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衣

　　短暂的休憩时间过后，远征军再次顶着炎炎烈日踏上征程。因有事相商，容衣没有骑马，而是和玄英共乘一辆马车。
　　“此去焉支必有埋伏，一旦入夜，凶险更甚。”
　　自容家军出征以来，卧龙城仅派出一批先遣杀手，明面上仍是按兵不动。此回暗杀失利，必有后招以应。据探子回报，野利杲日前与叛军顺利接头，投敌后栖身在焉支山麓的一处军寨内，叛军的主营寨则座落于半山腰上，目前屯兵多少尚无法确定。
　　“叛军明目张胆雄踞焉支境内，当地守将却不闻不问，莫非也和野利杲一样，与他们有所勾结？”
　　“少将军此言差矣。驻守焉支的是一名老将，名唤钟焘，据闻是当今皇后的表亲，他老来得子，膝下仅有一女，乃圣上亲封的南沅郡主。”
　　玄英一提，容衣倒是想起来了，确有这么一回事。南沅郡主幼时曾随钟老将军进京面圣，在宫里待过一段时日，说不准他也见过的。
　　“既是如此，钟老将军为何对叛军坐视不理？”
　　“唉，廉颇老矣，安享晚年乃人之常情。更何况，连大将军都拿不下卧龙城，就算钟老将军想驱虏平乱，恐也是力不从心。”
　　见容衣沉默下来，玄英叹了口气，“据我所知，钟老将军倒是在附近山头剿过几次匪，保得一方安宁。至于叛军，只要他们平时不危害百姓，便由得他们去了。”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容衣的眼神很冷，语气更不容置喙，“与其虚与委蛇，不若直捣黄龙。”
　　“欸，轻敌乃行军大忌。远的不说，就说眼前吧，倘若叛军半途来攻，少将军打算如何应对？”
　　“哼，就怕他们不敢来。”
　　分明是年少轻狂的话语，由容衣说来却意气风发，焕采照人不可逼视。玄英看得一时恍惚，竟无言以对。
　　此时车外一阵马蹄疾响，一道高亢的人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报——前路不通！报——前路不通！”
　　“嗯？我去看看怎么回事。”容衣匆匆对玄英交代了一声，掀开帘子下了马车，问那传话的士兵，“谁传的口令？”
　　“禀少将军，是曹副将！”
　　“前方发生何事？”
　　“曹副将说，驿道的路被山石堵住了，要过去只能从旁边的林道上拐。”
　　“带我去看看。”
　　须臾，容衣跟随那士兵到达阵前，果然见前方烟尘滚滚，路面被一堆巨大的山石堵住了，车马无法通行。
　　“这些石头搬移起来很费劲，至少要耽搁一个时辰。”曹孟焦忧心忡忡地问，“少将军，现在该怎么办？”
　　“此路不通，看来是有人要我们另辟蹊径。”
　　“可林道狭窄，不利于大军通行，要是绕行恐怕中了有心人的埋伏。”
　　“无妨。”容衣不慌不忙道，“你我兵分两路，由闵天放和陈枢各领三十精兵随我入林，你和其他人原地留守。”
　　曹孟焦担忧容衣的安危，急切道：“这太危险了，请少将军让属下随行！”
　　容衣闻言，面露不悦之色，“你忘记上回在姑鵺山怎么遇袭的了？”
　　曹孟焦眼神一黯，张了张口，却是什么都没说。闵天放和陈枢接到指令，即刻整装待发。
　　容衣命马夫牵来贲雷，引得众人面面相觑——要知道贲雷乃塞外名驹，又是大将军的坐骑，自有其灵性。少将军虽然一路上对贲雷照顾有加，但几乎从来不骑，这还是众人第一次见他上马呢。
　　“少将军，当心埋伏！”
　　“放心，切记不可分散兵力，慎防敌军偷袭。”
　　“属下遵命！”
　　……
　　所谓林道，其实是山麓密林掩映下的一条小径。沿途障碍繁多，埋伏起来固然隐蔽，却也藏不了多少人。容衣一马当先长驱直入，行至半途贲雷蓦地一声长嘶，枣红色的鬃毛怒然贲张，惊起林间飞鸟无数。
　　“慢。”
　　后方骑兵见少将军勒马不前，不由警惕起来。闵天放紧随其后，疑惑地问：“少将军有何发现？”
　　“有陷阱。”
　　容衣拔出佩剑横空一斩，空中似有银光如流星闪过。尽管光芒转瞬即逝，但众人都看得分明，那是一条被斩断的铁丝。
　　“让我来。”
　　闵天放极有经验的下马上前，随手往地上抓了把粉末漫天一扬，密密麻麻的铁丝网赫然在眼前显形。
　　“密林阴翳，只要在铁丝上淬上特殊的汁液，肉眼很难分辨。但这么做有个坏处，就是铁丝有了黏性，容易附着尘埃。”
　　闵天放说完，容衣颇为赞赏的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闵指挥说得不错，所有人保持阵型，不要落单。”
　　“是。”
　　待铁网障碍清除后，容衣等人马上迎来了第二波埋伏——事先布置的陷阱未能奏效，原本隐蔽在丛林中的伏兵奇袭而出。容衣临阵不乱，命闵天放与陈枢二人领兵分头突围，快速拉开作战范围。伏兵首尾难顾，开始左右支拙。
　　……
　　反击战打得过于顺利，这群伏兵显然不是骁勇善战的叛军。察觉这点后容衣心中警铃大作，急令诸将停手。其时闵天放正擒住一个疑似伏兵首领的，反剪了双手把人扭送到容衣面前。
　　“放开我！你这家伙想干什么？！”
　　“想活命就老实点！瞎折腾什么！”
　　“呸！你快给我放手！”
　　“别扭来扭去的！说！谁派你来的？”
　　“就不告诉你，你能拿我怎么样？”
　　“哟，脾气还挺犟的！”
　　闵天放气不过，随手推搡了一把，不成想那人一个踉跄跌入灌木丛，不仅碰歪了头戴的盔甲，脸也被树枝给划伤了，一缕凌乱的长发披散下来，瞬间把所有人都看呆了。
　　“我没看错吧？”
　　“怎么是个女的？”
　　“刚才没注意看，还真是个小姑娘！长得怪好看的！”
　　“我说呢，这么不禁打。”
　　……
　　意外的插曲让人心浮动起来，容衣皱了皱眉，径下马去扶她起来。
　　“没事吧？”
　　“用不着你假好心！唔…”
　　那姑娘捂着被划伤的脸，瞪圆了双眼看向容衣，眼中闪过一丝惊诧。
　　容衣不由分说把人从地上拽了起来，替她拍去衣上的尘土。
　　“我需要一个解释。”
　　那姑娘扭头装傻：“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容衣耐着性子问：“为什么偷袭我们？”
　　“谁要偷袭你们了，是你们先闯进来的！”那姑娘理直气壮的抬高了音量，“我原本打算伏击山匪的，你们不请自来，还破坏了路上的陷阱，我不打你们打谁！”
　　“嘿，简直强词夺理。”
　　闵天放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被那姑娘听到，顿时发了好大一通火，容衣好不容易把人安抚住，追问道：“你说你是来剿匪的，外面的山石又是怎么一回事？”
　　“那是怕山匪逃跑，所以想了个办法截断他们的后路。”那姑娘生气地埋怨，“现在好啦，打草惊蛇，下次再想抓他们就难了！”
　　在场众人听罢，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信她。容衣倒没有对她多加为难，只道：“我们不是山匪，途经此地有所冒犯，我向你道歉。”
　　“你…算了，我要回去了。”
　　那姑娘原是牟足了劲要大吵一架的，如今被容衣闹了个大红脸，自有些底气不足。
　　“我们要去焉支，不知姑娘家住哪里，是否顺路？”
　　那姑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好奇地问他：“我叫钟遗，你叫什么名字？”
　　“容衣。”
　　话音刚落，背后突来一阵破风声响。容衣顾虑到钟遗在侧，反应不由一滞，旋即后背一阵刺痛，竟是被暗处发出的冷箭生生刺中了！
　　“有埋伏！小心！”
　　“快！保护少将军！”
　　……
　　就在兵荒马乱的当口，容衣感到伤处火辣辣的，身子不禁微微一晃。钟遗急忙伸手扶了他一把，紧张地问：“你怎么样？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