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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宛州,衡玉城。
“要要草虫,啼啼阜螽;
未见君子,忧心忡忡。
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
陟彼南山,言采其蕨;
未见君子,忧心辍辍
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说。
陟彼南山,言采其薇;
未见君子,我心伤悲。
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夷。”
装饰华丽的暖阁,铜镜前面的人轻轻地放下手中的黄金书页,左手撑起下巴,呆呆的注视着自己在镜中的容颜。那是一张皎皎如玉的脸,清秀而微带些孩子气。她抬手整了整自己凌乱的鬓发,微微叹了口气。
“公子,”她悄然立在她的身后,用水黄杨的梳子梳理她乌黑顺滑的秀发,低声开口,“他们看不到,不是公子的错。”
“可是他看到过。”镜前人有些自嘲的笑着,“她确实比我美的。”
她咬着嘴唇:“真的有那么美吗,那个羽人?”
“确实。你无法想象的美,仿佛不属人间所有。我比不上她,也是自然的。”镜前人有些黯然的垂下了头。
“可是你救了吕归尘的命!”她有些恼火的喊着。
“相比羽然,他自己的性命又算什么呢?他肯定是这么想的。”忧伤的笑容缓缓在她脸上浮现,“算了,阿琢。我跟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他居然把你送他的东西给羽然……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阿琢恨恨的抱怨着。
“不许你骂他。”镜前人安静的抬起脸,“还有,不要叫我公子,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叫我子安。”
姜子安,宛州商会的最高首脑,确实就是镜中这个年轻脆弱的女孩子。
阿琢暗自叹息着,替姜子安挽好了发髻,替她穿上塞满丝棉垫子的长袍,于是镜中那个秀丽清泠的女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人们所认识的姜子安,纨绔子弟一般的胖公子。
珠帘外有侍从低声禀报:“公子,宛州商会的首脑们正在等你。”
慵懒而不屑的声音从中传来:“告诉他们,我一会儿就去。”姜子安转向那个唯一见过她真面目的女侍:“陪我去个地方吧,阿琢。”
密室里,姜子安坐在银盆前。
“她拿到影鳞了么?”
“拿到了,我还见到了她,她真的很美。”
“依然美丽么?”水镜对面的人说,“是否像当年呢?”
“只是美丽么?就因为她美丽么?”
“至少对于我,并不仅仅因为她的美丽。”
“对于吕归尘呢?”
“我不知道,我们中他最不喜欢说话,我们都不太了解他的心思。”
“他是不是很傻呢?”姜子安笑,“每一次我念那一首《召南•草虫》给他听,他都只是傻笑。”
“他不傻。”
很久都没有姜子安的回答。
水镜对面的人似乎叹了口气:“你在哭么?”
姜子安再次推翻了银盆,托着脸呆呆的坐在那里。发髻散落,凌乱的长发垂下来,衬着那张皎皎如玉,有些孩子气的脸蛋。
为什么……不能忘记那些伤心事……明知没有用的……
阿琢从后面抱住她温软的身子,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胸前。这种时候的姜子安总是很温顺,不似中人所见的软弱无用,但也不像真实的她那么犀利冷漠。
“没有你,我真的会不知道怎么办。”姜子安拭去自己脸上的泪,抬起脸忧伤的望着阿琢那张天地崩毁也安然微笑的面容。
“别说这些,”阿琢替她理着凌乱的发丝,微笑,“又得梳一遍头了呢。”
宛州商会的会议,各帮派的领袖纷纷低头商议着什么,见到姜子安来,才逐渐安静下来。
“那么,”姜子安走到上首早有人为她拉开的椅子前坐下,慵懒而厌恶的扫视着周围的人有些兴奋的笑脸。她声音不大,却字字都传到众人耳朵里:“今天所为何事?”
“公子,燮王昨晚病逝了。”来自沁阳的老者起身拱手道,“我们不再需要担心东陆的贸易了。”
“死了?”沉稳如姜子安闻言也不禁微微一震,想起曾经那个黑发黑眸的冷漠少年,手中握着乌金色的枪杆,身旁站着优雅英俊的秘道家,高大魁梧的刺客,还有笑容温和的……吕归尘。
所有的那些日子都一去不返了。
“公子,我们是否应该适时出击呢?”方才说话的老者小心的问道。
“这个,以后再说吧。”众人都看出他们的首领有些失神,却没注意那声音竟变得哽咽了。
“姬野死了。”自己房中的姜子安散了头发,闭着眼任阿琢轻柔的替她按摩肩膀。“姬野死了,他大概会难过的吧?”
“会吧。”阿琢无奈的应着,心想你已经为他伤透了心,为什么还要在乎他是否难过。
“不管怎样,青阳不会有事了。”她不去理会阿琢是不是在听,只是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姬昌夜的才干远远及不上他哥,凭吕归尘……无论如何也不会让燮国的铁甲踏上火雷原的。只要他不死……”
“可是……到底是怎么死的……”姜子安轻声的自言自语,突然猛地站起身,拉着阿琢的手臂:“走!陪我去密室!”
银盆的清水前,姜子安平静的开口:“我要燮王的死因。”
“哦?”水镜对面的人似乎在讥讽的笑,“什么时候你也开始对我发号施令起来了?”
“告诉我姬野是怎么死的!我知道你看到了!”姜子安撑着桌案站起来大叫道。
“没错,我知道。不过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那个古怪的声音似乎还在笑。
“我知道姬野不可能病死,那么是谁杀了他……不会是姬昌夜,他没胆量也没那本事……那么是谁……”姜子安的声音渐渐低下来,泪水一滴一滴的溅落盆中。“求你,项空月。我不希望那人也会去杀他……”
水镜那边似乎沉默了一会儿。
“好吧……”半晌他才重新开口,“是羽然,从她带走影鳞你就该想到的。羽然永远不会伤害吕归尘,若不是因为龙襄,她一辈子也不会伤姬野。你不是很了解我们的事吗?聪明如你竟然没想到?”
姜子安听出了那声音中些微的不满,可是她还是被这消息震惊了。“那么……”她闷闷的开口,“她怎么样了?”
“她也死了,在展翅日那一天。”那边的声音平静的不起一丝波澜。
“你难过吗?”姜子安突兀的问。
水镜那边没有回答。
“我知道他会很难过的……”姜子安垂下了头,低低的道。
水镜那边半晌没有动静,姜子安知道他已经离开了。
“项空月,我想我们不会再见了。”姜子安哀伤的笑着说。
“公子……”阿琢在她身后怯懦的开口,每当忧伤爬满她的眼角眉梢时,自己总能感觉到深切的无力感。她什么也做不了,为她所在乎的人。
“告诉你叫我子安。”姜子安转过脸来疲惫的看着她。
阿琢听见自己叹了口气:“羽然死了,你可以去找吕归尘了啊。”她被自己话里的平静吓到了,自己最怕的不就是姜子安的离开吗?
姜子安似乎看出了她的忐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我哪儿也不去。”
“羽然死了,吕归尘也就跟着死了,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姜子安微笑着开口:“我想能够陪我的人,只剩下你了。你愿意吗?”
阿琢却只是呆呆的看着她,脸上肆意的泪水表明了她的心意。
“那么……帮我梳头吧……”姜子安叹息着说。
窗外的草虫声声叫着,夜已似深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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