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君故

作者:谢不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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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命难续



      苏徵的话,令林月城甚为惶恐。
      有些事,她始终不愿承认。然而,苏徵却可以轻易地看穿她的心思,那份被她刻意掩藏的情愫,他总能轻而易举地道破,简简单单一句话就可以扰乱她平静无波的心海。
      她该明白。
      若知晓了如今的结果,当初的自己还会那般义无反顾么?
      她不明白!
      她望望苏徵,收起了手中的剑,轻声道:“随我回中都认罪。”
      苏徵摇头,举头看着夜空,眼里暗沉无光:“我活不过今晚。”
      闻言,林月城的心狠狠一揪,竟不知如何开口。苏徵望着她流露出这副悲天悯人的模样,眼中有了光彩,笑道:“难得见林姑娘这副模样,在下死得甘心。”
      林月城不在乎他的调侃,认真询问了一句:“博瑛姑娘呢?”
      苏徵道:“在离开渭水前,我便请暗烈公子护她周全。不曾想到她只身一人寻我至旧景山,若不是一路上有暗烈公子派遣的那只精灵鱼跟随,用血为她压制毒性,她怕是早已被婆婆害了性命。”
      “婆婆?”林月城皱眉,“就是靠你们猫妖一族的续命之法活至今日的杜家小媳妇?”
      苏徵点点头,看林月城一脸急色,苏徵道:“姑娘放心。暗烈公子是守信之人,既然应了在下此事,博瑛便不会遭此毒手。”
      林月城冷笑道:“博瑛姑娘为你遭此毒手,你既有心护她,为何又放任此人对她行凶?”
      苏徵苦笑道:“我不能……”
      林月城道:“因为崔莺歌?”
      苏徵却不再答言,只是垂目微笑。
      此时,林月城因从苏徵口中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又因见到那老妪时未见林博瑛,也知晓定是暗烈从中救了林博瑛,就是不知暗烈将人安置在了何处。而依她对暗烈的了解,断不会相信他会对他人出手相救。
      因为他是食人鱼,不会如此好心!
      苏徵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道:“林姑娘,既然心牵对方,为何不能坦白一些?”
      林月城立马变了脸色,面上有些发红,气愤地背过身去,冷冰冰地道:“趁死前,把该说的都说了!”
      她这前前后后转变的态度,让苏徵愣了半晌。看她不似说笑,他只道:“在下并无言语与姑娘交代,倒是有些话要与博瑛说。”
      林月城转身盯着他道:“不要趁机转移话题!你知道我想知道什么!”
      苏徵笑了笑,索性盘腿坐下,闭目不言。
      林月城气极反笑:“你不说也没关系。崔莺歌生前既然在此生活过,总会有蛛丝马迹可寻,我定会找到她!”
      苏徵半开眼眸,复而闭了眼。
      林月城见他面色较之前更难看,已知晓他的时间不多,缓慢地点住了他的眉心,苏徵顿时动弹不得。他蓦地睁开眼,只听她道:“遂你的意,你便安心吧。”
      苏徵是又惊又疑,明白她的话后,他缓缓一笑:“多谢!”
      林月城扬起嘴角,温暖明媚。
      而林月城不知,她这一去,却是再也没见着苏徵其人。那时,她只见林博瑛哭得似泪人儿一般,抱着那只死去多时的猫,几日不曾松手。至今,她诛杀过多少恶人,又手缚了几多犯人,却不似如今这般,会为作法自毙之人感到悲伤。

      殷少七回到客栈是苏徵死后的次日傍晚。
      那日,灰蒙蒙的天空飘着细雨,殷少七湿漉漉地回到客栈门前,正值林月城与暗烈在用饭。林月城见到他这副模样,心中对他的气顿时没了;她又见他只是呆呆地立在门前,心下一软,放下手中的碗筷,几步奔到他面前,望进了他湿漉漉的眼里。
      她并未在意,拉着他进了门:“你先去洗个热水澡,再来用饭。”
      殷少七望她一眼,缓缓地点了点头。
      殷少七离去后,林月城才忧心忡忡地回到饭桌前,见暗烈依旧吃得香,敲了敲桌子:“诶,等少七下来一块儿吃。”
      暗烈眯眼,凑近她,恶狠狠地道:“他不是小孩子,用不着你这样细致入微!”
      林月城笑道:“你与他较什么劲儿?”
      暗烈没再答言,自顾自地用饭。林月城也不再与他多说,见他搁下碗筷,起身向屋外走去,亦不多问。算算时间,她起身来到柜台前,吩咐掌柜将做好的饭菜径直送进殷少七与暗烈的房间后,她又回房看了看依旧痴痴傻傻的林博瑛,林博瑛见是她,对着她笑了笑,便又低头仔细地梳理着怀中死去多时的猫,嘴里哼着曲儿。林月城听不真切,只觉这曲子哀婉凄凉,闻之伤心,她赶紧退了出去,重新锁好门,来到隔壁的房间前,轻敲了敲门,开门的正是殷少七。
      林月城未见过殷少七素衣散发的模样,此时看去,哪里还是平日里那个不苟言笑的少年,分明是魅惑众生的风流儿郎!殷少七许是意识到自己此时的装扮不太合适见人,赶紧回屋子里找了件深色外衫穿上,随手绑了湿漉漉的头发。
      他转身,欲请林月城进屋坐坐,林月城只是浅浅一笑:“不用了,你用过饭,休息好了,来楼下找我。”
      殷少七使劲点一下头:“嗯。”

      林月城并未向殷少七询问当日他算计她一事,对他这两日的行踪也未过问,而是领着他直奔此地县衙而去。
      此处妖邪作祟多日,县令因怕遭报复,也不敢上书上级,整日坐在县衙里唉声叹气。这日,听说巡捕林月城来访,他顿时精神百倍,重整仪容,客客气气地将林月城与殷少七请到了衙内,按照林月城的吩咐,命人将数十年前的疑案整理出来供林月城查阅。
      数十年前,淮阴流传着“三奇”,林月城有所耳闻,如今看了当年的案卷,又查了此地的地方志,她总算理清了一切的来龙去脉。在她整理这些陈年旧案时,殷少七也没闲着,跑街窜巷地替她打听当年的种种。从前之事,几经世事变迁,在后人口中也只当是奇谈,多少有些夸大其词。
      当年,人类对此地北街的猫妖大量剿杀,甚至请来诸多道者施法封了猫妖的魂魄,烧了猫妖的形体。崔莺歌拼着最后一口气救出棺木里的褚芳莲,又取了那过路之人的心头血为褚芳莲掩盖了身上的死气,如此,褚芳莲活着才像个活人。
      猫妖一族的续命之法,轻易不会使用,只因稍有不慎,便会伤及自身性命。
      林月城天生带有胎毒,无法运气习武练剑,她自幼便拜了一位道者为师,学些巫术以求自保。因此,对于各族的妖法灵术,她也有所了解。这续命之法,因猫妖有九命,在猫妖一族倒是常见的法术。

      苏徵虽死,城中怨气依旧未散,想来是北街一带的猫妖亡魂被苏徵唤醒,怨气不散。
      林月城独身前往北街时,没想到暗烈先她一步到了。
      暗烈只是笑着看了看她,依旧自顾自地在凌乱不堪的街上寻找着什么。林月城几步跟上去,瞧出端倪,便问:“你在找什么?”
      暗烈并不睬她,却是抓了她的手,带着她快速奔跑了起来。奔跑的途中,林月城已感觉周身穿梭着一阵阵烈风,带着极强的怨气,她心里已明了。
      停在一片废墟中时,林月城偏头问着暗烈:“你要放出这些怨魂?”
      暗烈低声道:“消灭。”
      林月城又问:“这也是你与苏徵的交易?”
      暗烈轻而快地点了下头,转而,他注视着林月城,一本正经地道:“你会巫术,应该能解开亡魂的封印。”
      林月城道:“我不想与你联手。”
      暗烈笑道:“此时,殷少七不在,你指望不上他。”
      林月城无法,只得与暗烈联手。
      亡魂出不了北街,定是当年的道者在此处施加了一道符印,只要找到符印,破除封印,对林月城来说并非难事。她一路走一路感知着周遭的一切,总算在一处破败的茅屋前寻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那正是残留的巫术之气。
      按理说,过了数十年,这巫术之气应该早已消散,如今仍能被捕捉,林月城便自叹自己学艺不精,造诣不及先人前辈。
      破败的茅屋里,阴冷非常。林月城掀开一块块瓦砾,在一堆残渣破瓦下找到了一具腐朽的尸体,那尸体上贴满黄色的符文,林月城不敢靠近,反而向后退了几步。她一把扯住不断向前的暗烈,慢声道:“别靠近,有蹊跷。”
      暗烈丝毫不在意,挣开林月城的手掌,大步向前,带出一阵阵水汽。他在那尸身旁站定,歪头审视了片刻,才弯下身子伸手触碰到尸身上的符文,尸身上顿时冒出一团火焰缠上了他的手臂。鱼生来怕被火烧,暗烈不明就里就被火舌缠上手臂烧毁了半截袖子,他疼得皱了皱眉,却是不动声色地抚平了手臂上的烧痕,细看去,那被烧伤的手臂四周隐隐留着浅浅的疤痕,他也没去留意。
      林月城奔过来时,见暗烈一脸常色,小声指责了一句:“自以为是。”
      暗烈不在意地笑了:“解开封印吧。”
      林月城看他一眼,毫不客气地说:“你出去。务必打散这些亡魂,以免祸害世人。”
      解除封印是极其痛苦的过程,林月城万万没想到,那具贴满符文的尸身还残留着最后一口气,在她解除封印的那一刻,那具尸体突然跳起,拼着最后一口气,化身为猫,一口咬在了她的脖子上,最后又僵死在她脚边。而她丝毫不敢放松,在封印未完全解开之前,她都不能分神,哪怕耳边阴风阵阵,伤口火辣辣地疼着。
      而封印解开的那一刻,原本僵死的猫突然燃起一团火,火苗缠上屋内一切可燃之物,火势渐渐大了起来。林月城起身逃出几步,又被烟熏了眼,认错了方向,反而陷入了死角,逃不得。
      此刻,她反倒将生的希望寄托在了暗烈身上。
      暗烈引地下之水灭火的间隙,林月城赶紧起身逃出了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茅草屋。眼前浓烟滚滚,熏得她泪流不停。待她渐渐能视物后,她回头没发现暗烈的踪迹,不由得心慌地大喊了几声。
      她跑出几步远,见暗烈正蹲在一处喘着气,她赶紧上前询问:“怎样?”
      暗烈抬头看着她,笑道:“没事。”
      林月城却道:“我问那些亡魂怎样了?”
      暗烈冷下脸道:“你放心。”
      林月城却沉默了。
      看他模样,的确费了许多心力消灭那些亡魂,而他又在此期间引地下水救了她,想必耗损了许多精力。看他盘腿坐了下来,她也跟着蹲下身子,从腰间扯下水葫芦递到他手里,不声不响地看着他。暗烈也不多言,接过喝过水,却在递回水葫芦时,目光瞟到了她脖子处的伤口。林月城触到他的目光,抬手抚上那道伤口,不在意地笑了笑。
      方才生死一线,如今疲惫不堪,她倒忘了疼痛。
      暗烈拿开她的手掌,盯着那伤口瞧了许久,轻轻地问:“被什么咬了?”
      林月城极不自然地偏开头,简短地答道:“猫。”
      暗烈看着她道:“那只猫死去多年,怕是沾染了尸毒。”
      他说着已张口咬破了自己的食指,不由分说地将指头塞进了林月城口中。林月城错愕之际,又有些难为情,几次避开他的手指,他却突然一把抓住她的肩膀,硬生生地将手指再次送进了她嘴里。
      林月城也没再推拒,却是张大眼瞅着他。而暗烈却突然对着她一笑,问道:“看什么?”
      林月城赶紧移开目光,张嘴松了他的手指,低声说:“够了。”
      林月城本欲起身,暗烈却依旧死死抓着她的肩,又用仍带着血的食指涂抹着她脖子处的伤口。对于他这样的亲近,林月城十分不适应,却因解除封印消耗了太多精神,此刻也没有气力与他较劲,竟有些昏昏欲睡了。
      睡前,她的脑中仍留着那不经意间绽放的笑。
      那样干净,那样真诚。
      她记得,他曾经也会笑得那样毫无心机,那是在提起他念念不忘的那个人时才有的笑容。
      不知为何,又觉得心酸。因这心酸,她又没了睡意,猛然醒悟自己竟然靠在他怀里,她慌乱地想要躲开,他却问道:“不是要睡了么?”
      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温柔始终令她着迷,她望着他,低低地问:“暗烈,明烈是谁?”
      暗烈的瞳孔猛地一缩,压低声音道:“你怎么知道明烈?”
      他的反应在林月城意料之中,趁此间隙,她从他怀里站起身,看着他怅然若失又痛苦不堪的模样,她有些心疼,又有些幸灾乐祸。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带着怜悯的目光注视着他,而后,长叹了一口气:“那个时候,你曾在梦里叫过这个名字。你说我很像一个人,应该就是你念念不忘的明烈了。”
      暗烈冷声道:“不许再提起他!”
      林月城有些不服气,看他脸色也没再继续问下去,转身飘然离去。却是暗烈像是突然想明白了某些事,他起身,紧追几步,抓住林月城的手腕,难以置信地问:“当年,你是因为明烈才逃的?”
      明烈,是她提起的话题,此刻,她却不想再与他谈论此人。当初,她选择离开,甚至想一死了之,的确有一半原因是因为他当她是明烈的影子。这么多年了,她依旧在意这样的事。
      月下,她对他说,她不会再逃了。可到头来,她也只会逃避。
      明烈是谁?
      她一直都想问问他。当年,她不敢问;如今,她终于问了,却依旧得不到答案。
      “阿城。”
      听到叫唤,林月城回身看去,认认真真地说:“暗烈,我不是明烈,你是不是该放了我?”
      暗烈却笑了:“你不是明烈,只是阿城,是我记忆中的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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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九命难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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