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五说

　　阿瑞，我之心，可剖与你看。
　　那一年，长安初见。
　　他是今科探花郎，桃花眼一转，端的是风流无双。
　　他是镇远大将军，猩红嘴角扬起，杀伐之气顿显。
　　他天街夸官，他班师回朝。只是一人回了头，一人抬了眼，自此便是一生纠缠不休。
　　是怎么开始的？宫中盛宴，他一篇《帝都赋》震惊四座，却见众人怔愣之时，那人却第一个鼓起了掌，一双眸中满是激赏，起身倒酒，一气呵成。
　　"多年不见如此惊才绝艳之人，当以酒为贺！"那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眼中似有火光闪烁，"我敬你！"
　　他笑了，本就是面如冠玉的年轻人，笑起来更是肆意飞扬，仿若有光华闪耀。他也倒了一杯酒，"王将军骁勇善战，所向披靡，在下也十分佩服。"
　　语毕，干脆的饮尽了杯中酒。
　　二人对望一眼，皆大笑出声。
　　自那以后，两个人互相引为知己，他虽是书生却不文弱，他为人豪迈却不粗俗。春日踏青，秋日狩猎，称得上形影不离。
　　其实应当是这样一直下去的，一生的兄弟，不离不弃。后来，怎么就变了？
　　除夕夜，他上京做官，身边无一亲人，那人踏着月色而来，手中拎着两只酒坛，眸中印了满天星色，亮的出奇。
　　"就知你一人深夜寂寞，兄弟我特来陪陪你。"明明是关心人的话，说出来却总是变了语气，欠揍的让人牙痒。
　　"这样的好日子，你不陪家人？"他知那人最是嘴硬心软，也不与他争辩，只是随手拂去了身旁石墩上的落梅。
　　"家宴已经散了，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他坐下，将酒坛往石桌上一放，"知道你好酒，上好的梨花白，我特意带来与你同饮。"
　　"你送酒给我，我自是欢喜的。只是同饮便罢了吧？堂堂将军沾酒便醉，醉了便耍酒疯，真真是不堪回首。"他调笑着那人，抱过酒坛揭开酒封，深嗅一口，赞到，"果真是好酒。"
　　"你！"他本有些恼怒，但一看到那人一脸满足，心也就忽的软了下来，"我不与你这书呆计较！去取碗来，我带的酒，我自然要喝的！"
　　天上却在这时飘起了雪，身边梅林开的正好，白雪红梅，煞是好看。他坐的更加肆意，没有丝毫起身的意思，"如此良辰美景，不可辜负。要什么碗，直接喝就是了。"
　　两人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待觉出身上已经快冻僵时，却是午夜已到，远处烟火此起彼伏的绽开，身边那人早已醉了，抱着酒坛傻笑着转圈。他无奈，起身欲引他去休息，那人却猛的扑了过来，惯性下竟是直接将他压在了石桌之上，带起的风卷着梅香，等他回过神来，直直的对上了那人的眼睛。
　　里面满满当当的，只有他。他心神一震，下意识想将那人推起来，那人却压的死紧。
　　"阿瑞，我喜欢你。"
　　他瞳孔猛的一缩，来不及做出反应，唇上却感到凉软的触感，酒香醉人。
　　片刻后他才惊醒，用力推开了身上的人，慌乱的擦了擦嘴，"你醉了，快回家吧。"
　　转身，落荒而逃。
　　身后的人眉眼间满是落寞，却没有出声留住他，只是转身踉跄着离开。
　　三月，乍暖还寒。西北蛮夷入侵，边关告急，圣上钦点镇远大将军率军出征，封兵马大元帅，即日启程。
　　出征前夜，他来寻他。
　　他瘦了。他第一眼看见他就想。自那日后，他们除了上朝，就再未见过面。印象中，他一直是嚣张跋扈的将军，眼角眉峰都是朝气，今日一见，不仅瘦了，连眉宇间都带着郁气。
　　"阿瑞。"他的声音有些哑，"我那夜……"
　　"我知道那些是醉话，不必再提。"他打断他，生怕他再说下去。
　　"如果我说，不是醉话呢？"他欺身过来，脸上没有一丝笑意，"阿瑞，我喜欢你。我之心，可剖与你看。"
　　"阿瑞，第一次见，我就被你吸引。我喜欢你，想与你在一处，想保护你，想照顾你。阿瑞，我不信你对我没有一点意思。"
　　"你……"那人的语气太过认真，他觉得嗓子仿佛被堵住，心也被堵住，闷闷的说不出话。眼前的人，戎马一生，何其高傲，现在他却说喜欢他。
　　"阿瑞，若是你怕朝野议论，待这次回来我愿和你辞官归隐，我已是兵马大元帅，与其等到功高震主，兔死狗烹，不如归去山林。若你仍想做官，我便辞官，做你的影子支持你，绝不影响你。"
　　"阿瑞，不要拒绝我。"
　　他愣愣地盯着眼前的人，不知做何反应。
　　那人伸出手来，最终停在了他的眼前，没有再进一步。
　　"阿瑞，等我回来，再给我一个答案吧。"
　　他走的决绝。
　　然而他再没有等到那个人回来。他的答案最终也没有告诉那个人。
　　捷报已经传回来近一个月，那个人却还没有回来。最后，是他的副将带着他的盔甲回来的。
　　副将说他在一次御敌的时候本就受了重伤，可最后一战太过重要，他强撑着上课战场，大胜后，旧伤复发，竟没能撑到回京。
　　他听了，心神俱伤，后面副将说了什么他全都没有在意，天好像忽然就慢慢的暗了下来。
　　他说，他喜欢他。
　　他说，要与他归隐山林。
　　他说，他之心，可剖与他看。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他的答案。他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想告诉他，他愿意。世俗如何，朝堂如何，他不在意。他心里，同样是喜欢他的。
　　可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那个人的名字，从此成了他一生的梦魇。提或不提，都是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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