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时已惘然

作者:凉皮蛋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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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鸿一瞥


      景和二十三年,绿柳荡波,恰暖风十里,芳草青青,春深。

      城郊马场边彩旗蔽日,随风飒飒作响,看台中央围着的空白场地上,几个华服少年在马背上争夺一个鎏彩的绒球。
      飒沓蹄声交错,如骤雨般落下的鼓点,沉闷却时激烈时缓和的声音如网般密织交错,带着生命独有的张扬与活力,伴着少年们不时发出的爽朗笑声,让整个空旷的马场拥有了明丽的色彩。
      围场的正中央也就是看台中轴线的位置,立着一个高于四周的看台,顶上铺陈着流光溢彩的绸幔,远远望着宛如烟霞满天,仿佛穹顶之上炸开的烟火。

      而此时此刻,高台上微微有些喧嚷。
      几个身着官服的人拥簇着一位银袍少年悠然登上高台。少年如玉般莹润的面庞仿佛是造物主的匠心之作,每一分都恰到好处。高台之上流云万千,日光倾城,衬得少年的身姿愈发优雅俊逸。银白的衣角被吹得有些向外翻卷,好似变幻中的流云,薄雾里的汀兰,遥遥看去,宛若神祗,那些众生的纷纭,喧嚣的嘈杂,繁华的荒芜,凄冷的悲戚,在他的面前,好似都遁于无形了。

      秦毓风一手抄在身后,一手置于腰侧,静静地望着马场上的角逐和纵横,眉目淡然,神色从容,仿佛身前有一个无形的屏障,将台下激烈的奔腾,马蹄扬起的黄尘,少年奋力的呼喊,彩球熠熠的光辉,全部隔绝在身外,不染埃尘。
      “这马球还是参与其中才可体会到它的魅力,殿下这般光看别人打,到底是不如自己来有意思,正好几位公子都在,殿下不如……”
      一旁的侍从官瞧着秦毓风平静无波的神情,生怕让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子觉得无趣了,犹豫再三终于开口怂恿秦毓风下去同那些世家公子们一决高下。
      “玩有玩的乐趣,看有看的妙处,况且本宫只是顺道而来,便不去争锋了。”
      秦毓风向来是个喜静不喜动的性子,这马球在马背上颠簸剧烈,秦毓风自然不愿参与其中,抿了唇不再多言语,静静的站在那儿,目光随着球上下起伏,却也渐渐看得入迷了起来。
      突然那球不知被谁一抛高高跃起,接着一个蓝色的身影纵马一跃,犹如一道凌厉而迅速的闪电,犹如劈开长空的刀刃。
      只觉蓝影一闪,球便在半空被截了下来,那矫健的身影在空中翻身打了个旋,藏蓝的衣袍翻飞打开,仿佛平地炸开的烟火。再落下时,球已被那人牢牢抱在怀里。
      人群中先是一片寂静,紧接着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而至始至终,秦毓风一直饶有兴趣的追逐着那抹身影,眸底渐渐染上了些许惊艳。
      侍从官瞧见他的脸色,忙不迭上前解释道:“刚才那位是崇武侯家的二少爷,打小就随父出征,练得一身好身手,这些少爷们加在一块也敌不过他一人。”

      秦毓风听罢,再看向那少年之时,眸中多了些好奇之色。
      这崇武侯他是早有耳闻,牢守大梁北疆,击败大羌,不仅签订十年歇战条约,为大梁换得安宁,还让心高气傲骁勇好战的大羌皇族年年向大梁朝奉通宝五万两。
      而这位林二公子更是被传的神乎其神,年仅十六便敢率一支轻骑在大羌圣光节那日衬敌兵神思松懈夜袭大营,打得他们溃不成军落花流水,连自己这个远在昆都的皇子都略有耳闻。
      再望向场中马背上矫健的蓝袍少年,不知为何心里突然开始期待三天后父皇为庆祝崇武侯得胜归朝的洗尘宴。

      正当秦毓风胡思乱想的间隙,底下忽然传来一阵喧闹。
      秦毓风急忙朝下望去,原是游戏结束,似乎是蓝衣少年赢了的样子,所有人都围在他身边兴高采烈的赞叹着刚才那凌身一跃,时不时传来一阵阵爽朗的笑声或是热血少年们的欢呼,就在这时那蓝衣少年突然扭过头去朝高台上看了一眼,看见秦毓风衣带飘飘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先是一愣,旋即仰起头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阳光如倾泻的流水般打在他脸上,顿时少年英气的眉眼变得柔和而闪烁,让人想起人间四月天融融的暖阳,又仿佛是燕子在梁间低声呢喃般的干净而柔软。
      秦毓风愣了愣,感觉自己好像迷失在这难得一见的干净而纯粹的笑容里,等到回过神来时再望向那抹身影时,少年却早已回过头去同身侧的同伴嬉闹了。
      顿时一股不自在的感觉开始在秦毓风的心中蔓延,就好像光明正大的去偷窥,结果反被发现,偏偏发现之人不但没有怪罪这个偷窥的,还附赠了一个友好的笑容,于是所有光明正大都变成的偷偷摸摸,所有的披着欣赏外衣的偷窥全被人扒了外套。
      尤其是对方还一副“哦你是在看我吗那好吧我同意你看我没办法我就是那么胸怀宽广允许你光明正大的偷窥我”的温柔表情,还干净。
      秦毓风终于不淡定了。毕竟他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弱冠少年,就算从小在危机四伏的皇宫长大 ,也不代表他十四岁就能练就一身皮厚心黑演技纯熟的好技能 。
      于是在经过一系列例如惊讶,难堪,尴尬,纠结等变化多端的情绪之后,秦毓风优雅的将那只置于腰侧的手握拳缓缓放于唇角,伴随着轻咳两声,眉间一抹若有若无的疲倦,恰到好处的衬托出京都贵族的弱质翩翩和优雅尊贵。
      侍从官大人不淡定了,因为身前的这位金贵的主儿 ,似乎看起来,累了。
      如此一来,自然不好在强留他站在这风急天高的地儿看底下几个少年踢皮球踢得不亦乐乎,于是在侍从官们关切且愧疚自责的眼神下,秦毓风非常具有表演天赋的露出“哎呀真不好意思其实我真的很想看下去可惜我站了好久真的好累就走了先”的惋惜表情,伴随着身后一声声“恭送殿下”,宽大的云纹银锦的袖袍轻掸,如天际一角的白云一朵,悠然离开了马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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