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花之有凤临楼

作者:席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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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相阵


      吃遍天里,陆小凤和司空摘星对坐饮酒,从窗户外看远处的街道行人,这月色下的京城,依然繁华。而老板陈修因为替他大姐夫做了件亏心事的缘故,这阵子一直避不见人,听说今日到城外布施去了。第一个被发现死去的那名秀女的身份,其实也是他亲自调查出来,还请了一场法事超度亡灵,以示歉意。虽然这件事根本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陆小凤劝过他,但碰上这号世间少有的老实蛋老好人,也只好随着他去了。
      “诶,好像是花满楼!”司空喝了两杯,醉意朦胧,趴在窗户上数人头,看有多少不归人,结果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过去。
      今天下午花满舍的那句外人,的确是戳痛了陆小凤,所以这酒,他喝得有几分苦闷,违背了自己只在高兴时饮酒的原则。从外到内不过是两个字的距离,可他却不知道要走多久,尤其两个人明明彼此相许,为何却不能日夜相守?
      听到司空提到那个正在心念之间品味的名字,起身去看,果然街灯昏昏之下,熟悉的身影正穿过夜风往前独行,这条路走过去,有几家茶舍,几间当铺,还有......罗雀客栈。
      他是去找自己的吗?陆小凤顾不上喝完手里的酒,隔着窗口就跳了下去。
      “呼!”司空摘星被他吓得酒都醒了大半,然后看着他匆匆追过去的背影无声苦笑。这只陆小鸡多么幸运啊,他喜欢的人恰好喜欢着他,就算好事再多磨又如何,终究是彼此值得的好事。可这世上并不都是这样幸运的人,豁达如他,机敏如他,却有许多说不得倒不出的苦水,只能默默尝了一遍又一遍。
      吃遍天离神捕司几条街道,隔着重重屋檐,他实在看不清,此时的神捕司里,那人是否还在为案子皱眉,但却知道,他绝不会在为自己柔肠百结。
      天上月还有数日便圆,他的心,却待何时才能圆满呢?
      取过陆小凤留下的半壶酒,仰头灌了一大口,醉吧,他们都不需要醉,那就让他醉好了。
      可是还未喝完,忽然觉得楼下的街道一时寂静了,连风都不吹过的寂静。他直起身体去看,就见方才还稀稀落落有几个人的路上,空荡荡的只剩下淡淡的雾,乳白色的雾,薄薄一层,轻轻地浮在空中,一个同样泛白的轮廓隐隐约约勾勒出来又散去,司空忍不住拍了拍脑袋,是醉了吗?
      酒气上头,他觉得眼眶有些湿热,而视线模糊中,有谁在唤他的名字。
      阿坦,阿坦?
      司空摘星只觉得脑袋轰的一下,一双眼瞪得圆圆的,紧紧扒着窗户探出身子,努力想看清薄雾里的人。阿坦?谁在叫他,谁还记得他叫阿坦?师父说,阿坦已经死了,他是司空,不是阿坦。
      雾气越来越浓,他越来越看不清,只好把半个身子都伸出去,然后一阵天旋地转,他就栽了下去。
      ......
      却说从窗户里跳出去追花满楼的陆小凤,一路上他已经走得很快了,可是眼前的花满楼却走得更快,一直跟进了罗雀客栈,他转过楼梯拐角,刚好看到花满楼推门进去。
      惊喜之余不是不有那一丝疑虑的,花满楼这样恪守礼仪的,怎么会不敲门就直接进去?但是花满楼主动来找他的喜悦还是压盖了这一点点的困惑,他紧走几步冲过去推开门,一个‘花’字刚喊出口,整个人就愣在那里,房中哪有花满楼的身影,别说花满楼,眼前这个乱石堆积悬崖可见的地方,根本就不是他的房间。
      陆小凤想退,一扭头却发现背后是同样空荡荡硝烟四起的黄土地,似乎他刚刚走进来的不是房门,而是鬼门关。“花满楼?”他已经知道方才那个引他过来的人不是花满楼,但还是忍不住叫了一声,万一是呢?万一花满楼也被困在这里呢?
      一片死寂,回答他的只有万丈悬崖之下的呜咽咆哮声,像是有河流奔腾而过。
      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前仍然是荒凉之景,陆小凤冷静下来,知道这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对方把他困在这里,目标显然是吃遍天里的司空摘星,可是他们要司空摘星做什么?这让陆小凤百思不得解,只能盼望那只猴子把与自己打赌时的精明用出来,千万别一拐就走。
      放下对司空的担心不提,现在如何从这里脱身还是个问题。他不自觉摆出一贯的姿势,左手叉腰,另一手轻轻擦过唇上的两撇小胡子,凝神看眼前的阵法。他也曾修习过一段时间的奇门遁甲五行八卦之术,但比起一招制敌,这样子的打法既不光彩又不酣畅,所以也就没怎么认真学,启术那个老头子,因为自己的不上道,急得差点把他白头仙人的名号给换成秃头老怪。
      在这种变相胁迫下,他还是掌握了一些入门级别,或者再有一丢丢高级别的阵术,所以看着现在出现在他面前这个称得上规模宏大的惑阵,他也确实为难得很。
      所谓惑阵,就是用来迷惑敌人的,像是迷魂阵,或者困兽阵,其实都可以归于惑阵之中,前者惑其心志,后者惑其感官。比如现在,他看到的是悬崖荒原,听到的是恶水咆哮,甚至能感觉到凉风刺骨,但实际上这都是因为隐藏在暗处的施阵者控制了他的感官而已。其实他现在所处的还是罗雀客栈他的房间,甚至外面小二可能刚刚从楼梯上跑过,但他却听不到也看不到。
      如果是简单的惑阵,就像普通的困兽阵,他可以施展菩提禅五功,封闭五觉之后凭着记忆走出去,但现在这样让他一步都不敢动的,显然已经不是低等的了,他试着挪了一下左脚,踢中脚边的一颗小石子,嘭地撞上不远处的石堆,石堆瞬间崩塌,浓烟四起,陆小凤连忙掩住口鼻,因为这股烟是黄绿色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果然如此吗?”他低声自语。方才见到悬崖恶水,还有这茫茫无边的荒原,他就知道对方的功力十分强大,现在看来,连那堆看上去十分平常的石堆都有古怪,可想而知这里面处处是陷阱了。
      陆小凤开始在脑子里一遍遍回忆启术一哭二闹三揪头发要给自己的看的那些书,所幸他这个人就有一个特殊的本事——过目不忘。只要他见过的人,他看过的东西,大致都能储存在脑子里,将来若是需要,梳理一遍拿出来就可以了。花满楼说他这也是一种病,得治,否则迟早会因为记忆错乱而崩溃。
      双相阵。一幅图画在他脑子里逐渐清晰起来,就是在惑阵那一本书上,一边是阿鼻地狱,一边是春日园林。两者借由一条极其扭曲的石子路想通,图画的正下方就写着三个字——双相阵。
      启术老头子说,世间百态,物有双相,再美好的东西背后可能有罪恶触及,而再鄙陋之物,也可能掩藏一片净土在其中。眼前这悬崖恶水,荒凉之地,显然与图上的阿鼻地狱相似,所以......
      陆小凤伸手探入怀中,摸出一把小铜镜(嫑问窝陆小鸡怀里怎么又有女儿家的东西,问花花去!!)他往上一抛,小镜子里显现出来的赫然是与他所见不同之景,那一个个随意放置的乱石堆,显然已经有了某种规律,而就是镜子在在空中停顿的这么一瞬间,已足够眼力极好的陆小凤看出隐藏在其中的一条蜿蜒石路。脚尖一点,他踩上那条路,接住掉下来的铜镜,然后再抛再走,不过三五次的功夫,他踩中最后一块石头,感觉肚子撞上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伸手一摸——窗台。嘴角微微一勾,陆小凤回身将铜镜竖着掷出,砸中方才在镜子里显现过的一座与众不,手柄圆润的铜镜被他内力灌注,竟然深深地插入了乱石之下,嘎吱嘎吱一声响,木头地板裂开的声音,顷刻之间悬崖滑落,填满恶水,整座荒原像是突然陷下去一样,瞬间被夷为平地,激起尘嚣无数。
      然后陆小凤就听到一个男人惊叫怒骂的声音:“老子操你大爷的,老板,你家房子塌了,要砸死人了!”各种喧嚣的声音随之而起,蹲在窗台上的陆小凤看着已经恢复的房间地板上那个大洞,略微抱歉地揪了揪小胡子,又动了动弧度好看的小耳朵,他第一次觉得原来骂人的声音是这么舒服,难怪一些好事者经常喜欢聚在街口听人骂娘操蛋。
      感叹完好不容易回归的听觉,他顾不得被毁的房间,像只染了蓝羽的小公鸡,身姿优美地从窗台上飞下,沿着客栈后的街道向前追去。要控制一个如此规模的阵法,对方一定就在附近,方才抛出镜子砸中阵眼时他隐约听到了一声惋惜的叹气,然后就是衣袂飘动的声音,现在追的话,应该追的上。
      果然,在这条街的尽头,暗沉沉的灯光不甚明朗,月色也被挡去几分,陆小凤看着前面停下来的很像花满楼的那个身影,也放缓了步子走过去。
      “你是瞎了吗?滚开!”一声怒气十足的低喝,从陆小凤追的那个人口中发出。他这才发觉,有人挡在那个人面前。
      “抱歉,我的确是个瞎子,如果挡了阁下的路,请说让开就好。”轻柔隽永的声音响起,不含笑,却感觉得出说这话的人绝没有一丝一毫的自卑,反而落落大方,似乎眼盲对他而言并不是一种隐疾,只是一个事实。而且对方的不敬丝毫不会让他生气,反而可怜对方如此仓皇落魄如丧家之犬。
      陆小凤笑了,笑的很畅快,小酒窝盛着些许从房檐下漏过来的月光——以后他再也不会认错,即使相似的衣服,相似的身形,但这世上,只有他的花满楼,能永远这么从容如流水,淡然若流云,却又热情骄傲仿佛鲜花盛放。
      那个人似乎察觉到了他前后夹击的危机,不再说话,甩出一把碎石,抽出腰间的武器就攻了上去。
      “别碰他的手。”陆小凤提醒了一句,并不打算出手,之前花平替他挨了打,花满楼心里并不十分轻松,给他个猎物好好发泄一下,大概正是时候。不过想起房间里的阵法,这人应该随身带毒,该小心还是要小心。
      花满楼果然与之前打架时的温和不同,用扇子击落对方的石子,有几颗竟然被打得粉碎。碰上对方掏出的一对钩子,他一扇隔开,然后后退一步,却是收起扇子入怀,再抽出腰间软剑,刷刷弹了几下,状若无形,但剑光清舞,剑音铮铮时,街头一下子亮若白昼,彩光翼翼,就像翠湖那日盛放的烟花在面前绽开,对方不自主抬手挡眼,门户大开,被花满楼一脚踢中胸口,后退几步靠在墙上。
      长剑一收,最后一道璀璨光芒从剑尖尖划过,仿佛流星坠地,余韵极美。
      陆小凤已经满眼惊叹之色,都顾不上挨了花满楼一脚的那个人,击掌称赞:“花满楼,你这一手好看啊!”
      花满楼没有重新把剑绕回腰上,方才洒在上面的闪粉也许还有残留,他的内力并不深厚,并不能完全将之燃烧殆尽。但陆小凤声音里的惊艳他能听得出,倒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向叶孤城学了这一招是好事,不过这一招的创始者毕竟不是他,所以他谦逊地回了一句:“我这还只是皮毛,如果你见过叶兄用,周身数丈都是灿若光华,对手根本无法近身,那才是真正的百焰剑法。”
      ......
      陆小凤瞬间垮了脸,龇牙——叶孤城!花满楼什么时候连剑法都跟叶孤城学了他却一点都不知道,还说只是棋友,现在连剑友都是了,那下一步打算做什么?!
      缓过劲儿来的那个人见陆小凤毫不设防地把背后对着他,眼中阴鸷寒光闪过,一钩朝陆小凤肩膀钩去,凌厉狠辣,竟是打算把他整个肩胛骨钩下来。可是他算盘打得太好,眼睛却不大好,先是看不出眼盲的花满楼有多厉害,再是看不出陆小凤此时有多懊恼。这一钩简直就像送上去给人家泄愤用的。
      “吱......!”的一声,陆小凤重重地夹住耳边的银钩,凤环的尾巴从上面划过,发出刺耳的声响,然后那个人还来不及惊讶,就觉得手中一轻,低头一看,他的银钩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裂纹,堪堪慌乱地松手,陆小凤已经抢先一步,竖起的双指变为手掌,掌风送出,破碎的银钩朝着自家主人飞起,噗噗几声就没入体内,那个人惨叫着倒地,上半身被插中了穴道,动弹不得,只疼得他双腿乱踹,结果一个用力,自个儿把自个儿蹬得一个后退,脑袋重重撞在墙上,竟然就这么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正好巡街的捕快听到动静过来,把人绑了带回神捕司。
      陆小凤和花满楼跟在后头,花满楼觉得旁边的人气息怪怪的,似乎脑袋上的毛都竖了起来,只好开口:“陆兄,你很生气吗?”
      陆小凤抱着胳膊哼哼了一声:“不气,怎么敢气?”
      花满楼不走了,站定了看他,眼神清澈明净,一字一句道:“如果你是因为大哥的话生气,那我替他跟你道歉,以后他们可能还会为难你,如果你烦了倦了,就请告诉我,我不是一个不懂得放手的人。”
      陆小凤抱着的胳膊放下来,脑袋上哪还有什么竖起来的毛,只剩下一片清冷的月光,他苦笑一声,拉过花满楼的手握在胸口,语气竟然有几分哀伤:“你这么通情达理,会让我以为我在你心里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人,我倒宁愿你不懂得放手。”
      对花满楼的感情来的突然而迅猛,似乎有一种厚积却不薄发,反而日渐汹涌澎湃之感。自从确定了心意之后,从前流连花丛而能全身而退的那个花花公子就不见了,变成现在患得患失相思成病的幼稚鬼,似乎要把从前蹉跎的那三年岁月给拼命补回来,也不放弃以后的一分一刻,只盼着对方能跟自己一样,对这份感情充满了期待和信心。
      花满楼眼中迷茫半晌,在陆小凤失落松手之际却闪过一丝恍悟,他回握了一下那只在寒风中都火热的手掌,脱口而出解释:“陆兄,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并没有在不相信你,我的意思是,如果大哥他们再为难你,我会搬出来住,与其两相为难,不如我们慢慢地取得他们的谅解,否则你一再被他们数说,我也是不愿意的。”
      陆小凤已经傻了,原来真的是有高兴坏了这个词的,他觉得他此刻的脑子就是高兴坏了,连笑也不会了,只能化身痴汉盯着花满楼猛看,就这么看到天荒地老去。
      “......我们走吧。”花满楼似乎也察觉到他方才那番话有多大胆,私奔什么的他没有说出来吧,只说了搬出来住吧?都怪暗雪和暗月,出来的一路上说什么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的,方才听陆小凤语气那么难过,一个冲动竟然说了出来,简直要人命了。
      陆小凤看着颇有点落荒而逃意味的某人微红的侧脸,仍旧没有从高兴坏了的状态里解除出来。
      虽然拘礼,虽然淡然,可他会为自己动这样的念头,会握着他的手不松开,还要怎么样才叫喜欢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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