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双龙传之钟情至此

　　三月的荆州，草长莺飞，阎小玉最喜欢的季节来了。
　　自从上次发病后，她在床上老老实实躺了好几日，躺到后背都快起痱子了，阎息才准她出门。期间，寇仲一直用各种手段引诱她，糖葫芦，烧饼，就连臭豆腐都用上了，她想到阎息的再三叮嘱，还是立场坚定地拒绝了他一同逛集市的提议。
　　看着寇仲一脸无趣的表情，她捏着鼻子没好气道：“也不知道找点好东西来，快，把那臭东西拿开！”
　　寇仲把臭豆腐凑到鼻前深吸了口气，感叹道：“这可是好东西，又臭又美味，不识货！”
　　阎小玉终于忍不住了，拿起放在床边的鞋子就朝他扔去：“出去！”
　　寇仲一闪身，那只鞋子擦着他的衣服飞过，险些砸到刚进门的阎息。
　　阎息看到寇仲也在，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就连不知道两人间发生了什么的阎小玉也察觉到了异样，不由自主神色紧张起来。
　　倒是寇仲依然一脸自在，无所谓地笑笑，打趣道：“哎呀，阎大神医也来啦，好巧啊！”
　　阎息从没见过这样厚颜无耻的人，他几次三番地暗示过，也好言相向地劝过，甚至后来都用上了各种毒虫威胁过，可总是赶不走这威名在外，却像狗皮膏药似的双龙帮帮主。
　　早在两人相谈那日，阎息就已经用行动明确表明了自己不喜欢寇仲，可惜收效甚微。寇仲踮起脚尖在地上跳来跳去，躲避被驱使上前的虫蚁毒蝎，嘴里还是那句话：“你将不讲理，是我拉她进洞的嘛，大丈夫敢作敢当，她因我而中毒，更因此病发，怎么着我也得等她伤势完全好了才放心走啊！”
　　阎息将手中铃铛一摇，一只毒蝎已经将蝎尾蛰向了寇仲。
　　“哎呀！”寇仲吃痛拈起蝎子扔到一边，继续点着脚尖四处跳，“姓阎的，不能因为我百毒不侵你就这么痛下狠手吧？怎么比那母夜叉还狠？！”
　　阎息阴沉着脸，又摇了摇铃铛。
　　最后，寇仲跑跳着一头栽进了湖里，才躲过这一劫。
　　三月的湖水微凉，他冷得发抖，而岸上是阎息离去的背影。他赶紧在水里伸长了脖子，生怕远处的人听不到似的高喊道：“对了，你还没说你师妹到底发的什么病啊？”
　　他没有得到回应，阎息没有回头，甚至连脚步都未停顿过。
　　见自己被这般无视，寇仲气愤地双手一拍水面，激起一层白浪，就连远处的几只野鸭都被水花惊得乱窜。
　　阎小玉自然不知这其中曲折，她看看寇仲，再看看阎息，单脚跳着上前欲去捡回自己的鞋。阎息先她一步拾起鞋子，扶住她到床边坐好，接着给她穿鞋，从头到尾一言不发。这更让阎小玉有些坐立不安，她的目光从阎息英挺的鼻尖，到宽厚的肩膀，再到纤长的手指，一时间看得晃神。
　　寇仲大喇喇地推她一把，不悦道：“喂，还吃不吃，不吃我真拿走了！”
　　若不是阎息在场，阎小玉一定会抬腿去踢他：“不吃不吃，快把那臭东西拿……”
　　话没说话，嘴里已经被塞进了臭豆腐。阎小玉呆愣了半晌，忽地尖叫起来，也不管阎息在不在了，跳起来就要打他。不料鞋子还未穿好，脚下一扭就往前扑去，被阎息稳稳当当地接住。
　　阎息还是一言不发。如此一来，阎小玉也不敢说话了，她觉得平日里温柔和煦的师兄这样子沉默起来有些渗人。她缩在他怀里，甚至不敢抬头看他的脸色。
　　寇仲上前拉开她，把她按回床上躺好：“啧啧，年纪轻轻，养病养得腿脚都不灵便了。你快躺下，省得累着你师兄！”
　　他的语气平白带着丝丝讥讽味道，阎小玉竟找不出话来驳斥他。而阎息斜睨他一眼，冷声道：“寇帮主费心了。”
　　阎小玉裹在被子里一声不吭，眼睛滴溜溜地来回转，想到枕头下还有自己悄悄调制的生肌膏，已经露了小半个瓶身来，她生怕被发现，简直要愁死了。
　　好在床边的两人心思完全不在她身上，寇仲将手拍在阎息肩膀，作势亲近，笑道：“呐，阎大神医这么厉害，在下有个困惑，不知神医能不能为我解惑？”
　　阎息直接道：“不能。”
　　寇仲没想到他会回绝得如此生硬直接，怔了一瞬才道：“别小气嘛，我就好奇，这几天听人说荆山脚下突然多了许多蛇虫鼠蚁，山中野兽也跑下山来不少，想问问神医知不知道怎么回事。”
　　阎息怀疑地蔑他一眼：“你就问这个？”
　　“不然你以为我要问什么？”寇仲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
　　阎小玉已经不动声色将生肌膏藏回了枕头下，立刻来了精神插嘴道：“我和师兄采药之前在山中撒了药粉驱逐虫蚁禽兽，等再过几日药粉随风散去，山中就会恢复如常了。”
　　“药粉……有这么厉害？”寇仲质疑道，“我怎么没见山中有那玩意儿？”
　　“你以为那是一般驱蚊散，能让你轻易发现？”阎小玉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得意，“我师兄的药粉可厉害了，有一回我一不小心撒多了，结果那山上所有的飞禽走兽蛇虫鼠蚁一天内就被驱了个干干净净。”
　　寇仲张嘴就想夸一声厉害，话到嘴边却又停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哦”，好像这并不是多了不起的事。他恍然想起自己一路走来遇到的怪事，忽然笑道：“要说起来我们的缘分还真不浅！我南下途中路过一处山林，山中正巧无一活物，想来就是你说的那座山了！”
　　“真的？！”阎小玉眼中一亮，不可思议地感叹道，“我们还真是有缘啊！”
　　寇仲高兴起来就又要去拉她，想跟她说说自己一路南下的各种见闻，不料刚伸手就握住了阎息伸过来阻拦的手背，一时间气氛又尴尬起来。
　　阎息抽回手，仿若什么事都没发生：“小玉你先好好休息，你的身体已经痊愈，过几日我们就可以启程了。”
　　寇仲一听，立即振奋了精神：“启程？去哪儿？我正好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儿，要不我们结个伴吧？”
　　阎息拧起眉头，沉静道：“寇帮主身份显赫，与我们同行，不方便。”
　　“大家毕竟共患难过，这么说多见外啊。”寇仲大手一挥，不拘道，“再说了，这几日我打听了下，神医这几年在江湖上也是个大人物，多少帮派都笼络而不得，连皇帝老子都巴结你，我寇仲得以结识神医实在是幸事，同行之事，就这么定了吧！”
　　说着，他自顾自地狠点了下头，仿佛已经替对方做出了决定。
　　阎息不语，静静看着寇仲，从他听说寇仲打听他的事开始就这样静静看着他。寇仲权当看不到他注视的目光，兀自朝阎小玉道：“都要走了，我得赶紧去置办些东西，你喜欢荆州的什么，我去帮你买些来带着。”
　　阎小玉张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摇了摇头，目光移到阎息身上，小心翼翼的。
　　寇仲干脆脸皮厚到底，扬长向着门外走去：“我看着给你带些吧，臭豆腐不要是吧？记住了！”
　　待寇仲离开，阎息还是一言不发地立在阎小玉床边，没有要走的意思。阎小玉拿不准他是不是生气了，但她肯定他一定不喜欢寇仲。她知道自己师兄自由惯了，江湖帮派也好朝廷也好他都不想扯上关系，更重要的是，他不喜欢长生诀这门邪功。
　　不过阎小玉觉得长生诀似乎也没那么坏，而寇仲虽然有时候讨厌了些，但好歹凭长生诀救了她一命。如果要三人同行，她觉得没什么不好，说不定多一个人上路还有意思些。
　　正在她想着怎么劝阎息让寇仲同行时，却听见了阎息低沉地叫了她一声。她回神，惊愕地看见阎息手中正拿着她的生肌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发现的。
　　阎息将瓶口凑到鼻前一闻就已经知道里面装了什么，言语间压抑着一丝愠怒：“小玉，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阎小玉委屈极了，嘤嘤嗡嗡小声道：“我不想被人叫丑八怪……”
　　阎息紧紧攥着手中的生肌膏，见她乖巧却又委屈的模样终是不忍心责备，叹了口气道：“小玉，你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阎小玉还欲解释：“可是……”
　　“我说过，不过是一副皮囊而已。”阎息的语气严厉起来，“你就是你，无论你的样子如何。”
　　“可是，我也想变好看，变好看了也还是我啊！”
　　阎息觉得心中升腾起一股怪异的感觉，难以言状，却又让他不安。他将生肌膏收起，索性不再劝她，只道：“我们就要启程了，长途跋涉会很累，你先休息好要紧。”
　　“师兄，你帮我治一治脸好不好？”阎小玉拉着他的袖子，可怜兮兮地哀求道，“小玉不想被人叫丑八怪。”
　　阎息的语气彻底冷了下来：“他不是第一个这么叫你的人，既然以前不用治，那么现在也不用。”
　　阎小玉见实在没有商量的余地了，便将他的袖子一甩，自己生起闷气来。阎息并不管她，叮咛她好好休息便出了房门。
　　他掩上房门，将阎小玉的闷气一并关住。他在门外站了须臾，果然，门内传来阎小玉服软的声音：“师兄，我错了……你不要生气。”
　　即使是认错，阎小玉的语气依然委屈，正该是最美的年纪，她实在太想除去脸上那些丑陋的疤痕了，可是自从大病一场后，她忘却了从前所有，不认识其他人，师父不喜欢她，只剩这么一个师兄对自己好了，她不想让他不高兴。
　　阎息的手久久扶在门上，想说什么，却还是没有开口，最后转而离去。
　　他一路从客栈二楼下来，想趁离开荆州之际出门准备些物什，却没想到在客栈门外遇见了说是出门置办东西的寇仲。
　　三月的荆州，草长莺飞。
　　今年的春天又比往年暖得快，客栈门外的一株桃树开得急，早已满树繁茂。寇仲背对着他站在树下，头微仰，似是看着桃花，又似在发呆。清风拂来，曳下许许花瓣，离他最近的一枝桃花几乎扫到了他的头发，他还是没动。
　　阎息明白过来，他是在发呆。
　　阎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发呆的背影，他们相识不过半月，可他却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见过了这位赫赫有名的双龙帮帮主的每一个面目，第一次在酒楼时的无赖样子，洞中发狂打伤他时的样子，还有这段时间来嬉皮笑脸厚脸皮的样子，而现在，他又看到了他发呆时落寞的样子。
　　他一言不发地看了他许久，想上前，可抬步又止步。他想，自己终究是对这人喜欢不起来。
　　他从不自诩名门正派，可修炼长生诀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还是多亏了他那连生死都不在意却又行事古怪还好奇心泛滥的师父，专爱世间古怪之事，研习蛊术如此，对天下各类奇功的莫名欣赏也是如此。
　　不过，他觉得长生诀不能算是奇功，而应该是邪功。
　　连日来他的胸口都隐隐作痛，可他掩饰得很好，甚至没有人知道他受伤了。只是从一年前起他的身体就变得虚弱了，但凡受点儿伤就好得极慢，那日他躲得及时，受的一掌不算太重，可到现在还是无法痊愈。
　　他想起岩洞中那双猩红的眼睛，再看看眼前这发呆的背影，目光变得越发幽深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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