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笔绘山河[三国]

　　张辽以为王婵正在专心致志旁若无人地跟吕布互怼，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吕布听没听到王婵不清楚，但作为一个内力深厚的高手，王婵把张辽和高顺暗搓搓在湖边议论的话一字不漏地听入了耳中。

　　之所以没反应，只是因为王婵懒得搭理而已，或者说她不知道该摆出什么姿态来面对跟自己有关的，便干脆假装没听见。
　　直到王婵听到张辽傻兮兮地问“她该不是会妖法”的时候——她才差点儿破功，好险没憋住笑出声的欲.望，费了很大劲儿才努力压下了微微上挑的嘴角。
　　张辽这小伙子，有点可爱呢。

　　吕布在某些方面迟钝得令人唏嘘，但有时候他同样很敏锐。
　　就比如现在，目不转睛盯着王婵看的时候，他几乎是在王婵嘴角一牵的瞬间就发现了她情绪的微妙转变，同时心里升起了一种“此变化跟我没什么关系”的感觉。
　　这个认知让吕布莫名感到很不爽，他眉头一皱，握住王婵腕子的手掌缓慢地收紧，注视着她清澈透明的双眸，沉声道：“我看上你了。”

　　王婵：“……”
　　这位兄台，你说什么？！

　　话刚说出口的时候，吕布心里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太莽撞了；但话说完后，他的心态却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因为吕布发现他那小小的懊恼和悔意根本不算什么，尤其是在跟王婵相比的情况下——王婵漂亮的眼睛微微睁大，目光中透着显而易见的茫然和迷惘；嫣红的嘴唇张开一条细小的缝隙，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却一个字儿都没能吐出来；原本稳稳定住的手臂不由自主地松了劲儿，抵抗的力度渐渐消失。

　　这女人刚才还是一副成竹在胸的得意小模样，唇畔浮起的若有似无的笑令人又爱又恨，现在却变得呆若木鸡，仿佛受到了非常严重的惊吓。
　　见王婵这反应，吕布微妙地感觉自己扳回一局，他清清嗓子再接再厉，不仅一字一顿地把刚才那句令王婵大惊失色的话重复了一遍，末了还火上浇油地添了一句：“我看上你了，打算挑个好日子去王司徒府上提亲，你看怎么样？”

　　怎么样？不怎么样！
　　虽说勾引吕布再劈腿董卓、借着枕边风给两人制造嫌隙迫使西凉军与并州军两股势力离心是王司徒召回王婵的真实目的，也是他派给王婵的任务，但王婵从一开始就对这个玩弄感情的手段异常抵触，她一直在消极怠工，试图寻找另外破局的方法，这才刚刚有了点眉目，结果吕布这边莫名其妙就过关了？！
　　速度快得惊人，快得令人不得不怀疑其中是否有诈。

　　王婵现在非常想抓着吕布对他咆哮。
　　——你清醒一点，到今天为止我们才见了三次面！我真的跟你不熟！
　　——我做了什么让你看上我了啊！我改还不行吗？
　　——是不是因为我长得美！

　　可能是因为太过震惊，最后一句话王婵不知不觉就问了出来。
　　“是啊，”吕布森然一笑，戏谑道，“我就是看上了你的脸。”
　　听到这暗含嘲讽的话，王婵终于回过神来，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周身的真气一搅，猛地发力将吕布远远震开，然后身形一闪，使出蹑云逐月的轻功逃命似的远离了他十五尺。

　　吕布没防备王婵会骤然发难，被推了个正着，踉跄着朝后跌了好几步，最后倒霉地撞在了石桌边缘，磕得腰间一阵剧痛，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远远逃开的王婵则惊魂未定地戳在凉亭外，胸膛剧烈地一起一伏，犹豫要不要一走了之。

　　不干了！这连环计谁爱上谁上！
　　叔父，您也别怪我，事到临头侄女才发现，色.诱的活，侄女是真的干不了啊。

　　王婵在心里没什么诚意地给王司徒道了个歉，然后感谢吕布帮助她彻底认清楚自己能力有限的事实，更加坚定了拒绝连环计、另寻稳妥出路的想法。
　　对着吕布这张脸王婵都手足无措，等将来面对董太师的时候，她一个绷不住，还不得直接露陷了啊？
　　没演技的人就不要装深情款款楚楚可怜了。

　　此番变故引起了张辽和高顺的注意力，两人停止说悄悄话，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
　　张辽往前走了几步，发现吕布以一个扭曲的姿势歪在石桌上，一下子震惊了，还以为王婵趁机偷偷做了什么，当即便要上前相助，被沉稳的高顺用力按住了肩膀。

　　高顺看向咬着下唇沉默不语的王婵，又看看吕布，试探着问：“……将军？”
　　吕布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他扶着腰重新站起，忍着抽痛，对王婵冷笑一声：“怎么，你的目的达到了，不该高兴吗？”
　　王婵眉头一皱：“将军这是何意？”
　　“你问我？心知肚明的事情就不要遮遮掩掩了，”吕布缓步走下凉亭，目光阴沉地盯着王婵，冷冷道，“敢借刀杀人，却不敢承认？”

　　微风吹过，湖中盛开的清荷随风摇摆，沙沙作响。
　　没人接话，周围瞬间变得很安静。
　　吕布和王婵沉默地对视。

　　他知道了，他竟然知道了——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从脑海中闪过，令王婵整个人僵在原地。
　　但是怎么会？吕布并不以智谋著称，论心计手段，他是绝对玩不过老狐狸王司徒的。
　　难道有人在背后指点？会是谁？令狐伤吗？
　　吕布已经知道了，那董卓呢？他是否也清楚王司徒在计划着什么？现在没动手是等着黄雀在后，亦或是打算顺藤摸瓜钓大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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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乱七八糟的念头就像缠乱的线团般充斥了王婵的大脑，几乎令她无法思考。
　　这样不行，王婵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还没到无计可施的地步呢，我不能这时候呆住犯傻，我得努力想想，该怎么度过眼前的难关。

　　心念一转，王婵垂下眼睫，将眸中外露的情绪一滴不漏地收敛起来，她用平静的语气说：“将军怕是误会了什么，与我无关的事情，我为何要承认？”
　　吕布不说话，他嘲讽地笑了一声，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王婵，眼神里充满了怀疑。
　　王婵假装没看见，她紧接着又一本正经地说了句：“还有之前的话，我就当玩笑了，请将军莫要再提什么上门提亲的事情。”

　　张辽脚下一抖，差点儿平地摔跤。
　　高顺仰起头，认真地研究天上飘过的一朵云。
　　至于吕布……他先是一愣，随即脸“刷啦”一下黑成锅底。

　　“我此次来长安只为探亲，叔父年迈，身边无人照顾，作为晚辈自当尽孝，”王婵慢条斯理地说，“过段时间还会走的，实在无法……回应将军。”
　　大概是因为在感情方面的经历乏善可陈，这句并不算长的婉拒话语王婵斟酌再三，仍旧说的不甚流畅，也不知道是否妥当，毕竟她以前顶多只收过很多写满了风花雪月的情书，从来没碰上过吕布这种直截了当宣布“老子看上你了”的爽快人。

　　“况且……”
　　王婵停顿片刻，忽然缓缓叹了口气，话锋一转说出了今天面对吕布时最真心实意的一句话：“将军也并非真的心悦我，就别委屈自己了吧。”
　　王婵说完后就闭了嘴，她静静地看着吕布，等待他的回答。

　　沉下心来的王婵仔细想了想，认为吕布背后有人指点是肯定的，但未必是董卓那边的人。
　　吕布与董卓貌合神离已久，在董卓看来，吕布是把锋利的双刃剑，用好了所向披靡，用不好了能把持刀人的手割得鲜血淋漓，当初吕布能为了董卓给出的利益杀掉丁原，总有一天也会为了更大的好处而对董卓刀剑相向。
　　眼下这个“更大的好处”已经初露端倪了——长安城外各路勤王的人马正在集结，长安城内的矛盾也渐渐从水下暴露出来，面对看不清的未来和瞬息万变的局势，吕布一定犹豫过，到底是继续跟董卓捆在一辆战车上走到头，还是趁机背后捅黑刀要了董卓的命，然后收服吞并他的势力壮大自己。

　　到目前为止，董卓的优势还是很明显的——驻扎在司隶各个关卡的西凉精锐，拱卫京师重地的并州铁骑，陈仓关外随时待命的狼牙军团，隐于黑暗中伺机而动的明教……几方各司其职，互相配合，虽然算不上铁板一块，但已经很稳固了。
　　相比之下，讨逆势力虽然人数众多，听起来浩浩荡荡气势磅礴，但这同时意味着可乘之机也多，各方利益难以均衡协调，再被有心人加以利用，迟早会爆发冲突。

　　但讨逆势力占着匡扶汉室的大义，这杆旗子竖起来，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尤其是对吕布而言，他杀过丁原一次，再叛董卓，如果没有充分正当的理由，会被天下人戳着脊梁骨耻笑至死。
　　在这个年代，名声还是很重要的。

　　吕布沉默良久，终于开口了：“我的确看上了你。”
　　的脸。
　　王婵：“……”
　　怎么还在纠结这个问题？这是重点吗！
　　王婵非常怀疑吕布故意转移话题。

　　“所以谈不上委屈，”吕布淡淡地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王司徒有意把你许配给我，想必你也没法拒绝吧。”
　　王婵嘴角一抽，皮笑肉不笑：“将军说真的？”
　　“是真是假，你很快就会知道了。”吕布向王婵投去一抹意味深长的目光，他抬手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摆，对王婵摆了个“请”的姿势，“走吧，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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