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迷宫

作者:贝大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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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海边小别墅面向着环岛公路,与瓦胡岛川流不息的路况比起来,这里的车流稀少,沥青路面两边杂草丛生,间或还有一两朵尚未凋谢的夏季野花。马路的那一边是低矮起伏的丘陵,灌木矮树难以抑制地蓬勃生长,一直蔓延至小岛中央的小火山下。
      当地人说,这座小火山在两百年前曾经喷发过一次,在这之后就一直处于沉睡状态,只有偶尔从山头喷射的高温蒸汽能证明它仍然活着。两百年前的火山爆发在当地人口耳相传之下也变成了离奇的传说。据说夏威夷的火山女神就曾经住在火山口的熔岩池里,直到有一年一名西方教士来到岛上传教,成功诱说酋长皈依了基督,从此不再信奉火山女神也不再举行祭祀。女神一怒之下从火山池卷起千尺熔岩掷向酋长的领地,酋长和教士吓得跳上海边的独木舟落荒而逃,而女神也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小岛,从此不愿再光临这片渎神之地。这样的传说其实在夏威夷群岛到处都能听到,群岛本身就由火山活动形成,千百年来这些火山又不断爆发,按照当地人的说法,夏威夷群岛是由烈火烧炼而成的金色群岛。
      小别墅的背后就是沙滩,午后时分,大海被染成了金黄色,招潮蟹在细白的沙子上来回爬动。这些不安份的沙滩蟹有时还会爬上门廊,入侵客厅,柏冬在住进老屋的第二日早上就被这些不速之客袭击,当时他毫无防备,光着脚丫子下楼,一脚踩到了一只黑色礁石蟹,那家伙毫不留情地举起大钳子狠狠地夹了他一口。从那以后他就不敢再大意地光着脚丫子走来走去,每天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清扫客厅,把夜间潜入者统统丢出窗外去,不过几天之后他发现这样做是徒劳无功,螃蟹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十分喜爱他的家,赶之不去扔了又回,他也就放弃抵抗,只要它们不再冒犯他,他也就大度地不再与之计较。
      这会又有一只棕色小蟹爬上后门门廊前的台阶,在他的脚下爬来爬去。他没有理会它,只是靠在栏杆上喝着手里的冰镇啤酒,最近几天他为了避开游客改在清晨练习冲浪,到了下午就无事可做,他百无聊赖地望着远方的一只游船出神,那船在海平面上看似轻飘飘地掠过,白帆后拖出一条长长的水线。
      “汪、汪!”
      两声吠叫唤回了他的意识,声音从脚下传来,他低头一看,是一团白绒绒的小毛球。小毛球在他的两脚间团团转,好奇地追逐着那只大胆的棕色小蟹,一身柔软的毛发擦得他的小腿肚子痒痒的。他半蹲下身,伸手将小毛球捞起来,举到面前与之直视。小家伙有着毛茸茸的米白色毛发、乌溜溜的黑眼珠和粉红色的小舌头,是一只未成年的拉布拉多幼犬。
      “你哪来的?想干什么?”柏冬装出一副凶巴巴的鬼脸。
      小狗张牙舞爪,大声吠叫以示抗议。
      柏冬故意逗它说:“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这是我的地盘!擅自闯进来的都要丢进海里喂鲨鱼!”
      一下“扑哧”的轻笑声突然从门廊前方的沙滩上传来。
      柏冬愣了愣,随即抬起头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白皙玲珑的小腿,在光线的映衬下显得光洁无瑕,紧接着就看到那双美腿的主人从棕榈树丛中走了出去。那是一名年轻的白衣金发女郎,戴着一顶沙滩花草帽,赤着足,手里提着一双细跟高跟鞋,她的身段高挑,步姿优雅,使得柏冬一望之下瞬间失了神。
      女郎走到门廊前,指了指他手里提着的小狗,微微一笑说:“波利很淘气的,打扰到你,对不住了。”
      柏冬回过神来,想到刚才逗弄小狗的幼稚模样都被这女郎看了去,脸上不由得暗暗一红,连忙将小狗放回到走廊的地板上。小狗仰头对他示威似地吠了一声,转身跑下台阶,像团毛线球似地要跳进女郎的怀中,女郎弯腰去接,胸口衣领内的无限风光立时尽收柏冬眼底。柏冬只看了一眼就连忙撇开目光,仰头灌了好大一口冰啤酒。
      “这里的景色很美呢。”女郎摘下草帽,看了看四周的景致:“我刚刚开车经过上面的公路,看到这里的景色不错,就决定下来走走,如果这里是私人的地方,我可以立刻离开。”
      柏冬匆匆地看了她一眼,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这个岛上的所有沙滩都是对公众开放的,你可以随意走。”
      女郎高兴地笑了,她的面容姣好,眉目秀丽,有着湛蓝的明眸和心型的脸蛋,笑起来十分迷人。柏冬看不出她的年龄,也许有二十四五岁,不过女人的年龄通常是个迷,谁又能说得准呢。
      女郎看了看竖立在门廊前的木牌,上面刻有“柏氏”的字样:“您就是柏先生吗?”
      柏冬“嗯”地算是回答了一声。
      “我叫裴蕾,很高兴认识你。”
      她的笑容令人有如沐春风之感,柏冬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勉强向她点了点头,生平第一次自觉手足无措。
      她看上去并不介意,又微微笑了笑,放下怀中的小狗,一人一狗便沿着沙滩一路走了去。
      海风有点儿大,她的裙摆被掀得高高的,露出一双修长的美腿,白皙的双足踩在柔软的沙子上,印出一连串细细的脚印。
      柏冬目送着她的背影远去,一直到最后再看不见她的身影,仍然失神地站着,脑海全被她的迷人笑容所占据。
      然后,他在恍惚和莫名的怅然间度过了一整个下午。

      黄昏时分,小岛被夕阳镀上了一层金灿灿的色泽,就连大海也变得金光闪闪,紧接着那一轮红日慢慢没入海面之下,山峦树林逐渐被黑暗笼罩,岛上仅剩下稀稀疏疏的几点灯光。入夜以后,虎鲨酒吧的巨型霓虹灯显得格外显眼,远在数公里外都可以隐约望见。
      虎鲨酒吧是岛上唯一的酒馆,门口竖着一条黄黑条纹相间的鲨鱼标本,据说酒吧老板曾经是一条渔船的船长,这条制作成标本的虎鲨就是由他亲手捕杀的。
      夜晚九点多,酒吧里面已快坐满了人,柏冬一走进去就认出了那个女人。她坐在吧台边的高脚旋转椅上,已经换了一身打扮,穿着海绿色的镂空露背贴身短裙,大草帽摘掉了,小白犬也不在身边。她一个人独坐,一手转着高脚杯,一手托着下巴,看上去有点无聊。
      柏冬有点踌躇,不知道是否应该走过去打个招呼,一日之内碰见两次可算是很有缘分,但是走过去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一直以来都是女孩子主动招惹他,他从来没在女人身上用过什么心思。
      一个漂亮的单身女人在酒吧里总是会特别显眼,容易招惹狂蜂浪蝶,就在柏冬踯躅不前时,一个手臂刻着十字架刺青的年轻男人端着一杯酒走到女郎的身边。这个男人面色酡红、步履蹒跚,显然已经喝得半醉,他伏下身,凑到女郎耳边说了几句话。
      女郎轻轻地皱了一下好看的眉,神情平淡地摇了揺头。
      男人看上去很不满,提高声音说:“不就是喝一杯吗?太不给面子了!”继而又不死心地贴得更近,一只纹了身的毛手老实不客气地伸向女郎光祼的脊背。
      柏冬大步走过去,挤身在两人之间,一把将男人挡到一边去。
      男人嘴里骂骂咧咧的,将手里端着的酒杯重重地放在吧台上,红色的酒液飞洒四溅。
      柏冬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说:“走开!”
      他长得又高又壮,看上去就是一副不好惹的样子,那喝醉酒的男人瞪着通红的眼与他对峙了好一会,最后才不情不愿地走开了。
      柏冬的男子气概到此为止,男人离开后,他就硬着头皮站在女郎身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是你!”女郎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你还记得吗?我叫裴蕾。”
      柏冬只是“嗯”了一声,在她旁边坐下,表情有些拘束。
      “谢谢你,我可以请你喝一杯吗?”叫裴蕾的女子意态温柔地问,末了,又笑着补充说:“放心,我不会象刚才那个人一样强迫你的。”
      柏冬也笑了,问:“你一个人出来旅行吗?”看她的样子不象是当地人,他觉得奇怪的是,但象她这样美丽的女郎,出门在外为什么没有护花使者陪伴。
      裴蕾回答说:“我在瓦胡岛的火山观测台工作,有一个月的假期,打算到附近的岛上走走。”
      柏冬有些诧异:“你是个火山研究员?”
      裴蕾挑了挑秀气的眉,笑问:“怎么了,我不象吗?”
      “那是个很危险的工作。”柏冬说。他认识一个火山研究员,是个高头大马的大胡子博士,他的工作需要定期到火山口实地测量熔岩温度和收集熔岩样本,小面积的烧伤对他来说是小意思。眼前的这个女人皮肤就如美玉一样无暇,柏冬无法想象她身上被烫出一个个小水泡的情形。
      “我不需要实地勘探,我从事的是考古方面的数据计算工作。”裴蕾说道。
      柏冬看了她一眼:“我以为考古学家都是戴黑框眼镜、古板严肃的老男人,而不是……”而不是象你这么漂亮的女人,后半句被他吞进了肚子里。
      “而不是象我看上去这么年轻吗?”裴蕾微微一笑,说:“但我的确是个考古工作者,我研究的课题是波利尼西亚人大迁移。”
      “波利尼西亚人?”柏冬愣了愣,他自己就有一点波利尼西亚人血统。
      “嗯,波利尼西亚人是最古老的航海家,他们在远古时代划着圆木挖成的轻盈独木舟,在海上漂流几千年,最终在太平洋群岛上定居下来。但是他们究竟从何而来,何时而来,他们的祖先是亚洲东南方岛屿上的土著,还是南美洲深山里的白皮肤先祖,抑或是传说中一万年前沉没的亚特兰蒂斯大陆的幸存者。他们没有罗盘和现代航海技术,单靠日月星辰的指引和一株树干挖成的独木舟如何远度重洋。这些都是我研究的课题。”裴蕾说完,见柏冬定定地看着自己,便又抱歉地笑了:“不好意思,说这些东西,让你觉得很无聊吧?”
      柏冬听得有点恍神,他的大部分心思都在她那双蓝眼睛里,在白天的沙滩上,她的瞳仁象海水一样湛蓝,现在在灯光下又变成深蓝色,就像山顶上两泓幽深的湖泊:“不,事实上,我也有土人的血统,我的曾祖母就是波利尼西亚人。”
      裴蕾注视着他,表情略带惊讶。他的五官轮廓有着极度男性化的硬朗,漆黑的眼眸、坚挺的鼻梁和薄薄的唇,没有一点当地土人的外貌特征,他的皮肤虽被海滩上的阳光晒得黝黑,却还是与岛上土人的棕黑色皮肤不大一样。
      “那你会划独木舟吗?”她笑问。
      她不过随口一问,谁知柏冬却点了点头:“几年前我和叔叔亲手造了一艘,用它绕着夏威夷群岛航行了一周。”
      裴蕾看着他的眼神更加惊讶,“我小时候看过一部名叫《孤筏重洋》的电影,六个大男人仅靠木筏横渡太平洋,当时觉得他们太了不起了,可是现在已经是装甲与钢铁的年代,想不到还会有人造木筏渡海。”
      柏冬被她看得有点飘飘然:“那艘独木舟泊在瓦胡岛的一个游艇码头,你有兴趣的话,我以后可以带你去看看。”
      “好呀。”裴蕾随口应道:“可是,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柏冬也不禁失笑,这个女人声线温柔,笑容迷人,使人如沐春风,他不是个容易相处的人,却不知不觉与她说了好多。
      他告诉了她自己的名字,她又问:“你刚才提到了瓦胡岛,你也是从那过来的吗?”
      柏冬点头道:“我家就在那,过来这里是为了准备冲浪比赛。”
      “这个岛也有冲浪比赛?我错过了三周前的锦标赛,听说很精彩呢。”裴蕾语带惋惜地说,她口中指的锦标赛是瓦胡岛上的世界冲浪大赛。
      “你也喜欢冲浪吗?”柏冬问。
      “我不会呢,我只喜欢看,很帅不是吗?”裴蕾笑着答。
      他们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天,时间眨眼就过去,墙壁的挂钟指向了午夜十一点。
      他们离开了酒店,深夜的海岛非常寂静,他陪她步行回到附近的住所,那是一间爬满绿藤的普通民宅,据她说是一个朋友的旧居。
      在她的房子门前,柏冬迟疑地说:“这附近有个大浪湾,十分钟路程,我每天早上都去练习冲浪,准备两周后的比赛,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有空,那么……”他犹豫了半天,不知道该怎样开口约她下次见面。
      “要早起吗?”她不置可否。
      “嗯,四点多就要起来。”柏冬不抱希望地说,觉得自己真是不知所谓,试问有哪个女人会愿意在凌晨四点跟一个认识了不到半天的陌生男人去海边吹风?
      “我可能起不来。”裴蕾将一缕被夜风吹散的发丝捋到耳后,正当柏冬以为要被拒绝的时候,她冲着他笑了:“你明早来找我的时候,可能要等一会儿。”
      柏冬一听,心里立刻乐开了花,脸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
      她走上门前的台阶,回头冲着他款款一笑:“明天见。”
      柏冬快乐得就像是飞上了云端。
      回老屋的路上,他一边开车,一边大声哼歌,扑面而来的夜风从未感觉如此凉快,海上的月亮也从未如此明亮,就连悬在穹苍下数不尽的星星,也是那么璀璨夺目,有如镶嵌在天鹅绒上的碎钻般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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