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坛]克莉丝多的秘密

　　当我和博尔内先生的互相称呼变成安德烈和克里斯之后的某一天，我们谈及这戏剧性的相识，安德烈——算了还是博尔内吧，和我说，那天我面对突然闯入的他时，看上去活像一只耳朵都僵硬了的兔子，他觉得如果他不立刻道歉的话，我会炸毛给他看。
　　“哦。”我冷漠地回应他。“爱丽丝你好。爱丽丝再见。”
　　说这些的目的是为了鄙视安德烈·博尔内的表里不一，虽然初识之时我完全被他道貌岸然的外表所蒙蔽，当真以为这是位不小心目击到一位淑女失仪现场的传统绅士。
　　然而当时我确实是很尴尬了，只能条件反射地对这个道歉尽可能做出礼貌的回应。我向他表示露台很大完全可以互不干扰。
　　他坐下了。坐在靠近露台围栏的一个茶座边上，我和他能够互相看到对方，但因为是不在同一水平线的两张桌子上，只要保持正常的直视就可以自然而然地避开视线的直接接触。
　　我们的聊天从尴尬和天气开始，然后又谈起了卢浮宫。我忍不住抱怨说，我在巴黎住了好几年，居然从来没能逛齐全六个展厅。
　　他以自嘲安慰我：“我出生在波尔多，所有人都觉得我应该会品酒，天知道我从来尝不出来我这杯酒是从哪种木头里头倒出来的。”

　　那天之后我们互相留了彼此的号码。陌生感消弭的速度令人惊讶。一个英国人和一个法国人永远不缺少话题，仅仅是互相吐槽各自的祖国就可以有一百年都说不完的话。
　　安德烈·博尔内是巴黎高师的数学副教授，课程不多，但因为手头有科研项目，所以大概也就比我清闲那么一点点。我和他的相处中，感情升温主要依靠进步的现代通讯科技。
　　他是一个很难符号化的人。他虽然是个数学家，但并不严肃刻板；作为一个法国人，他也并不骄傲自大。年过三十的博尔内先生身上有种比他的实际年龄更年轻的朝气，大约唯有对工作的真心热爱和规律的生活习惯，才可以使这种朝气得以长久保留。
　　我曾以为我必将永远失去的某些东西，在我的体内慢慢复苏。

　　在安迪出生以前，我尚未来得及体会一次真正的爱情。
　　有了安迪以后，体内的那个开关更是被永久性地关闭了——我以为。

　　我有钱，雇得起Leung太太这样认真负责爱孩子的帮佣，却并不代表我可以轻轻松松。安迪因为长牙低烧持续不退，日夜啼哭不止的时候，医生、Leung太太，甚至我的妈妈都打来了越洋电话，安慰我，这是必由之路，我和我的两个哥哥小时候也因为长牙发过烧，然而我们都健健康康地长到这么大。
　　可是我守在安迪的床前，对他的痛苦无能为力，那时我才意识到，我当年是如何轻率地给自己选择了一条这样的路。我甚至不敢假设如果一切从头再来，我是否还会选择留下安迪？我都不知道我自己会选择什么。养孩子的责任比我一开始时最严苛的设想更沉重，我要在这个冷酷的世界里保护他，又要亲手把他推进同一个世界去饱受折磨。

　　陪伴安迪长大的这些年里，我从来没有过任何一任情人，无论是长期还是短期。
　　尽管我长年生活在一个美色与才华皆唾手可得的圈子里。

　　我早早便吃到过突发奇想与一时激情的苦果。
　　安迪不是苦果，他是上帝的礼物，苦果是那些与这份礼物相依相伴、看不见摸不到的东西。
　　所以，遇见安德烈·博尔内堪称人生中的又一个奇迹。

　　我们背着双肩包一起去枫丹白露森林远足。置身于高度绝对超过三十米的树林中，完全失去了四周的方向，眼中所见唯有脚下蜿蜒曲折不知通向何方的沙砾小路，以及身边的彼此。
　　我们还曾在巴士底广场坐上游船，沿着圣马丁运河顺流而下，肩并着肩，静静凝望水面摇曳的光影。
　　我们也一同去逛了盛名在外的巴士底露天集市，买回布列塔尼运来的新鲜的虾和牡蛎，托斯卡纳的小瓶橄榄油，安达卢西亚的雪莉酒。我不怎么擅长烹饪，安德烈则恰好相反。我们把餐桌搬到露台上，一边享受美食，一边享受午后微醺的空气。
　　当他在星空之下，拿出一只戒指，对着我单膝跪下的时候，我想，也许我已经爱上了他。

　　去学校接安迪回家的路上，我和安迪通报了最新的进展。或许是因为我从没打算隐瞒过他，在他上学期间我们也在电话中就讨论过我的恋情的实时情况，我儿子对此看上去接受良好，因为他还有余裕好奇。
　　“所以就是他向你求婚，还被你拒绝了？”安迪的眼睛不安分地骨碌碌直转，我还在开车，抽空在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拒绝的理由是？”
　　“我需要征求你的意见，安迪。”
　　“你才不需要我的意见。”安迪鼓起嘴巴，这个时候他看起来倒像是个孩子了，虽然嘴里说的是大人的话。“结婚是你自己的事，你有权利选择一个你喜欢的男人。”
　　“你的意见也很重要，”我说，“如果我只是想找一个男朋友，那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但如果我和他结了婚，那么就将是博尔内先生加入我们的家庭，你作为这个家庭一员，有权利表示接受或者拒绝。”
　　安迪怀疑地看着我：“难道说，我拒绝了的话，你们就不会结婚了吗？”
　　“呃……”我一时有些词穷，“好吧，我更倾向于了解你拒绝的理由，然后我们一起来看一看有没有解决问题的方法。如果解决不了的话，”我一点也不淑女地耸肩，“那就不结婚了呗。”
　　“克莉丝多女士！你实在太不慎重了！你这样对待博尔内先生是很不公平的！”安迪眉飞色舞地为博尔内发出了“正义”的控诉，“妈妈，鉴于你的态度，我愿意给安德烈·博尔内先生一个公平的机会，和他进行一场男人间的对话。”他在“男人”这个词上加重了语气，强调了他对我的参与的拒绝。
　　我能说什么呢？
　　“当然可以，我的小绅士。一切如你所愿。”我说。

《[足坛]克莉丝多的秘密》
因扎吉X原创女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