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作一生拚

　　番外

　　水榭之上，戏子们舒展着长长的水袖，咿咿呀呀的唱着舒缓而漫长的曲调，昆曲那独有的韵味便远远隔着水伴着风传入众人的耳朵里头。
　　康熙一身金黄色的龙袍安稳的坐在正中的龙椅之上，下首便是那已废的太子胤仍沉静若水的坐着，酷似其母的脸上带着一片看不清看不透的安静，
　　“今儿是四哥娶妾的好日子，四哥，听说新嫂嫂可漂亮来着了，我敬你一杯，娶得美娇娘得偿如愿。”一身松蓝衣衫的十四阿哥站了起来，脸上带着微笑眸里闪着不为人知的精光。一脸清冷的四阿哥举了酒杯：“不过娶个女人而已有什么可贺的。”
　　“那可不同，这年氏虽说没有那一位美艳如花，却也听说是不可多得的一个美人啊。”十四阿哥状似不知般的说道，一口饮尽杯中美酒。
　　一言既出，旁边的几位阿哥，面色各有不同。四阿哥像是拼命一般猛的一口喝尽，哑了声音：“多谢十四弟了。”而十三阿哥则若有若无的发出一声叹息。八阿哥一脸恍惚的看着那天边的月亮，九阿哥却如同喝凉水一般灌着酒水。
　　李德全轻轻的走上来，在康熙耳边说了几句，康熙的脸上带着一丝不忍的微笑眸中似有几许可惜：“哎，走了也好啊，传旨下去，好生埋了吧。她的心思我也明白，就让她穿着那一身去吧，恨也自然有的。终究是个没福气的，可惜了朕那孙儿。”
　　太子看向康熙，脸上带着奇异的微笑：“皇阿玛啊，您还是动手了。”
　　“胤仍，这是最好的结局。”康熙扭了头过去：“你知道的。”
　　“可是，这整件事情之中她并没有做任何啊，您明知道的，她是冤枉的啊，不是她做的根本就与她无关的啊。真正的幕后黑手是这些人不是吗？”太子的手顺着阿哥的桌子上一圈儿的转下来：“与她有甚么相关？”仰头看天，天上没有星星，只有一轮明月显得那般的皎洁：“您告诉我，是什么？白绫还是砒霜？”
　　“是牵机，她走得很安稳。”
　　“儿臣代她谢过皇阿玛恩德了。恕儿臣无礼儿臣告退。”
　　“胤仍，你去哪？”康熙的声音尖锐起来，却只见一身月白长衫的太子边行边念：“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今儿本该是她大喜的日子，我送她。”太子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的绝望。
　　推开那扇吱吱呀呀的门，透着月亮亮的发白的月光，那床上正中坐着的她一身的红嫁衣。风拂过吹起她额边腮旁的发丝摇动她发边的步摇，点亮那屋内的烛火，却依稀可见她那张绝美的容颜上带着醉人的微笑，带着等待良人的羞涩与期盼。怀里搂着一个雕刻精美细致的暖玉球。风吹来，上面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如同她的笑声一般的美丽。
　　那身上衫绣着凤凰下摆绣着牡丹的嫁衣随着微风轻轻的飘扬着，太子的耳边恍然传来一个甜美的声音：“太子哥哥，你看我衣裳绣得怎么样？漂亮吗？四哥哥他会喜欢吧。”
　　不觉的回答：“是，妍儿绣得美极了。”肩头被谁拍了一下：“二哥。”
　　“你们知道吗？这身嫁衣是妍儿亲手做的，亲手绣的。”像是知道自己那些个兄弟来了似的，太子的语气中充满着回忆的柔软：“你们知道吗？她有多期盼这一次的婚礼，她从来都不通女红的，可是为了你，为你老四，她跑到尚衣局偷偷的学，每天悄悄的一点一点的缝着她的嫁衣，手指上的针眼都不知道多少，因你嗜爱美食，她为了你跑到膳房去拜师，还不许人告诉你，只为了给你一个惊喜，你看看桌上这些菜食，都是你爱吃的，更何况，她腹中还有你的骨肉啊，你也知道她为了保住这个孩子费了多大的力，你竟真狠心一碗药流掉啊！老四，你自己拍着心口问问自己，你对得起她吗？对得起你那个孩子吗？啊！”
　　“还有你们，老八，你忘了吧，是谁时常偷偷安排良贵人和你见面的，是她，是她冒着抗旨的危险冒着被自己姨娘责打的危险让你和你亲生额娘见面，还时常的送药送衣，你是怎么感谢她的呢，啊！”
　　“老十三，你大概不记得是谁时常的陪着你，替你收拾那些不听话的奴才的吧。你都忘了吧，啊？”
　　“老十四啊老十四，你每次被皇阿玛责骂的时候是谁在边上替你给皇阿玛说好话，逗皇阿玛乐的，是谁时时陪你罚抄的，你大约也不记得了吧？”
　　“大哥，你受伤的时候是谁替你上药，为你煎药，哄你开心的，你还记得吗？”
　　“老九，你的第一笔生意是谁替你出的主意？是谁把自己的首饰给了你补你短了的钱的？看看你自己的生意铺子，那都是谁的功劳？”
　　“老三，把臂同游对酒当歌的时候你都忘了吧，瞧瞧这花圆子里头，你还想得起些什么么你？啊？”
　　“老十，上次你把人家苏完佳家的二公子打伤后，是谁替你在皇阿玛面前求情？是谁代你去陪罪？是谁每次帮你收拾那些因为你的莽状而带出来的烂摊子？”
　　看着眼前那个带着微笑却毫无生息的女子，眼前仿佛出现了她巧笑俏兮的身影和她娇柔的话语：“二哥哥，好二哥哥，你最好了，这件事情非你不可了，你就帮帮妍儿吗。”
　　“二哥哥，四哥哥今儿送了我一件宝贝呢。二哥哥，你送我什么呀？今儿可是我生辰。”
　　“二哥哥，刚刚皇上给四哥哥指派了一个好差事呢，呆会儿你陪我去他府上吧。我要祝贺他去。”
　　“二哥哥，我听人说你宫里头的牡丹开得好漂呢，二哥哥，你送了一株吧。”
　　“二哥哥，我好开心呢，皇上终于把我指给了四哥哥了，二哥哥，我要亲手做自己的嫁衣让四哥哥看，妍儿也会女红呢。”
　　“二哥哥，你别怪我，我不想的，我不是故意的。二哥哥，对不起。”
　　“二哥哥，为什么，为什么？明明不是我做的，为什么要说我做的巫咒？我没有的啊。”
　　“二哥哥，为什么，八哥要我死，大阿哥要我死，连我未来的夫婿也要我死？皇上要我死？你也要我死，只因为我听见了八阿哥的秘谋，只因为我是大阿哥的表妹？只因为我是四阿哥未来的侧福晋么？所以我就要死？可是我的孩子有什么错？为什么，他也不能活？只因他的额娘是苏完佳尔紫妍？只因为他有可能会是一个男孩儿？”
　　轻轻的抚着那张美丽的却没有丝毫温度的脸，太子的眼中是满满的温柔和深情，温热的唇轻轻的在那张脸上印下一个吻：“若有来生，我娶你，好不好？你知道我的心意的不是吗？所以，来生的你许给我。我们一定会有很多很多孩子的，我保证，好不好？”
　　泪，在无声无息间滑落，落在那张淡施脂粉的脸上，落在手中那个暖玉球上。
　　月光映照在女子的容颜之上，映着烛光，脸上羞涩而欢喜的笑容，额前发旁轻轻晃动的步摇，手中玉球上叮叮做响的铃铛，伴着的却是冰冷的身躯，却诡异的像是飘渺如月中仙子一般的出尘。
　　心仿佛在这一刹那揪紧了一般，那相伴了二十的从未离去的女子，死了？就这么死了么？一种酸涩的感觉在众人的胸口激荡着，喷薄欲出，一个美丽的名字在唇边打着转儿：“妍儿？”
　　往日里总会听到她甜甜的清脆的像是玉石一般的回答：“哎，我在这儿呢。”如今，等了又等，才终于明白，以后，这个如昙花般美好的女子再也不会回答了，她就如同昙花一般在最美丽的那一瞬间绽放，然后便是永久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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