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宝糊

　　“快拿镇定剂来！”医生回头喊道。此刻病房里的护士们手忙脚乱。

　　从我实习的第一天到现在，这个病患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发病了。他一天得痉挛好几次。每次发病，他都极力地翻着白眼。“去死吧……呵……眼睛……”，他断断续续地呢喃着。

　　整个走廊因此哄闹起来。精神病医院每每有一个病患发病就能引起这样的一阵骚动。医生也无能为力，只能采用药物使他镇定，然后将病房的门牢牢锁住，再去下一个病房安抚因此不安的病人。

　　医生走后，我透过病房门的玻璃窗看他。终于镇定下来的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清醒时刻，很多事情他都已经记不清了。

　　听老护士们说，他是上个月被送进来的，那几天是雾霾最严重的时候，被发现的时候他正坐在车的驾驶座对着方向盘似哭非哭地哀嚎，神智明显不清。而车停在冰湖边，如果你走近去看，会发现被浓浓雾气遮住的冰湖里浮着一只白猫，它睁着眼睛却呆滞无光，显然已经死亡。

　　没有人知道他在车里呆了多久，这只白猫又是怎么死的。只知道被捞上来的白猫已经是四肢具断，一只眼睛明显被什么熏烫过。

　　是他干的么？如果不是，那会是谁呢？

　　“哎，护士，你能过来么。”被打破的宁静让我回神。病房里的他正向我招着手，目光灼灼。于是我去找了钥匙开门进去。

　　“护士，下次我儿子来的时候能让他别带着那只猫来么，我有点猫毛过敏。”

　　他儿子？我好像一直没见过，不过我还是笑着答应了。后来的几天，病患看见我的时候目光亲切了很多，他会和我说起他儿子每次来看他的时候说的一些趣事儿，说完他会看一份当天的日报，这好像是他的习惯了。没人的时候，他经常望着门口，像是在等儿子。

　　可我依旧没见过他儿子，我只当自己那会儿可能刚好不在吧。

　　但我没想到，一个星期后，病患死了。他死时的样子足以惊呆在场的每个人。只见他嘴里塞满报纸，双眼睁得很大且直勾勾地看着门口，可见是报纸堵住气管窒息而死的。

　　他死后我特意要了份相同的报纸。一看日期竟是上个月的某一天，满心疑惑，后打听得知，那天病患不知怎么的忽然说要看他刚入院那几日的报纸，说自己肯定错过了什么。

　　我翻开报纸，发现头版写着：冰湖白猫惨死真相虐猫人精神失常痛下狠手。仔细一看旁边的虐猫人照片，不正是已死的病患么？

　　午饭时间，我问老护士，怎么病患死了他儿子都没有来医院呢。只听老护士疑惑地说道：“他儿子在他入院之前就死了啊，听说是由于气管吸入猫毛引起的哮喘，当时家里没人，发现的时候他儿子已经窒息多时，死的时候眼睛和嘴巴都张得很大，身边只有白猫嚎叫着。后来白猫也惨死在湖里。”

　　我好像懂了什么，这时听见老护士轻声呢喃了一句，“真可怜啊，不管是人还是猫。”我仿佛知道了病患杀猫的原因，因为儿子的死内心无法承受，遂将罪过推给白猫，精神崩溃的他一心想用最残忍的方式让白猫还命来消减恨意。

　　惨剧就发生在那个雾霾天。猫死人疯。

　　精神失常后的他以为自己仍然幸福地生活在有儿子的世界，却无意中被报纸中的凿凿真相粉碎了梦，原来他拥有的一切早就不在了。一瞬间一无所有的他无法接受事实，他拼命地吞食报纸，仿佛这样就不用面对。

　　后来我结束了实习开始了正式的护士生活，可病患的灼灼目光却在每个深夜被我想起。我想那是作为父亲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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