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曾经

　　一转眼，一个月过去了，上海进入夏末秋初，可怕的秋老虎比往年凶猛。丹青回到学校进行预答辩。导师一向对她青睐有加，很顺利就通过了。她爸妈单位组织出国培训，家里没人，学校的事忙完就直接回上海了。自从被师兄一番话鼓动，她一直兢兢业业地工作，师兄也曾表扬过她，令她更加斗志昂扬。勤恳工作加上天气炎热令她消瘦了不少。
　　丹青和许洛、筱雅去医院看过几次舅妈。做化疗之后，她的头发掉光了，整个人形容枯槁，虚弱得胳膊都抬不起来，气若游丝。林璇暗中掉了多少次眼泪。能试的治疗方法他们都试过了，无奈脑瘤恶化的太快。他们把婚礼定在了十一，民间所谓的“冲喜”，其实就是希望女儿的喜事能让母亲心情愉悦从而病情出现奇迹。
　　筱雅和丹青他们四个朋友又聚过几次，秦晓受仍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说不清他到底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筱雅看起来是真的完全放下了韩一辉，也许，多年的暗恋就像精神鸦片，会上瘾，没有见到韩一辉之前，他们之间仿佛是省略号，意犹未尽，而真正见到韩一辉后，似乎画上了一个句号，可以让这一段暗恋终结。她现在是一派恋爱中的甜蜜小女人模样。
　　最近一次唱K时，她趁两个男生合唱《海浪》，趴在丹青肩膀上说悄悄话，“你知不知道，李亦然要来上海啊？我听吴欢欢说的，他们两家是邻居嘛。”丹青诧愕，她来上海后和李亦然的联系不多，只知道他毕业后在机关工作，吴欢欢也跟他在一个单位。
　　“他们两在一块了吗？”“没有吧，不然李亦然来上海做什么，你等着吧，他肯定会找你的。”她捂着嘴笑着看丹青，丹青搡了她一把，嗔道：“有什么好笑的啊，可能他只是工作原因过来一趟，这么多年了，他又不是傻瓜。”筱雅嘻嘻一笑，说：“我倒觉得呀，他面对你就是个傻瓜。”丹青瞟了许洛一眼，后者唱完歌正欢快地笑着冲她比了个剪刀手。
　　日子过得那么快，快得让人抓不住重点。一天丹青下班，走到园区门口，赫然发现李亦然背着包站在门口笑眯眯地等着她。妖叔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么快又换了一个啊，小姑娘可以的嘛。”丹青没理他，走过去和老同学打招呼。
　　“哈罗，好久不见啊，你怎么会在这里？”李亦然低下头看着她很温柔地笑，“我来上海有事，路过这里，顺便看看你，怕打扰你就没事先通知，你不怪我吧。”“当然怪你啦，害我没做好迎接你的准备嘛，哈哈。”丹青笑哈哈地捶了他一拳，以前他们经常这样开玩笑，通常李亦然也会捶她一拳捶回来，这次却没有。他一直盯着她看，深深地看到眼睛里，仿佛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丹青有些尴尬，假装理头发，偏开脸避过他灼热的目光。
　　“我可以请你吃晚餐吗？”李亦然问。她有些犹豫，之前并没有和许洛打招呼，李亦然看出她的心思，又略带央求地说：“老同学，就连吃个晚饭的时间都不给吗？我，我有些事想跟你说。”丹青心里咯噔一下，李亦然想说的事，她能猜到，可是，她不想听。她以为过了这么久，再浓烈的感情也淡然了，当年没有说出口的话也会一辈子埋在心里，因为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可能连朋友都没得做。心里想着拒绝，嘴上却说不出口，只好答应。
　　园区旁有一家新开的雕刻时光咖啡馆，他们要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夕阳西下，落日余晖透过彩色玻璃渲染出金红交错的光芒。丹青微低着头翻看菜单，几绺碎发垂在脸畔随着动作轻轻摇晃，泛着金棕色光泽。李亦然情不自禁伸出手替她将长发拂到耳后，丹青躲闪不及，不由一呆，今日的他似乎很不一样，从前的李亦然从来不会这样直接大胆地盯着她看，更不会做如此亲密暧昧的动作。
　　他淡淡一笑，招手唤来服务生要了一杯拿铁和牛肉套餐，丹青不习惯晚上喝咖啡，点了一杯西柚汁和鱼丸粉。吃饭时，两个人各自想着心事，都没说话，安静地吃完了一顿饭。丹青看李亦然放下筷子，擦完嘴，刚想说我们走吧。他先开口了，“丹青，我想给你看些东西。”他从随身背的包里拿出一个很大的牛皮纸袋，丹青好奇地看着。
　　李亦然从纸袋里掏出东西来时手微微发抖，那仿佛是在把他这么多年来的心意剖出来交给他心中念念不能忘怀的女孩。那是几本很厚实的黑色皮质封面的笔记本，他轻轻而珍重地将它们放在桌上，推到丹青的面前。
　　“这是什么？”丹青疑惑地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翻开，扉页上写着：2002年10月，致我梦中的女孩。她手一顿，突然就不想往下翻，害怕看到太过沉重的感情。
　　李亦然笑了笑，笑容苦涩，声音压抑黯哑道：“2002年，到现在，十年了，我做你的朋友已经十年。我一直作为朋友默默地在你身边看着你的快乐，看着你的悲伤。我常常骂自己没种，连对你表白的勇气都没有，我太怕失去你，所以宁愿只做你的朋友，能够一直看着你，可是这种可望而不可及的痛苦每天每夜折磨着我。”他拿起一本笔记本，说：“这是这么多年我的日志，为你一个人而写。高中时，每次跟你说话我都特别开心，晚上回味很久，后来干脆就写日记记录下来，后来，记录每次见面，电话，短信，想你的时候我也会在这里面倾诉。”李亦然悲伤的表情令人为之动容，他自认为是这世上对丹青用情最深的男人，可是却连我爱你三个字都说不出口。
　　听着他的话，丹青心里很慌乱，不知该作何反应，手一松，不小心将日志掉在地上，“对不起。”她急忙弯下腰去捡。日记本中飘出一页单独的纸张，是一张作文格子纸。她看了一眼，题目是《爱的底线》。
　　李亦然流露出怀念的神情，“你还记不记得，我们高三有一次会考，语文作文题目是《XX的底线》，很多同学写了《道德的底线》，《两岸关系的底线》，《做人的底线》，我为你写了这篇《爱的底线》。在考场上，我给你写了唯一这封情书，然后自己收好。”
　　丹青震惊地看着他，“可是那是考试，你……”“我并没有交上去，收试卷时，我将作文纸藏在口袋里了。”李亦然回想起当年，不禁笑出声。丹青有些出神，她记起来了，李亦然的成绩一向很好，每次会考在班级名列前茅，只有一次考得很差，语文的分数比往常低了几十，当时他说没有发挥好，却原来是这样。她难过地低下头，她的难过是因为他的深情她无以为报。
　　“爱看你阳光般明媚的微笑，爱看你歪着脑袋好奇的表情，爱看你感动时大眼睛水汪汪的模样，爱听你好听的声音，爱看你看过的书，爱听你听过的歌，爱走你走过的路……我愿意在炎热的夏日正午为你穿过操场跑去买一只冰棍，我愿意晚自习后偷偷地跟在你身后目送你回家……我愿意把我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你，可是却怕你拒绝。爱你，就是在你身边看着你哭，陪着你笑……默默地守护你，是我爱你的底线。”
　　心酸的眼泪从脸旁滑落。李亦然伸出手轻轻为她抹去泪珠，摇头叹息：“其实，是我错了，爱本不需要什么底线。如果当年我大胆地说出来，也许今日就不是这样，对吗？”他期待地看着她。丹青忧伤地抬起头，“你现在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些？”他喝了一口咖啡，眼睛看着杯中的液体，心内苦楚，慢慢道：“丹青，一直以来我知道你过得很好我也就放心了。可是，最近我总觉得不甘心，我曾经给自己定了一个期限，十年，喜欢你十年，然后就放下。可是我放不下，我，我以前做错了，我现在想要弥补。”他交握住双手，身体前倾，认真地看着丹青，说：“丹青，我爱你，我想追你，可以给我机会吗？”
　　爱一个人，机会不在于对方给不给，而是你自己懂不懂创造，李亦然始终不明白这一点，他错过十年，等于错过一生。要知道，人这一生，遇到自己挚爱的人不易，珍惜缘分，把握住机会，才能留住幸福。
　　后来，丹青一直不敢回想拒绝李亦然时，他灰败晦涩的面容，他勉强微笑着让丹青将日志本收好，“这个，你留着做个纪念吧，其实，我对这个结果有心理准备的，我也该往前走了。我把咖啡喝完，你先回吧，我就不送了。”他目光追随着丹青，直到看不见，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下，他趴在桌上，告别暗恋了十年的女孩，就像告别自己的青春，伤痛难忍。他将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起身时碰翻了杯子，他扶好杯子，将钱压在咖啡杯下，转身却又带倒了座椅，十分狼狈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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