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缘西份

　　初中和小学仿佛是一个及其分明的分界岭，跨过去，许多懵懂的青涩不知不觉就开始萌芽。

　　班上不知何时开始疯狂传谣言，陆明喜欢王真真。陆明是个高高瘦瘦的少年，架着一副眼镜，看着斯斯文文的样子，而王真真是他同桌，却长得很胖。

　　这个年纪的人最怕就是听到这样的谣言，仿佛一旦沾染上，自己就变得很不纯洁。所以当谣言传到陆明耳里时，不够成熟的少年觉得自己的自尊都受到了侮辱，心里有股难堪的火苗灼灼燃烧着为数不多的理智。

　　陆明先是找了两个说的最起劲的男生打了一架，后来一起鼻青脸肿地被姚女王拎到办公室，最后不知道是怎么解决的，出来的时候都默不作声，后来，这件事以陆明和王真真座位被分开而结束。

　　班上似乎又恢复了风平浪静，但是谁都能感觉得出来，有什么，慢慢苏醒，有什么，不一样了。

　　同学之间开始流行言情小说，不仅女生看，男生也偷偷地看，那些懵懂纯粹的感情，从缥缈渐渐变得朦胧，吸引着冲动的少年少女，跌跌撞撞地去触碰。

　　班上第一个被告白的是张明瑞，对方是初三的一个学姐，比初一的女生要成熟有味道的多，大大方方地将张明瑞喊到过道上，大大方方地说：“张学弟，我注意你好久了，你愿不愿意当我男朋友。”

　　有许多男生在一旁吹口哨喝彩，像看好戏一样看着他们俩。

　　体育委员张明瑞是班上个子最高的，长相明朗俊秀，那个学姐就是看到他打篮球被他吸引住了。张明瑞脾气很好，但那时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却只觉得难堪，终于明白了之前陆明的感觉，涨红了脸，又愤怒又尴尬地拒绝了学姐。

　　但心里，却有一处慢慢膨胀起来，无法言说的满足和得意。

　　初二开学的时候，却有消息传出，张明瑞和那个学姐在了一起，学姐考入了二中，张明瑞还答应她考上她的高中。

　　有关系好的跑去问他，张明瑞咧嘴一笑，十分阳光，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她长得漂亮，对我又好，我挺喜欢她的。”

　　有人看张明瑞的目光就变得奇怪，有鄙夷，有好奇，还有羡慕。

　　“东门，你知不知道我们班上哪个男生最受欢迎？”

　　课间，宁安琪神秘兮兮地问东门越，东门越回答：“张明瑞？”

　　宁安琪的八卦心熊熊燃烧：“不是，虽然有几个女生暗恋他，但据我所知，对西门晋有意思的女生最多，连外班还有几个，每次上厕所都故意绕到我们这边，就是为了看一眼西门晋。”

　　“西门？”

　　这个答案真的是出乎意料，西门晋性格孤僻，很少与同学讲话，整整一年过去，东门越甚至怀疑他连班上女生的名字记没记全。有些难以置信地回头去看，果然见到白衣校服的少年，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教室后面，低着头在草稿纸上算着什么，仿佛课间菜市场一样吵闹的教室与他是在两个世界里。

　　初一一年，许多同学都拔高了不少，尤其是这一个暑假过去，都变得高高瘦瘦，橡根竹竿一样撑着空空荡荡的衣服。西门晋也是的，他的腿长了许多，在桌子下面微微蜷起，看着就觉得难受。

　　宁安琪告诉他：“现在好多女生都萌西门那样的，冰山王子型。但到现在都没有女生敢去和他告白，气场实在太冷了。”

　　东门越有些不甘心，暗搓搓地磨牙齿：“为什么没有女生喜欢我，我这么帅。”

　　宁安琪默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放轻声音：“因为没有女生有恋童癖……”

　　是的，我们的东门班长，一个暑假过去只窜了一点，在全班平均海拔刷刷往上涨的同学里，根本不！够！看！

　　尤其是那一脸还没退化的婴儿肉……难怪背着书包走在路上老有眼神不好使的老大爷问：“娃，XX小学放学啦？”

　　东门越哀怨地低下头去翻漫画了。

　　初二新增了物理这门课，物理老师是个穿衣很大胆年轻女老师，有许多男生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常常跑到办公室去问问题，到第一次月考的时候，初二十二班的物理成绩居然奇迹般的排到了年级第一。

　　初一第一次月考班上杀出一匹名叫张明瑞的黑马，初二这次考试，又有一匹名叫“宁安琪”的黑马杀了出来。

　　东门越不过考了全班第七，斜着眼看着自己同桌一脸惊喜交加地捧着全班第五的成绩单的样子，那不知淹失踪了多久的羞耻心，终于冒出了一点头。

　　怎么能考得比外星人还差呢……

　　他在心里内牛满面。

　　“没想到我物理居然这么高。”宁安琪颤抖地说，她语文和数学一直不错，但每次都是英语拖后腿，自从有了物理，一下子将英语分数给拉了上来，所以排名才会这么靠前。

　　而东门越一直知道，宁安琪上物理课的时候不是画画就是看小说。

　　这种手痒痒想打人的冲动是肿么回事……

　　“哎，你看，林倩这次只考了第六。”宁安琪忽然指着她和东门越之间的那个名字，有些诧异。

　　东门越目光却忍不住落在了第一的位置，有些心不在焉地答道：“她理科一向不怎么好。”

　　“西门又是第一……”宁安琪继续和他讨论成绩，她的心情很好，她第一次考这么高的成绩，而考得好就意味着零花钱变多，零花钱变多就意味着可以买更多的小说，“长得好看成绩又好，啊，我觉得我都快爱上他了……”

　　“……”东门越明智地选择不搭话。

　　第一次月考后不久就是国庆节，东门的父母去三亚旅游了，将他送到J城的另一头姑姑家住。

　　这天，吃完中饭，他搭公交去人民公园和约好的同学打球，车上人很多，上车的时候已经没了位置，他随着人流往车腹中挤一直在靠门的地方拉着扶手站定，忽然福至心灵，抬头，看到一双冷清的眼正盯着他看。

　　“西门，这么巧？”

　　东门越一咧嘴，露出两颗小虎牙。

　　西门晋点了点头，抿唇道，“我去给我妈妈送饭。”

　　“哦，这样啊，”东门越上学年与他接触虽然不多，但也不少，早已习惯了他冷淡的态度，突然想起那天宁安琪和他说的话，忍不住嬉皮笑脸道，“西门，你知不知道班上有好多女生喜欢你？”

　　西门晋皱了皱眉，过了一会道：“关我什么事。”

　　东门越被他一噎，暗搓搓地想，不知道那些女生知道自己心中的冰山王子是这样一个样子，会是什么想法。

　　车子开了一会，忽然遇到一个红绿灯，司机大叔老当益壮宝刀不老，将巴士当赛车开，本来那车速大有趁着黄灯冲过去的意思，却在最后一秒生生刹在了十字路口前。

　　东门越连忙抓紧扶手，却在这时，余光看到一个小姑娘没站稳，往西门晋身上倒去，西门晋原本脚下就站不稳，被小姑娘一幢，整个人都向后仰去。他的后面是下车的台阶，如果倒下去的话，头磕到台阶，后果真的难以预料。

　　车上许多人都发出了惊呼，东门越看着他，那一瞬，觉得整个心都被揪了起来，这一切不过发生在刹那之间，当他回过神来时，手臂上是一阵剜骨的痛。

　　西门晋靠着车壁站好，将他拉起来，方才那一瞬，东门越扑过来，用手臂垫在了他的身后，两个人一起倒在了车里。他看着东门越紧紧捂着手臂，小脸皱成一团痛不堪言，一直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惊慌。

　　“东门，你没事吧？！下一站就是医中心，我们去看看！”

　　先挂了号，两个孩子身上带的钱不够，东门越向人借了手机打电话给自己的姑妈，他的姑妈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过不了多久就出现在了医院里，西门晋一直拄着手杖陪着东门越，当再从医院里出来时，东门越的右上上缠了一层厚厚的纱布，吊在了脖子上，看着十分滑稽。

　　“对不起。”

　　西门晋盯着他的手臂看了好久，最后趁姑妈不注意的时候，低声说。

　　“哎哎，别这样，你看我手臂撞到了都骨折了，如果是你脑袋撞到了，那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呢，一条胳膊换一个脑袋，多划算，”东门越反而笑嘻嘻的，“再说了，右手骨折，以后都不用写作业了，多好。”

　　“臭小子，一天到晚就会想这些有的没的！”姑妈正好听到东门越最后一句话，一巴掌拍在他脑袋后面，没好气的说。

　　“阿姨，东门是因为我才骨折的……”西门晋忽然对着姑妈说，他还要说什么，就见姑妈不在意的一笑，“嘿，小孩子嘛，难得有几个不皮的。你就是西门对吧？要说你这个姓，和我们家还是有渊源的，我常听我们家臭小子提起你，说你成绩很好，以后臭小子就交给你了，有空可以多督促督促他的学习。”

　　西门晋安静了一会，然后礼貌地说道：“好的，阿姨，其实东门很聪明。”就是不爱学，当然，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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