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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差2（修）
这也是众人心中的疑问。
皇宫内有太监数千人，他们从进宫的第一天起就学规矩，坐卧起行皆有讲究，也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赵平安能被挑中作翊坤宫的内侍，想来平时也应是机敏之人。可昨晚，他硬是拿自己的项上人头豪赌了一把。
“回娘娘，奴才只是一时激愤才揭发此事，并未受到任何人指使。”赵平安似乎早就料到有此一问，语调平平，未见任何波澜。
王福禄在心里嗤笑一声，他自是不信赵平安昨晚冒险进言仅仅是为了所谓的百姓安危。宫里何曾有过这般单纯莽撞的年轻人？王福禄私下揣测，这小子若不是被大臣收买了，就是想在宫中出人头地想疯了。
赵平安站在距梁淑妃三步之遥的地方，他按规矩微低了头，目光恭谨地注视地面，神色淡然，却自有一股敢作敢为的胆气。
梁淑妃也微微动容，赞道：“你是个忠勇之士，比那些所谓的国之栋梁、朝廷重臣做得好太多了！”朝中那些重臣读圣贤书，坐享朝廷厚禄，却一味蝇营狗苟，醉心于自己的功名利禄，何曾将百姓福祉放在心上。梁淑妃顿了顿，又说：“你这一番举动，可是救了浙江、福建两地的百姓。你可要什么赏赐？”
这话已是极大的褒扬了，赵平安却面无得色，只是道：“娘娘谬赞了，奴才不敢当。奴才根本没什么功劳，不敢希翼得到赏赐。能拯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的唯有皇上，奴才只希望灾民能早日得到安顿，免于流离失所之苦，则余愿足矣。”
王福禄听到赵平安先是谢绝了淑妃的赏赐，然后又不知死活地提到赈灾一事，心里不免嘲笑他做作得太过。这世上竟有人不爱这黄白之物？此人莫非是痴儿耶？嘲笑归嘲笑，心里却不安起来，王福禄已隐约发觉此人并非他的同类，会大大妨碍他的发财大计。
“你放心，我正是为了此事才叫你过来的。”赵平安微惊抬头，梁淑妃微微一笑，“今天户部就会定出大致的章程，此外，朝廷还拟派几名钦差到地方上巡视灾情。你觉得这样如何？”
这话一出，明月和王福禄已知梁淑妃召见赵平安的用意。明月心中不无讶异，王福禄暗暗撇了撇嘴，这小子何德何能，昨天还是一个不起眼的内侍，今天竟然能得到梁淑妃如此信重。这升迁速度，怎么能不让人瞠目结舌呢？
王福禄却不曾想到，赵平安昨晚所作所为是冒着何等风险。
大周朝开创不久，太祖太宗皇帝手腕铁腕，对宫女太监管束颇严。宫里头一直流传着这么一则故事，历来为他们所警惕。太宗皇帝有回听戏，觉得台上的小生戏唱得好，但召到跟前嘉奖了几句。这是出公案戏，讲的是河南巡抚如何审案断案为民申冤的故事，这名小生见皇帝和蔼可亲，便顺口问了一句，现今的河南巡抚是哪位呀？太宗皇帝一听，顿时勃然大怒，小小一个伶人，竟然过问一省之巡抚？最后竟是下令将那人活活打死了。前车可鉴，是以太宗皇帝一朝无论是宫女还是内侍大多谨守本分，轻易不敢多说一句话。
这情形，直到景泰帝登基方才略好些。事实上，景泰帝对这个多嘴的小太监也并无特别的好感，若非梁淑妃介入，赵平安肯定会被调离翊坤宫，然后在宫内不知名的角落干着最粗重的活，直到最后老死。
然而，便是这桩看着铁定是蚀本的买卖，替赵平安叩开了机遇。有了梁淑妃的青睐，他在后宫可谓是踏上了青云之路。
赵平安拱了拱手道：“皇上圣明，如此便可杜绝地方上营私舞弊，实是百姓之福。”以往赈灾，常常是层层盘剥，从户部到地方，过一省一州，皆会被苛扣下若干，以致于拨出去的银子有大半落在大小官员身上。
“我虽然不曾预闻政事，却也知道这官场波诡云谲，并不简单。这回派出去的钦差，需精明强干、廉洁奉公者方能胜任。否则，无论派多少人出去，也无半点用处。”梁淑妃也预先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是以在钦差的人选上颇费心思。
在场的无一不是聪明人，自然明白梁淑妃的意思。那些地方官在地方上经营多年，自是把那地盘经营得铁桶一般，钦差若不精明强干，到了地方上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徒劳无功还算是好的，若是杨致和那一类的官员当上钦差，必定会文过饰非，替上司同僚多方掩饰，然后从中又捞些个人的好处。
赵平安自然也明白其中的关窍，只不过他身份低微，纵然有心，能做的事情实在不多。
事情商议到此时，尚无半点眉目，梁淑妃已是思虑太过，微感疲倦。外面天空已经发白，隐约见到阳光透进院子，梁淑妃心里也着急起来，便不再兜圈子，直接问道：“我知道你是个有见识的，品性又高洁，是信得过的人，不妨荐一荐这钦差的人选。”
赵平安被这话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说：“奴才不敢妄言。”
“昨晚你既已‘妄言’一回了，今日便不该置身事外。”梁淑妃悠然道，“否则，所有的努力很可能会功亏一篑。”梁淑妃深信他既对故园有情，便不致于中途甩手不管。
果然，赵平安闻言身躯一震，大着胆子稍稍抬头望了梁淑妃一眼，见她目光殷切，颇有期许之意，不由道：“是，奴才遵旨。”
“你好好想想。”梁淑妃正色道，“这事要快，巳时前必要有个结果。”这事得赶在皇帝起床前有个明确的结果。
赵平安静下心来仔细琢磨，因为事关重大，他一点都不敢马虎，是以众人只能眼巴巴地望着他。王福禄心里泛酸，他对这小子并无好感，见赵平安迟迟未说话，便一直拿眼睛瞪他。
赵平安倒也不怵他，他凝神想了片刻，方道：“奴才斗胆荐两人，还请娘娘裁夺。”
这下连明月都打起了精神，王福禄更是撑起耳朵细听。赵平安荐的这两人但凡有一点不妥，他一定会毫不客气地指出来。而且赵平安年纪尚轻，料想也不会有什么见识，王福禄正等着看他的笑话呢。
梁淑妃示意他继续说下去，赵平安便接着道：“一个是户部郎中许敬义许大人，另一个便是国子监祭酒林方明林大人。”
户部郎中不过正五品，国子监祭酒从四品，品级都不算高，这两人梁淑妃更是闻所未闻，她虽然已对眼前的小内侍信任了六七分，此刻也不禁追问道：“喔，却不知道他们的履历如何？”
赵平安竟对他们的履历知之甚详，一五一十地回道：“这许敬义是景泰元年恩科中的进士，他从景泰四年起便调到户部，已在户部干了十六年，平时做事卓有成绩，只是为人过于刚直，又不知迎合上司，是以难获升迁。”
其实，以许敬义的资历，至少该升到户部侍郎了。只可惜如今这官场混沌不堪，有才华的人得不到赏识，而那些左右逢源、阿谀奉承之辈却升迁很快。梁淑妃一想到此处，就深为忧虑。
梁淑妃心里已对许敬义认可了七八分，不过她素来心思缜密，又盘问道：“你说他为人刚直，只怕也是听其他人口耳相传的吧？”
赵平安道：“口耳相传不可尽信，不过奴才还听闻过他当年的一件轶事。他初任户部郎中时，管理银库事务。当时廉亲王兼领户部，他下令收缴上来的白银，每千两要额外加收十两作为库平银。当时的户部王尚书不敢阻拦，倒是这位许大人屡次谏阻，不过廉亲王都拒不接纳。于是，许大人就想了一个狠着，他在走廊上置一柜子，上而写着“廉王赢余”。廉亲王被他闹得灰头土脸，这才下令把这库平银给免了。”
梁淑妃忽然一拍桌子，赞道：“好，就是他了！”此人刚正不阿，勇于任事，实在不该就这么埋没了。
赵平安微微一笑，继续道：“林方明大人学问大家，门下桃李无数，为人却是最最廉洁不过，林老夫人过世的时候，还是门生给凑了二百两银子，方才办了个像样的丧事。”
梁淑妃心想，这人虽然可能迂腐了些，但却大节不亏，是个信得过的人。梁淑妃道：“他也很好。你这两人，荐得好。”赵平安所荐之人，一个熟谙钱粮之事，另一个品行端方，堪为道德楷模，这两人处事性格上堪为互补，可说是极好的搭档。这两人真真正正是国家栋梁，但却官场困顿，十几年不得升迁，实在让人扼腕叹息。眼下正是提拔重用他们的好机会。
梁淑妃见赵平安年纪轻轻，见解却远非一般宦官可比，心下好奇，不由多问了一句，“你年纪也不大，知道的事情却不少。”
赵平安恭恭敬敬地回道：“奴才曾经在司礼监底下呆过几年。”
梁淑妃若有所思，“原来如此。你也是上进的，才会通晓这么多事情。”
明月见事情商量得差不多了，便上前道：“娘娘，大计已定，纵然还有些细节要推究，也请娘娘先用了早膳再说。”
梁淑妃这才觉得肚中饥火中烧，“也好。”梁淑妃一起床，御膳房那边就开始准备，此刻一声令下，立刻将备好的菜肴源源不断地端上来。
梁淑妃这次也不计较御膳房的吃食不够精细，她先是指了桌上两道菜，对赵平安道：“这个赏给你吃。你今天做得很好，另外赏银一百两。”
梁淑妃一向出手阔绰，这在宫里头是出了名的，这也是为什么好多宫女太监打破头都要往翊坤宫内挤的原因。赵平安这回总算亲眼见识了，不过主子打赏照例还是要推辞一下的。
“我手底下从来不差饿兵。”梁淑妃这话便带出了宫中宠妃才有的自信与骄傲，她目光扫过明月、王福禄，“你们都好好当差，我不会亏待你们的。”
于是赵平安便磕头谢恩，“奴才今后一定尽忠职守，恪尽己任。”
梁淑妃微笑道：“好好养伤。把伤养好之后再回来当差。”
赵平安唯唯应是，他见梁淑妃已没别的吩咐，这才躬身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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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好卡呀。
昨晚明明把章节改了，怎么没修改成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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