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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梦2
梁淑妃轻“嗯”了一声，便有小宫女捧着铜盆、手巾等进来。夏荷手快地绞了手巾，服侍梁淑妃净面，明月则将梁淑妃的长发散开，拿了桃木梳子手劲轻柔地将头发梳顺。梁淑妃原有一头乌黑如云的秀发，在阳光下铺展开来如同闪着光的缎子，梁淑妃往常对自己的头发也极是爱惜养护，然而最近她忧思日重，明月每次替她梳完头发，袖子里面都暗暗袖了一大把头发。
今天也是如此。
这恐怕不是好的征兆，几个贴身宫女面面相觑，神色颇有些异样。明月替梁淑妃簪上发钗，又服侍她穿衣，百忙之中还盯了其他宫女一眼，那些宫女俱都惶恐地低下头去。
“有些渴了。”梁淑妃说道。
明月笑盈盈地道：“春桃方才已经沏茶去了。”
这时春桃捧着茶盘已经跨进门来，见寝宫里的人都在看她，没来由地就是一阵心慌。她虽说是翊坤宫的宫女，向来只是负责一些扫洒之类的粗笨工作，连淑妃的面都不曾见过几回，却不知道何时入了淑妃的青眼，几天前突然拔擢为贴身宫女，就连翊坤宫中的箱笼钥匙一并都交予她保管。其他人问她缘故，她拙口笨舌的也说不清楚，众人瞎猜了一阵，哪里知道其中缘故，只道她傻人撞大运，祖坟冒青烟了。而那些打扫处的小宫女干活更卖力了，时不时伸长了脖子往内殿瞧，夏荷偶然瞧见了，大肆嘲笑了一番，“这是一群呆头鹅一起做梦了么？给我好好干活，别再生出些妖蛾子的事儿。”那群小宫女顿时臊得抬不起头来。
春桃还干不惯精细的活儿，小小的一盏茶仿佛比往日拎的水桶还重，鼻尖上沁出了汗，一紧张手就开始发抖。夏荷心里暗暗嗤笑，身姿轻快地上前接过茶盘，她双手微托，将茶盘托得稳稳当当，梁淑妃顺手接过茶碗，口气淡淡地说：“你先到外头候着吧。”又见春桃立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温言道：“这些小事都不难，你慢慢学就是了，便是茶盏摔碎了也不要紧。”
春桃是个老实人，梁淑妃对她青眼有加，她已是感激莫名，她手脚粗笨，眼下的活还没上手，梁淑妃非但不怪罪，此刻又是如此勉励于她，春桃不由得热泪盈眶，跪下磕头，“奴才就是不睡觉，也要把这些功夫做好！”
“我知道你已是尽了力。”梁淑妃呷了口茶，轻“咦”了一声，“这茶，似乎和平日所喝的不大一样？”
春桃已自站了起来，在那儿恭恭敬敬地回道：“奴才见娘娘最近夜里睡不着，就找了太医问了安神的茶饮。这方子是顾太医亲自写下的，里面加了百合，希望娘娘喝了之后能睡得安稳些。”
梁淑妃目光流露出赞许之色，“没想到你做事还有这等细心之处，也是难得了。”
春桃得了夸奖反倒红了脸，站在那里讷讷无语。
梁淑妃笑了笑，又问明月道：“太子呢？福王呢？安平呢？长平呢？”近来梁淑妃每日必定将几个孩子絮絮问了一遍，经历了前一世的生离死别，她自然将他们看得紧紧的，恨不得将他们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放在自己眼皮下看着呢。
明月笑着道：“太子、福王先前已经一块过来请安了，之后便到懋勤殿读书去了。两位公主辰正时分也一道过来请安，公主原本都想留下来侍疾，奴才瞧着娘娘最近已经大好了，便自作主张将公主劝回去了。”太宗皇帝定下的规矩极严，皇子们寅时便得到懋勤殿读书些，寒暑无间。公主虽然不必上学，平日里也有女官、教引嬷嬷悉心教导，是以皇家的子女虽则金枝玉叶，功课倒比寻常人更重。
“他们的功课要紧。”梁淑妃轻拍了下明月的手，以示赞许。梁淑妃对明月最是信重，宫内大大小小的杂务，她多半是交给明月去做，而明月也果然不负她所托，一切都做得妥帖，“你做得对。今日我也觉得精神好得很。”孩儿们有这份孝心就够了，梁淑妃哪舍得让她们受累吃苦呢。
“这些都是奴才的本分。”明月笑着接口道，“娘娘今儿既然精神这般好，用膳时可要多吃几口。”
“那是自然的。”梁淑妃目光一转，问道，“陛下呢？”
明月脸上的笑容不减，声音依旧镇定柔和，“皇上今早守了您半天，刚才才回宫歇息去了。”
“是么？”梁淑妃略略有些失神，她刚生病时皇帝可不是这个样子，那时他日夜守着她，执着她的手温柔说话，最近露面的次数已比先前少了许多。梁淑妃虽然心思缜密，此时却也不曾往别的地方想。
明月也怕梁淑妃刨根究底，已在一旁絮絮道：“娘娘早上是进莲子薏米粥还是进小米枸杞粥？奴才觉着莲子薏米粥健脾和胃，虽然清淡也还算可口，再搭些时令的蔬果，娘娘今天进这个可好？”
“那就这个吧。”梁淑妃笑着打趣了一句，“你向来知道我的喜好，今天怎么倒像是没主意了？”
明月笑着应对几句就将事情敷衍过去了。
宫里其实和外头相同，正餐只有早膳和晚膳两顿，其他时间还有早点、午点、晚点、夜宵等等。以梁淑妃的份例，每一顿的膳食都有十来品，不过宫中御膳房为了能做到随传随到，那些菜肴都预先做好放在火上炖着，梁淑妃嫌弃它们在炉上熬的时间久了，不够鲜嫩，日常饮食多是吃翊坤宫内小厨房里面做的。
梁淑妃一吩咐传膳，片刻功夫，便由首领太监王福禄打头，领着一群人进来。夏荷如今倒成了可有无可无的闲人，她悻悻然地看着他们忙进忙出，心里颇不是滋味。早先可不是这样的，她先前颇受淑妃信任，地位虽然比不上明月，可也是在主子跟前说得上话的。她自忖自己最近做事也没出什么差错，梁淑妃却硬是将她的差事给了春桃。春桃那样的蠢物，一看就是上不了台面的，连个茶盘都端不稳！夏荷心里头把踩着她向上爬的春桃骂了个狗血淋头，冬梅偏偏这时走近了，拉着她的袖子悄声道：“苏才人来了。”
“什么事？做什么这般鬼鬼祟祟？”夏荷有些嫌恶地抖了抖袖子，“主子最近身子不好，不是免了众位娘娘每日问安吗？”
冬梅素来知道夏荷脾气有些暴躁，当下嗫嚅着说：“可这苏才人……”最近宫里但凡有耳朵的人都知道，这位苏才人甚得皇帝宠爱呢。
梁淑妃三千宠爱在一身，皇帝对她几乎是言听计从。她位居淑妃，摄六宫事，这般隆宠之下翊坤宫上下便是普通的宫女内侍也是趾高气扬，有些位份较低的妃嫔在他们面前都是好言好语，不敢托大。夏荷正想将来人拦了，她往前走了几步，才忽然省悟道：“苏才人？是最近刚入宫的苏才人吗？”
冬梅不敢计较夏荷方才态度上的粗鲁无礼，有些讨好地凑上前，“可不就是她吗？趁着咱们娘娘病寝，使了各种花花手段勾引陛下呢。”
夏荷冷笑一声，“不过是一时得意，以后有她哭的时候。且让她进来，你放心，咱们这翊坤宫可不是容得别人撒野的地方。”
须臾间便有两人跨过门槛进来，夏荷正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门外看，本想腹诽苏才人几句，却也忽然没词儿了，这苏才人得宠果然自有她的道理，从头到脚，竟无一处不是风流俊俏，雅韵得宜。都说四德是以“妇德”为首，这话便是放屁，是“寡人好色”的遮羞布，纯粹不过是哄人玩的。梁淑妃得以宠冠后宫，不就是因为她艳压六宫吗？一时间，夏荷心念数转，当下便有了主意。
随同苏才人前来的钱嬷嬷面容和善，极为客气有礼，“苏才人前来给淑妃娘娘请安，还请夏荷姑娘通传一声。”
夏荷上前朝苏才人行礼，她眼珠子转了转，笑道：“娘娘正在用膳，请才人稍候。”说着便向冬梅她们几个使了个眼神，其他人也都心领神会。
这一候便候了小半个时辰，期间宫女内侍来来往往，也并无人前来搭理，连张椅子都没得坐，连口热茶都喝不到。苏才人是个娇怯怯的美人，站久了不免浑身酸疼，因而钱嬷嬷陪笑着问道：“夏荷姑娘，可否劳烦您看一看娘娘用完早膳没有？”
钱嬷嬷这话本无不妥，夏荷却忽然拔高了声音，叱道：“大胆！你们竟敢在翊坤宫吵吵嚷嚷，大声喧哗！”
苏才人原微低了头站在那里，闻言却是抬起头，脸上也瞧不见什么惊慌之色，只是那笑容清清冷冷的，看得夏荷周身一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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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内忧外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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