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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人
第十六章
这边氛围正好，妤怀安享受得很，拥着团垫慢慢酌酒，懒洋洋不想吱声，一双杏眸漫不经心地盯着下方歌舞。正巧轮到风裳领队献舞，一众曼妙美人且吟且唱，踏着牙板节奏，舞姿妖娆，着实赏心悦目。有几个朝臣已经看得心猿意马，边拍手叫好，边与同桌之人称赞这风裳美人果然名不虚传。
南淮山清水秀，养育出的女儿家也都温婉动人，然风裳却不属于这一类，她美得实在太妖艳了些，一颦一笑皆是风情，看多了便有种难以移开眼的悸动。
等等，悸动？妤怀安蓦然一惊，她与风裳同为女子，这般感觉着实莫名其妙，匆忙回首端详墨轻尘两眼，感受心头爱意涌动，确定自己还是正常的，不觉松了口气，凝神再去看风裳，已没了刚才的感觉。
怪了。
墨轻尘虽然目不能视，但想要察觉微小动静也是轻而易举，更何况他特别用心，便马上感觉到妤怀安呼吸间的慌乱，敛了神色：“怎么了？”
妤怀安此时无论再如何观望风裳，也没了方才那种感觉，疑心自己出现错觉了，犹豫着问：“轻尘，你可能感觉到风裳有什么不妥？”
这话说完妤怀安本还想给墨轻尘指出风裳的位置，却瞧见他已经向风裳所在的方向微微偏首，凝神静气，神色间却似乎有些疑惑，沉默良久才迟疑着说：“并无不妥。”却依旧不甚放心，又问：“皇上刚才可是发现了什么？”
墨轻尘也看不出问题，妤怀安觉着自己大惊小怪了，无奈摇首，又不能将自己方才对个女人悸动的事儿告诉他，那不是自挖火坑，便自嘲地笑笑：“近日精神绷得紧，有些草木皆兵了，无事。”
墨轻尘听后神情却没丝毫放松，反而愈发凝重，他又面向风裳的方向顿了顿，此时风裳美人正好做了个云间转腰的动作，堪堪将一双秋水凝眸望向这边，娇艳一笑，墨轻尘看不见却似有所觉，手下竹杖又握紧了一分。
随后探手入怀，将两只剪得圆头圆脑的纸人交给妤怀安。后者接过瞧了一眼便明白了是什么，兴趣被勾了上来，她将两个纸人放在檀木案上，好奇地摆弄了半天却也没见它们动起来，有些迫不及待地拽了拽墨轻尘的袖口，像得了新鲜玩具的孩子：“轻尘，快，快。”
她声音中的欢愉和急切墨轻尘听得分明，他却见不到她此时梨涡娇俏，桃腮染红的模样了，心中有些惋惜，也只有一声轻叹。旋即便遂了她的愿，他唇边抿着不易察觉的温柔弧度，将手指轻点上纸人头部，似有金光一闪，霎时间两个小纸人便有了动静。
其中一个先是动了动没有五指的手，揉揉根本看出来的眼睛，仿似呆愣了一会儿，才灵活地翻身站了起来，将旁边那个双臂支在身后，依旧木讷坐着的同伴一把拉起，先向墨轻尘微微点头，才走到妤怀安面前，将圆圆的右手举在胸前，薄薄的纸片弯下，竟是施了一礼。
妤怀安之前没见过这等奇异景象，惊奇得不知如何是好，堂堂九五之尊，竟然像怕弄坏玩具一样缩着手想摸又不敢摸，最后只能拽紧了墨轻尘的手臂，激动得叫他的名字。
贴身相近，好像连她的兴奋也能感同身受，墨轻尘唇边弯起温润的弧度，第一次主动去捉住她的手，箍在手心。
妤怀安感觉到了掌中来自另一个人的力度，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他，墨轻尘还是那副安静内敛的样子，但确实不曾再放开。
为这一握，她实在等了太久。
眼眶瞬间便红了。
妤怀安抬袖掩面，宫人在侧，百官在前，她作为帝王万不能失态，然则心中狂喜实在难以自抑，眸中湿润，面上却是笑逐颜开。
兀自缓和了许久，妤怀安才算平静下来些，侧头放肆地盯着墨轻尘侧脸，直到他刚刚褪去的红润又爬回耳根，她才满意地得寸进尺，将他的手臂直接搂进怀里，紧贴着她胸前。
耳朵上的红韵慢慢向男人英俊的侧脸上蔓延，墨轻尘欲言又止，不自在地抽了抽胳膊，妤怀安没让他得逞，直接抱得更紧，于是墨轻尘无奈地放弃挣扎，随她去了。
妤怀安觉得自己打了胜仗，不禁得意洋洋，露出个有些稚气的笑，常公公在旁看得掩起老脸，哀叹着将薄纱帷幔放下。
妤怀安倒没有心思顾得台下有没有人在看，原本她今日就是要让这些人知道她有多在乎墨轻尘，若按她的想法，她不在乎更亲密些，如胶似漆她就更高兴了。
但估计墨轻尘会不喜，所以还是算了……
于是妤怀安没在管周遭如何，又继续低头瞧那两个纸人。之前鞠躬的那个好似知道刚才的情况不宜打扰，背过去安安静静地站在一侧，但另一个就没这般识时务了，两条小圆臂抱在脑后，仰着脑袋直勾勾看了个爽。
妤怀安有些无语。
这边安静下来，背过去的纸人才慢慢转回身，见到同伴的举动，一圆掌拍在它脑门上。后者被推了个趔趄，愤怒地比了比依旧分辨不出的拳头，圆柱小腿弯曲用力，竟直接飞了起来，落在妤怀安肩头，将双手抱回后脑，翘了二郎腿坐着。
这个动作怎么看怎么熟悉……
妤怀安歪头定定瞅了它一会儿，最后试探着叫它：“不讨喜？”
纸人听后将脑袋冲着妤怀安的脸斜仰起来，停顿片刻忽然直愣愣转向另一边，妤怀安恍惚都听见了那声不存在的“哼”。
随后先前的纸人也飞起来，一巴掌将它抽了下去……
看着案上扭打在一起的纸人，妤怀安实在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情，便只是转过头问墨轻尘：“你造的纸人都是这幅德行？”
墨轻尘也听见了方才的动静，大概能猜出一些，叹息着回答：“这两个符灵是之前尚在冷宫时造的，许是没有旁的同伴，又没多少机会见识外面，平素在一起玩耍惯了，养出了这幅心性，也不知是好是坏，不过我今日塑形时又加了些法力，尚且还能护你周全。”
妤怀安这才想起他之前所说的“重要的事”，却原来是为了给她做这两个纸人，心头刹时比抹蜜还甜，连带案上打得乌烟瘴气的两个都觉得万般顺眼。
“这两个纸人，挺……”妤怀安斟酌了下用词，“……挺活泼的，我喜欢得紧，轻尘费心了。”
桌上两个还在打，墨轻尘屈指轻敲桌面，两只瞬间便停下，顺首恭敬地站着，墨轻尘才沉声开口：“以后你们便护在皇上身侧，不可疏忽，若因玩性误事，便打戒天尺，记住了么？”
两个纸人同时背过手，颤巍巍的点点头。
妤怀安突然也觉得手有点儿疼……
两纸人得了令，才转向妤怀，被它们这般齐刷刷仰头瞅着，她觉得应该说点什么，便开口道：“合该给你们取个名字。”语罢顾自思忖了一会儿，葱白指尖指向第一个：“你叫真懂事，”又移开指尖到第二个，果断道：“你叫不讨喜。”
纸人挥了挥小拳头，妤怀安直接伸手在它脑门弹个响指，面不改色：“就叫不讨喜。”
被弹翻在地的不讨喜还想为了尊严反抗，墨轻尘忽然屈指轻咳了一声，它瞬间便蔫掉了……
于是两只名字便这样愉快地定下，知道这是墨轻尘的心意，再去看它们两个，妤怀安甚至宝贝得想将它们藏起来。这两只的性格也委实有趣，想必以后的日子有它们在，不会太安静了。
外间欢声笑语依旧，酒宴已行至第三盏，风裳的舞早已经结束了，换了左右军表演上竿、跳索、折腰等等杂戏，再过一个时辰，这场宴会便也该落幕了。
然而妤风麟一直没有出现。
妤怀安心里有些发沉，但依旧怀着些期望，生怕自己沉不住气，索性将心思放在表演上，拉住墨轻尘的手，将台上的节目说给他听。
“一丈高的竹竿那人居然一跳就上去了！”
“旁边那个耍的傀儡有些意思，动作跟真人一样。”
妤怀安也不过多赘述，只讲她觉得有趣的部分，墨轻尘在一旁安静地听。其实他对台上的节目并无兴趣，只是想多听听她的声音。
杂戏暂罢，后面的节目应是三人对舞，结果半天不见人上来，宾客间渐闻议论声起，妤怀安向前倾了身子，刚想招常公公下去看看怎么了，但见一人，头顶玳瑁冠束发，身着银纹滚边墨袍，双臂抱着柄古朴长剑，缓步走向台上。
有认识他的朝臣议论声更大了些，盖因这人身份有些特殊。
他是镇远将军的五弟，图云。
也是两年前进了妤怀安宫中的公子，当今皇上的男人。
这人在台上站定，仰起脸遥遥望向帝王所在高台，妤怀安缓缓眯起双眸，一瞬不瞬地盯住他。
她实在想不起来这人是谁啊！
轻尘还在旁边，别再出幺蛾子了行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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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想叫他们没头脑和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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