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养狐

　　李思玦从睡梦中挣扎醒来，坐起身抹了一把脸。
　　从床头柜上摸着香烟叼在嘴里，火机捏在手里没有点火。靠在床上，他的脸色深沉，这种情形即便经历了无数次，他还是有些无力。
　　他又做梦了，从五年前目睹那场车祸后他就再无宁日。
　　那个女孩不该死的。他一直这么觉得。那女孩死得惨烈而可笑。
　　是的，可笑。甚至可以说是离奇。她推开人向前奔的过程中居然会自己把自己绊倒。他清晰地看到她倒地后的愤怒与不甘，而在她的怒意中连时间都好像暂停。
　　他不知道是他太紧张所产生的错觉，还是那女孩有其他的问题，他看到车在撞向她的时候时间停滞了两秒，然后在她还来不及爬起时就受到辗压。就好像被死神看不来她救人而拖住她的腿，以至于她无路可逃。仿佛那场车祸必须要死人，她推开了旁人就得以身代之。
　　这个想法很奇怪，他在连续恶梦后，心里极不痛快下找了一些目击者，却根本没有人发现那诡异停滞的两秒钟。也没人注意到女孩纠结的双脚。
　　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梦到她，一夜一夜。连续五年。他对她的印象比对任何一个女人都深刻，深刻到他记得她眉眼的型状，她唇色瞬间失血时的苍白。她肌肉破碎骨骼断裂时的声音，还有她血液四溅时的凄美。历经五年后越发形象鲜明。
　　凄美，是的，在日复一日的惊怕之后，他居然病态地觉得她当时的样子有种凄厉的美。她死不瞑目的样子，眼里还有未消散的不甘，透着异常的倔强与坚持。她被血液浸透的样子，鲜艳的血浸着她苍白的脸。这种极致的对比竟有一种难描难绘的艳。若有人知道会骂他变态吧。他想。他现在一点也不怕她，甚至还有点期待她如同恐怖片里的女鬼一样能现身。他想见见她，跟她说话。哪怕她浑身是血，凄厉惊悚。
　　为什么恶梦会缠着他，他不解，现在也不希望有答案。在他一开始恶梦时家里就开始请人驱邪，东方的西方的请人无数却全部无效。而后来，他不再怕她，看到了现实中她救的人和她的家人的所作所为。他只是深深地为她惋惜，十八岁，为了救个人渣的命而凋零。太不值得。
　　他无数次地想，人命真是脆弱。而生与死之间，间隔不过一米，一米之外的男生幸存，而她，却被辗的血肉纷飞。当她的灵魂看到自己的残躯时，会不会后悔救人时的一时冲动？当她看到她救下的男生甚至想不管不顾地逃离时，她会不会愤怒？
　　他猜不到她的心情，但他代她愤怒过。有一段时间甚至想要报复社会。
　　五年，她存在于世的痕迹都消散得差不多了。便是她的家人也没有多在乎她吧。他想到她家人为她操持后事时的冷漠，仿佛松了一口气般隐隐欢喜。
　　只有他，不断梦见，记忆不断深刻。他也不想忘了她，也许他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时刻记着她的人吧。哪怕记忆的方式残酷血腥。一个人死后连存在的痕迹都被人刻意抹去，也太可怜。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将嘴里的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缓缓呼出。扯开窗帘，夜还深，院里的路灯透着冷冷的光，寂静的夜里一片冷清。他慢慢抽完一支烟。放空心思，当思绪都沉淀下去后慢慢走到床边，将烟头按在床头柜上的烟灰缸。
　　手不小心带翻了烟灰缸，“哼”。他闷哼一声，砸到脚了。他蹲下身捡起烟灰缸，“砰”又一声，撞在床头柜把手上。
　　脸上有热流淌过。流血了。
　　他打开台灯，手在脸上摸了一把，一手都是血。
　　打开抽屉拿出家用的小药箱走进洗手间，对着镜子看了看，伤口并不大。将伤口清洗干净抹了点药粉。用湿毛巾把脸上的血迹擦掉，然后他看到胸口挂的羊脂玉佩被血染得通红，他不自觉地擦了一下，血好像浸进玉里面去了完全擦不掉。
　　他将玉取下来走进卧室，打开大灯，灯光下玉佩透着血光，莹莹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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