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号病人

　　二十九章
　　郑秀妍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四周都是一片迷蒙，雾气弥漫，像是暮春的早晨，湿气也很重，花露都打湿了她的袖口与鬓角，郑秀妍心里有些微微的害怕，因为，在这朦朦胧胧中，充斥着浓郁的花香，但郑秀妍在这甜腻腻的空气中，却闻到了腐败的味道，这到底是哪儿？郑秀妍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到这个地方的了。她小心翼翼的向前走着，在雾气中漫溯着，郑秀妍想着允儿怎么诶在自己身边，还有些冷呢，她缩了缩身子，不停向四周观望着，她想唤允儿的名字，但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唤不出声，她只能一个人，向前探寻着。恍惚间，郑秀妍好像看见不远的前方地上有些什么，她慢慢的，往青草更深处漫溯，越来越近了，莫名的，郑秀妍心里愈发恐惧起来，眼前愈清晰了，那是一些小小的……郑秀妍俯下身来……
　　“啊！！！”郑秀妍大叫一声，醒了过来，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刚才在梦中，看到的那一刹那，仿佛窒息了一般，那画面，让她现在仍心有余悸，头上的汗，顺着好看的苍白的面颊往下淌，而郑秀妍却浑然不觉，想着刚才那画面，不停地说着：“这不可能是真的，不可能，不可能……”郑秀妍想起来前几天看到的《第九号病人》的最后哪一章，马上着魔了似的，马上从床上起来，也不管穿着的是不是睡袍，趿拉着的是不是拖鞋，头发散乱着，疯了般的往外跑，它的目的只有一个，她知道，或许之前的全错了，此时，郑秀妍的心已经完全空了，她不知道那梦境是不是真的，如果是，那她还能相信谁呢？她连自己都不信了，全世界好像就剩下她自己了，浑身都处于一个独立的时空，只有她自己，听不见风声，闻不见花香，瞧不见树影，只有她自己，不停地向前跑着，她知道，最后的谜团就要被揭开了，她知道，她深深地知道，她自己最后寻到的谜底，答案，出口，迎来的到底是什么，而她深深眷恋着，爱着的允儿，是否，依旧在等她，到了，到了，马上到了……郑秀妍掀开了那个盖子，又来到了那个地下走廊，但是，她却依旧往前跑着，脚步踉跄，脚踝处好像被杂草划出了血痕，那些个血珠子一粒一粒的撒落在地，是那样刺眼，但是郑秀妍却感觉不到痛楚了，心已经空了，呼呼的风往里灌着，麻痹着她的人，麻痹着她的灵魂，一切都被冰冻下了，只等着她，等着她最后结局的来临。
　　郑秀妍慢慢的向前跑着，那光点，愈来愈大，那白光，愈来愈亮，郑秀妍这时竟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她知道，答案已近在眼前，不论结果如何，她都能解脱了，她真的太累了，这些天的内心的煎熬，已经让郑秀妍不想挣扎了，她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去相信，去努力，去坚持，属于她和允儿的未来，但是，现在看来呢……郑秀妍也不知道了。她推开尽头的破败的木门，一步一步的被白光吞噬，最后连一点影子都不剩了，好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留下的，只剩下回忆与眼泪，还有那抹，绝望的，如曼陀罗般妖艳的笑容。
　　郑秀妍看着眼前一片的迷蒙，好似又回到了那个梦中，她知道，距离那个梦里的内容，又近了一步，当然，距离那深不见底的地狱又近了一步。郑秀妍向前走着，慢慢的，向前走着，四周都是雾，伴着及其甜腻的花香，郑秀妍觉得是无比的熟悉，她看到了有沙地，有池塘，再看看脚下的青草地，忽的，她想起来了，那是栀子花香，而这里，便是大宅子里的那个被锁住的高尔夫球场。
　　郑秀妍就这样，失魂落魄的，来到了那梦的尽头，她看到了，看到了那些在不远处的那一方方小碑，一片雾蒙蒙中，她又看到了那几个人的身影，她笑了，果真，逃不过命啊。她现在才真正明白了孝渊说过的话，亦或者，自己说过的话。
　　她慢慢的走过去，看到了那几个人站在那里，孝渊站在最前头，后面成双成对的，站着其他六个人，她穿着火红的睡袍，站在那里，想等待着什么，郑秀妍也不知道，或许是审判吧。金泰妍和黄美英，徐贤和权侑莉，崔秀英和李顺圭，还有金孝渊，她们互相看着，叹了一口气，谁也没说话，最后，还是金泰妍拉着黄美英慢慢走到了郑秀妍面前，微微笑着看着郑秀妍落着泪，她淡淡的笑着说：“秀妍，还是我这个大姐最先来吧…哭什么？嗯，我们多么美的冰山女王都不美了，”她刚想抬起手为郑秀妍抹去眼泪，但手举到一般却又放了下来，“西卡，对不起啊，不能为你抹去眼泪了，真的很对不起呢。真的不怪你，真的，真的不怪你，当初我是最赞成你们在一起的，现在也是，世上没有人比允儿更爱你了，真的没有了，你没必要为我们而愧疚，真的没必要，不是你的错，那只是一个意外啊……西卡啊，还记得我们在一起练歌排舞的大学时光吗？真的很怀念呢，那时候是多么的快乐啊，我们真的很想你啊，大姐没办法在你们身边守护你们了，西卡，你可别让大姐失望，要幸福！要和允儿好好的过，知道吗？我们先走了，要照顾好自己，也要照顾好允儿，你们要好好的，我们才能放心，知道么？好了，还有人等着呢，就不说太多了，西卡，一定要幸福！”金泰妍说着就红了眼眶，说完就退到了一边，“Jessi……”黄美英哭着跑了过来紧紧抱住了郑秀妍，但是郑秀妍却什么感觉都没有，“Jessi，我走了，就没人陪你一起逛街，没人陪你一起泡吧了，也是，为人妻了，心也该收一收了，不能仗着允儿宠你就肆无忌惮啊，Jessi，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就是，你反攻了没有，我和你说，咱们受可不能这么一辈子受下去，我们要……”郑秀妍听着，也忍不住笑了出来，黄美英说了半天，却被金泰妍一把拉走了，“Daedae干什么呀，我还没说完呢，西卡，记得我说的话啊！幸福哦……”
　　徐贤和权侑莉走了过来，徐贤走上前，很温柔的笑着：“西卡姐，别难过，真的，不是自己的错，没必要扛下来，不要拿别人的错惩罚自己，西卡姐，这些天让你受苦了，很对不起呢，以后要和允儿姐好好地过哦，注意身体，少吃汉堡，少喝酒。你看你，这么冷的天，怎么能穿这么少出来呢，被允儿姐看到又要说你了。西卡姐，要幸福哦，小贤祝福你们！”郑秀妍看见徐贤很乖巧的说着，而她的脑子里那些关于她们的记忆像泉水一般涌出来，往日的那些记忆都浮上心头，多么美好的她们，可惜，可惜已经全都过去了。“西卡，”权侑莉顿了一下，又继续说：“很感谢你让我找到了小贤，而后来的那件事，不是你的错，我知道的，孝渊不是真的恨你的，我和她一起跳舞的时候，她经常夸你的，她理解你了，你别放在心上。西卡，别的我就不说了，和允儿别闹别扭，在一起，好好地，别让我们担心，要幸福。”郑秀妍看着眼前的权侑莉愈发的成熟，之前的那个青涩的身影已经蜕变成了一个这样有魅力的女人呢，但是……
　　看着权侑莉拉着徐贤退开了，而来的是崔秀英和李顺圭，“西卡，你知道的，我这人不会说话，说多错多，不过，我挺好的，真的挺好的，你也不必的担心了，和那林鳄鱼好好过，以后有了娃儿什么高兴的事，给我带点吃的就行，嘿嘿嘿，也没什么说的了，祝你幸福吧！”郑秀妍想着一直都是那么贪吃的崔秀英，在泪眼朦胧中也不住的笑了起来，好像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些花一样的少女们，聚在一起，吃着热气腾腾的烤肉的那曼妙时光，郑秀妍好似能够伸手触摸到那些画面，真实的不像幻境，她伸手摸着自己的心，她能够感觉得到它在跳动，郑秀妍从未如此的感觉到自己是真正的自己了，心的跳动也真实了起来。郑秀妍能够感觉得到，顺圭在看着自己，即便她明白，那并不是真的，但是，在她心里，却知道，她就在她面前，或者心里。“西卡，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们现在就是怕你一直放不下，其实，真的该放下了，你看，我们现在不也很好，我们现在都和爱的人在一起了，还能永远在一起，就剩你了，西卡，允儿是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不论别人怎么看你们，你们相爱着就好了，虽然允儿那家伙有时候很腹黑，很小孩儿，但是，我知道，她比任何人都爱你，都疼你，该让她正经的时候，她一次都没有撂过挑子，她能很好地呵护你，疼你，她对你的爱我们都看在眼里，别和自己过不去，人要向前看不是吗？很美好的未来在等着你们，别担心我们，我们在一起很好，真的，我祝福你和允儿，西卡，要幸福！对了，允儿那家伙敢欺负你，你和我说，我把她推下楼梯去!”郑秀妍能够想象得到顺圭在朝她招手，眨眼，那家伙还是一样的爱撒娇，卖萌。
　　不知道怎么的，告别仪式剩下最后一个时，郑秀妍却紧张了，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回忆起自己与孝渊之间的种种的原因，郑秀妍闭上眼，感受着，孝渊慢慢走近自己，轻轻抱了一下自己，而郑秀妍的身体依旧有些僵硬，孝渊笑了：“西卡啊，我之前恨了你这么久，真的很对不起呢，其实我也知道，那件事不应该怪你，努力追寻真爱有什么错呢？是我自己太自私了，你没有错，真的，其实，在去的那一刻我就不怪你了，我想的很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命，想当初我还是赞成你和允儿在一起的，这怎么能怪你呢？西卡啊，我以前说过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向你道歉，我不想带着对你的歉意离开，你也别带着愧疚活着，这对你，对允儿都不公平，我们好不容易都走到这了，没有理由放弃啊，我们不能再在一起打打闹闹，说说笑笑了，经过这么多的风风雨雨，我们都应该挥挥手，和过去了，回归平平淡淡的生活，西卡，放下心来，和允儿好好过，我们会一直在另一边守护你们的，你们要加油啊！你别忘了，我们也曾哭过，笑过，爱过，没什么遗憾的了。你看你，一看就知道是偷跑出来的，急的允儿都出来找你了，去吧，和允儿好好过，带着我们的那些份儿一起幸福，你抬起头，我们在看着你，你回过头，有允儿在你身边……郑秀妍，要幸福！”郑秀妍闭着眼，可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流，洒在心里，洒在她身边的那七块儿墓碑上，郑秀妍明白她的好姐妹们对她的爱，对她的祝福，但是那些曾经风雨兼程相伴的好姐妹却成为了永远的回忆，她没有办法挽回，只能像孝渊说的那样，带着她们的那份好好地继续走下去，代替她们看这世界，代替她们未完的幸福，金泰妍，黄美英，徐珠贤，权侑莉，崔秀英，李顺圭，金孝渊，我一定会记住你们，陪伴了我整个青春的好姐妹们，我一定会记得！郑秀妍咽下眼泪在心里说道，她低着头，转过身，看见允儿在慢慢朝自己跑来，而此时，天上翩翩的飘下一朵朵雪花，郑秀妍伸出手，雪花落在手上，化成晶莹的泪珠，从指缝洒落地面，雪花一层一层的叠在一起，愈来愈大，一转眼，便幻化成了冰雪的世界，郑秀妍在一片洁白中看见那人渐渐的走到了自己面前……
　　允儿在发现郑秀妍不见的时候，急的都快疯了，她知道郑秀妍一定是去了那个地方，允儿知道郑秀妍最终还是知道了，但是，允儿也知道，她也做了心理准备的吧，总有一天会知道的吧，但是，等来到的这天，允儿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心疼伤心，但是，首先得要找到郑秀妍才行啊。允儿深吸了一口气，抬脚冲了出去，她知道，她不会放弃郑秀妍的，不论她变得如何，成为了谁，她都是她的命。
　　允儿跑到那墓地的时候，天开始下起了雪，不知不觉，头上也落满了雪。允儿远远地就看见一抹血色在一片莹白的世界里招摇，像一朵血色罂粟，诱惑，妖艳，好似全世界都看在她一个人摇曳生姿，自顾自的，在恣意绽放，又像一簇烈焰，熊熊燃烧着，在这初雪的天地间，开出全世界都瞩目的，波澜壮阔的，炙热炽烈的，用鲜血浇灌出的，花。允儿慢慢走过去，轻轻地搂过那团火焰，也不说话。郑秀妍回过头，朝允儿笑了笑，“小允，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真真正正的，完完整整的郑秀妍了呢……”允儿看着郑秀妍笑着，但眼里有泪，心里像刀一样的割着，“允儿，这些年，你真的很累了，面对…面对这么多个我，真的对不起呢，小允，让你煎熬着，忍受着，这么多年，我…真的……”“没关系，秀妍，真的没关系的，我说过，只要是你，不论你你有多少张面具，我都会爱你的……”允儿抹去郑秀妍淌出来的热泪，自己却也流了出来，郑秀妍看着允儿，笑了，“允儿，你看，一不小心，我们都白头了呢！”允儿看着含着泪笑着的郑秀妍，忍不住，含住了那鲜艳的红唇，细细的品尝着，那爱情的滋味，苦涩的，甜蜜的，伤心的，高兴的，温暖的，炽烈的，那唇瓣的温度，好似能把允儿给烫伤，但是允儿却甘之如饴，她知道，那是她们爱情的温度，心灵的温度，灵魂的温度。一吻结束，允儿也笑了：“秀妍，我们会一起白头的。”
　　林允儿背着郑秀妍回去了，她带郑秀妍来到了那个神秘的房间，她告诉秀妍，她要让她亲眼看见，她林允儿的心里，那一片最后的净土，装的到底是什么。林允儿拿钥匙打开了那扇门，拉着郑秀妍走进去，郑秀妍顿时，眼泪就哗啦啦的淌了出来，里面，是郑秀妍的世界。铺天盖地的，全都是郑秀妍，郑秀妍的照片，郑秀妍的书，郑秀妍的报道，郑秀妍的一切一切，林允儿都留着，因为，郑秀妍是她的全部，没有郑秀妍，林允儿活不下去。看见郑秀妍哭得伤心，林允儿笑着，抱着她：“秀妍，别哭了，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又重新在一起了不是吗？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秀妍，你说，你让我陪你回去，我现在答应你，我们走吧。”郑秀妍泪眼婆娑的看着允儿，心有不解，林允儿，缓缓地说：“当初我妈不能接受我俩，就比我们分手，我什么都不要了，但是我妈还是不肯放过我们，就出了那件事，因为，你小说里也写过，她可能就觉得，死在自己的笔下也是一种讽刺吧，但是，很幸运，你并没有死，你只是受了重伤，我当初几乎活不下去，但是，幸好有你，我知道，只有我活着，坚持着，你才会醒过来，我照顾你了四年，终于，你醒过来了，只是……”“只是，发现我不仅失忆了，还分裂了人格对吧？”郑秀妍接到，林允儿点点头，“医生说，是你承受了太大的压力，收到了太大的打击，好朋友们都去了，自己觉得愧疚，才会发生这种情况，指不定什么时候会变好，可能很快，也可能一辈子，我知道，我当初也曾试过一些方法试图让你找回记忆，但是，你表现的很痛苦，像是发了狂一样，作为孝渊的你，还一直哭喊着，为什么，凭什么，之类的话，我不想你这么痛苦，便放弃了，只想陪着你，当时我想，只要你能在身边就好了，能每天看到你就好了，我还有什么好要求的呢？但是，我也曾想过，会不会有一天，你好了，却发现我们之间的回忆，过去，全都没了，于是，我就准备了这样一个房间，装着的，全都是你，全都是我们的回忆。每当我一个人在这间房里看着，想着，回忆着我们的过去的时候，都想着，会不会有一天，能带你来这里看看，现在，你竟然真的好了，我真的很高兴，你终于走出了过去，放下了。秀妍，之前我没答应和你走，是因为我妈说只要你好了，就不再反对我们，但是，在你没好之前就不能出去，否则就会对你不利，我不能冒险让你再次受到生命威胁你知道吗，我不能再一次承受失去你的痛苦了，那真的是太痛太痛了，比死亡更加痛苦，所以，即使让你误会我，埋怨我，我也不能让你离开我，你明白吗？”郑秀妍抚摸着林允儿的双颊，心里疼的紧，她知道，允儿这些年到底受了多少苦痛，她熬过的岁月，郑秀妍无法体会，但是她能明白允儿心中的酸涩与苦痛，她心疼这个呵护了她一辈子的人，她细密的吻去允儿脸上的泪珠，“我明白，我明白，我不怪你，你永远是我的好允儿……”
　　林允儿和郑秀妍在那间房里，说了一夜的话，细细诉说着这些年来的相思，爱恋，她们知道，她们的爱情未完，她们的未来，等着她们继续去走着，等着她们去探寻更为灿烂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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