发生如此大的变化,原来这世上最没用的,从来都是他自己。
“小瑾,记不记得你说过的话。你说,你有个姐姐,我有个妹妹,我真是你沈二哥。呵,我当时居然还笑话过你。”他自嘲地一笑:“可现在她仍同你情如姐妹,我却没有勇气再开口唤她一声妹妹。她身旁有你、有邵前辈,有那个让她心心念念的男人,却独独没有我,没有沈家。我知道是我们不配,是我对不住她,是沈家对不住她!”
他狠命地将桌上的酒杯掷到地上,白玉的杯盏碎成几瓣,在月光下闪着灼目的光亮。
“沈家从何处倒下,就该从何处站起,我明白。往后再多的詈骂白眼,再多的辛劳困苦,我都可以忍下,都可以独自承受。可我怕,我怕自己做不到尽如人意,我更怕,当我将沈家推向从前那般风光后,身旁却没有一人能同我分享这喜悦。瑾妹妹,我从不知道,原来自己真的这般无用!”
阿瑾抿唇,蓦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沈江白的情形。那时他还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公子,和手下表演着幼稚的把戏,却每日都是无忧无虑的。可不过十天,似乎什么都已经变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变。
“沈二哥。”她打断他的沉思,拿着石桌上的杯盏,轻嗅一口问道:“这酒真香,是哪个年份的?”
沈江白一怔。
“如果我问的这些,沈二哥一定毫不犹豫,信口拈来吧。你看,沈二哥虽武功不济,却仍有不少超于常人的地方,又怎能说自己无用呢?”
她放下酒杯,继续说道:“阿瑾虽和沈二哥相识不久,却也知你能说出答案的原因,不是因为沈二哥聪明,而是你确实为这些花费过不少心思。从前对着些冰冷的器物都可以不吝感情,而你现在面对的,却是这世间最柔软,也最易被感动的人心,沈二哥究竟怕些什么?
你在这里自怨自艾,除了我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能看到。反正再坏也坏不过现在,沈二哥何不放手一搏,积极争取?无论最后能做到什么地步,问心无愧,四字足矣。”
阿瑾偷偷抿了一小口酒,啧啧称赞。一抬眼,却又见沈江白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着酒,她垮着张脸,佯怒道:“看来阿瑾方才白费功夫了,我还正想告诉你,是绿衣姐姐让我来的呢。”
沈江白未答,望向远方的月色,半晌才道:“这是我最后一次放纵自己。”
今后坐了那庄主之位,责任太重,重到喜怒哀乐,恐怕都由不得自己。更何况,他也不会允许自己再放纵。
“既然是最后一次,那就喝个够本!拿着。”阿瑾揭开一壶酒,又将另一壶递予沈江白,“今夜,阿瑾就舍命陪君子,和沈二哥来个不醉不归!”
沈江白看着阿瑾的样子,不知怎的突然像往日那般大笑起来:“好!不醉不归!”
一方净水,一轮皓月,一场两人盛宴。
“沈二哥。”阿瑾喝得酩酊大醉,含糊不清地说道:“从前和你说的是假的,你现在都知道,可不能怪我,不能像那个人一样怪我。”
“那我有一事也请瑾妹妹不要怪罪,其实我是故意将你骗到沈家庄来的。”他傻笑一声,“像瑾妹妹这样一看就要对沈家欲行不轨之人,还是搁在身边看着放心点。不过也只有这么一次。”可惜他说的,已经没人能听到。
他看着手中空空如也的酒杯,和身旁熟睡的人,不禁仰头长叹一声,摇头轻笑。
身后有脚步声渐近,沈江白扭头,便看见段晨风温柔地将阿瑾揽进怀中,抱了起来。
“将军想知道的事,在下恐怕帮不了了。”
段晨风点点头,抱着阿瑾缓缓步了出去,湖边的风有些冷意,阿瑾嘤咛一声,动了动身子,在他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埋下头。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还望将军不要执念太深。”
他将酒杯放下,月光倾泻而下,瞬间续满了桌上的杯盏。
“干。”
“干!”
段晨风也不知阿瑾怎么会突然醒来,在他身上胡乱倒腾,险些让他抓不住。他一把将她丢到床上,轻声喝道:“躺好!”
“是你呀,这么凶做什么!”睡眼惺忪,她用力揉了揉,睁大眼睛四处寻找起来。可在屋里环视一周,也只看到面前这一个活人,她只能不情愿地问他:“沈二哥呢?说好的不醉不归,又是个骗子!”
段晨风看见此刻的阿瑾,突然惊觉,自己当时那句讨人喜欢,确实不是妄言。她如今这副模样,倒真让他觉得很有趣,其实也不只是这次,这丫头不将自己围地满身刺时,一直都显得很有趣。
阿瑾瞧见他嘴角的笑意,倏地爬了起来,站在床板上,叉着腰指着他道:
“你还笑!他若是骗子,你就是个大骗子,你承认是不承认?”
“承认。”他没有丝毫犹豫,双目如潭,似能一眼望到底,又似什么都看不清。只是他的语气很是诚恳,他说:“是我的错。”
阿瑾又被他的眼睛蛊惑,愣了几秒才道:“知错就好!看在……看在你这次帮我救人的份上,本小姐就宽宏大量,就……就饶你不死!”
段晨风不由失笑,却依旧耐着性子同她演下去,“多谢阿瑾姑娘不杀之恩。”
可醉得神志不清的阿瑾实在有些闹腾,段晨风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板着脸吓唬她道:“再不乖乖躺下,我就将少城叫来。”
“叫他做什么?”她怔怔的,不解地问道。
“给你醒酒。”
“不要!”阿瑾倏地一声钻进被子里,全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个小脑袋,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别叫他,他扎针好疼的。”
“那还不乖乖躺好?”
阿瑾闻言,也学他一般板着脸,两两对视。不过功力到底不比他深,最后只能败下阵来,将头埋在枕中,咕哝道:“我躺着就是了,你又欺负我。”
段晨风勾唇,轻轻地替她掖好被角,在旁守着。
本就疲惫了几天,又沾了酒意,阿瑾很快撑不住,没多久就传来浅浅的呼吸声。
门口有人影闪过,段晨风垂眸,看着熟睡中的阿瑾,烛光摇曳,只衬得她脸色红润,灿若桃花。
月色如洗,静观人间烟火,悠悠转过回廊几遍。
他缓缓走出,便看见银辉倾洒,落在屋外的女子肩头。
“绿衣姑娘,是有话对在下说?”
绿衣点头,道:“绿衣此番不能再随你们同行,阿瑾,今后还要劳烦将军多费心。”
她这一路随行,是为了结十年前的恩怨,也是为还先生的恩情,却更是因阿瑾的安危而担忧。如今现在,旧怨已清,阿瑾也找到值得信赖之人,她是时候该离开。
“看来阿瑾还未曾和姑娘说过,这次若不是在下,姑娘不会遭受这些苦痛。”段晨风正色,“即是如此,姑娘也仍信得过?”
绿衣抬眸,微凉的天空,似渐渐透出些白,“我早就做好以命相搏的准备,即使没有将军,这沈家庄,我也迟早有天会回来。来了,便从未想过能活着离开。这次若不是将军和祁公子,也许这世上早就没了绿衣这个人,我又怎会怪罪?”
她透过窗口看向烛光后的人,“再者,我信不信得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阿瑾信得过,她也只是嘴硬心软罢了。”
段晨风弯弯唇角,看向阿瑾的眼中,流露出几分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绿衣微怔,又听见他问道:“姑娘今后有何打算?”
有何打算,她从未想过。
她这一辈子,为了仇恨而活,为了恩情而活,却从未真正为自己活过。但这次,当卸掉所有包袱,她也想试试,能否像平常女儿家一般,寻得一人心,白首不离。
她相信,阿瑾定不会怪她。
“可能会四处走走。”当天涯寻遍,繁花看尽,她终归会回到那个家,那个唯一能让自己心安的地方,她和他的家。
绿衣轻身上马,哒哒的马蹄声走过,“就此别过。”
晨曦下的身影略显单薄,但仅有此时,她才真正做到无担无负,无牵无挂。心中所念,唯江湖,唯侠女,唯一人而已。
“青儿妹妹!”
沈江白赶到,累得气喘吁吁,想平复呼吸,却又担心她等不及。
“二哥知道,你不愿认我,也不愿认沈家。但二哥更想让你知道,你永远是二哥的青儿妹妹,而这里,将永远是青儿的家。若是有天在外面受了欺负,二哥……”他却突然顿住,挠了挠头,脸也有些熏红,“青儿很久没在二哥怀里哭过了,二哥也想得紧。”
绿衣闻言,依旧背对着两人。
他果然不适合说些煽情的话,沈江白正有些懊恼,马上的女子却恰时转头,笑意加深,梨涡浅浅,柔声道:“知道了,二哥。”
“驾!”一声轻喝,棕色的骏马飞驰起来,撞碎浓重的雾气,唤醒了重山繁叶。绿衣飘摇,渐渐融于殷红的长天。
“阿瑾。”段晨风望向正因绿衣不辞而别而显得格外失落的人儿,柔声问道:“你最初离开,是想去何处?”
“为什么这么问,难道我想去哪里都行?”
他点点头,便见她眼角弯弯,笑道:“那我想去雎台。雎台,好不好?”
“雎台。”他重复一遍,继而勾唇浅笑,轻轻道了一声。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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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江湖意》完。
今天晋江要求重新登录时,才知道自己已经更文一个月整了。这期间失意确实有,收获的感动却是更多,看见自己心中的形象一点点具体,到有人喜欢,哪怕人不是很多,也真的非常开心(>_<)
接下来会更认真地写文,不崩是前提,能有更多点进步就再好不过了(>_<)
说这么多,是真心想感谢陪我到现在的你们。
机油们的陪伴,苏易妹子和维维妹子的鼓励,还有每一个看文的亲,感谢!
希望下卷中,仍有你们。
《棋中行》见,么么哒(づ ̄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