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新娘

　　002.

　　谢徵回国有段时间了，虽然他眼睛看不见，但依旧有不少人上门搭红线。
　　谢老爷子对此事不支持也不反对，谢徵要是愿意出去走走，老爷子就替他安排。

　　谢徵回国后第一次相亲就是和南城叶家，小姑娘名叫叶生。
　　相完亲回来，老爷子难得从书房出来问他感觉人家姑娘怎么样。

　　谢徵在外人面前不苟言笑，脸上表情都少见。但在老爷子面前并非如此。

　　他穿着黑色的衬衣，领口两颗没扣，露出修长的颈线，懒洋洋地躺在藤椅里，扭了扭脖子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这才回答老爷子的问题。

　　谢徵半眯着眼，“爷爷啊，我还年轻，有着光明的未来，大好的前程，喜当爹什么的还是留给有缘人吧。”

　　老爷子瞅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不喜欢人家叶家小姑娘了？”

　　“什么时候喜欢过？”谢徵嗤笑反驳。

　　脑海中回想起在洵悦酒店的雅间里，他看不清，但叶生投怀送抱的姿态依旧令人不快。

　　他冷了冷脸，轻视道：“都有孩子了还如此放浪，想嫁出去，难。”

　　老爷子不知道他们见面过程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晓得那天孙子回来后一脸不快，推了半个月的应酬，拒不相亲。

　　不过谢徵本来就是一个闲不住的人，他总觉得自己身边少了什么，又说不出来，便招呼他的小弟李天，开车带他出去转转。

　　李天摸着劳斯莱斯的方向盘，心底是不愿意这个点开车出去的。

　　南城本就是繁华热闹的大都市，遇上下班高峰期堵成狗狗，喝外国水长大的二少爷难不成想体验一把南城民生？

　　被他腹诽的人此刻正望着窗外，一双淡色的眸子眨了眨，在这张略显病态的脸上并没违和，纤长的睫毛投出细碎的剪影。

　　谢徵很寂寞，但对异性充满了挑剔，五年了都没一个能说上话的人，所以这次回国他跟老爷子说的是：想成家了。

　　有些事情谢徵记不太清，但有些断断续续的却反复在内心提醒他。

　　‘…我家也在南城…’，‘…有一大片木芙蓉…’，‘…我娶你好不好…’

　　“二少，到寰宇大厦了，要去看看，”李天连忙拍了下嘴，极快地补救，“要下去走走吗？”

　　谢徵吐了个不字，在后座依旧维持着望向窗外的坐姿，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小伙子眼睛好着呢！

　　李天任劳任怨地继续开车兜着，后座男人开口了。

　　“知道附近，哪里有木芙蓉么？”

　　李天为难的抓了把头。
　　他觉得少爷肯定是因为自己刚才口误说了‘看’字，所以故意刁难他。要不然哪个瞎子会拐着弯去看木芙蓉？从这边去植物园肯定会堵车，他试探性问了问谢徵的意见。

　　“不去植物园。”他回答的很干脆，“去找找吧。”

　　李天：“……”

　　九月了，木芙蓉开的尚好，这花早晨看时白扑扑的，午后再看就渐变成粉，下午再开变成了及其艳丽的深红，在层层叠叠的绿叶里绽放的格外张扬。

　　李天直接把谢徵带到谢家开发的一个小区里，里面正巧种着一大片木芙蓉，他欣赏不来这些花花草草。

　　不想恰在此时，他接到家里人出事的电话，李天心慌意乱的很。

　　谢徵下了车，只说自己回去，便让他走了。

　　——

　　谢徵安静地站在花丛前，就算看不见眼前景象，嗅着清幽香气，脑海里就会呈现出一片木芙蓉盛开的美景，可美景突然就被扰没了。

　　“好巧，谢先生。”

　　视力受损前，谢徵的听力就格外好，看不清后，他听力更加灵敏。

　　他听出女人是谁，并不想搭理她。

　　叶生也不介意，走到谢徵身边。

　　谢徵蹙眉不悦，带个孩子的女人不容易，被缠上的男人也不容易，他礼貌告辞。

　　谢徵冷脸退开，叶生却连忙抓住了他的胳膊。

　　“小心。”叶生提醒道，心虚的看了眼对面清瘦高冷的男人，“小心脚下。”

　　听上去是出于好意，谢徵冷着的面色依旧没有丝毫变动，他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微微低头，似在打量叶生。

　　谢徵拂开了她的手，削薄的唇扯开一个说不明的弧度。

　　叶生并未觉得多尴尬，谢徵只是因为不记得了。他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自己奢求的不能太多。

　　“我曾经有一个朋友，也喜欢木芙蓉。”女人说道，声音还是细细的。

　　如果谢徵视力尚在，就算没有记忆，他那么聪明，肯定能读懂这个女人看着他的眼神。

　　“呵，”谢徵出声，唇边那抹意味不明的弧度现在表现出了然的讥讽，“那个朋友，我是不是也认识？”

　　叶生点头，点完才发现他看不见，她说的有些急，“你应该认识的。”

　　“若我没猜错的话，”谢徵眯起眼，尽管他看不见，但这个小动作改不掉，“这个人是我？”

　　他看不见叶生，但这个角度，真的像是将目光紧缩在女人紧张无措的脸上。

　　九月的晚风已经不怎么燥热了，吹过三四米高的木芙蓉林时簌簌响，花朵在风中随着枝条颤抖摇摆，似乎下一秒就要将细长的枝条压断。

　　叶生喘不过气来，面对谢徵她高兴之余也倍感压力。

　　谢徵见她没有回答，又或是她点了头他恰好看不见。

　　他骨子里不喜欢自作聪明的女人，更不喜欢旁人骗他。

　　谢徵抬起脚，锃亮的皮鞋扫过地面绿草，往旁边移了一步，两步，三步，“你猜我，信不信你？”

　　叶生尴尬地抿唇，昳丽白净的脸上浮起一抹羞红，她确实骗了谢徵。说‘小心脚下’其实就是想趁机拉住他，和他离得近一些，说一些两个人才能听得见的话。

　　外面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夹着水汽，叶生穿的淡薄，有些冷了。

　　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转移了话题，“谢徵，要变天了。”

　　“啧，”谢徵眉头又蹙了一下，对她直呼自己的名字感到不快，“刚才不是叫谢先生的么？”

　　“没关系，你也可以叫我叶生。”

　　“你倒是主意都敢打到我这儿来了。”谢徵冷脸，嘲讽道。

　　叶生笑而不答，固执地与他道：“是叶生，是生不是深！”

　　“……”谁问你sheng和shen了，谢徵嘴角抽了下，自认为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不再与她多说什么，无论叶生说什么，他只当做没听见，若不是眼下不便早甩开她扬长而去。

　　叶生脸上红红的，还好谢徵看不见她的窘态。她从来不是脸皮厚的女人，如果谢徵还记得自己的话。

　　两人之间再度陷入了沉默，叶生一步一步悄悄地朝他那边靠近，至少他在一个触手可及的地方。

　　自从叶生出现在这里后，谢徵浑身难受，完全不好了，他脑海里应该有一副画，绚烂的木芙蓉在阳光下盛开，现在却如何也平凑不起来了。

　　“妈妈。”在凉亭和小伙伴玩耍的小男孩跑了过来。

　　念安声音稚嫩，提醒妈妈：“李伯伯说要下雨了。”

　　“是吗？”叶生俯身摸了摸了儿子的头。

　　“妈妈，我们回去吧！”叶念安注意到在叶生身边的男人，生得跟妈妈一样白，表情酷酷的，这个大哥哥是谁？

　　这场雨说来就来。

　　叶生裸/露在外面的皮肤被雨水打湿，冰丝丝的。
　　晚风越来越大，真的要下雨了。

　　“念安，这个叔，”她稍微顿了顿，半蹲着将手放在儿子肩膀上，“这个叔叔没带伞，下雨了，去给叔叔买一把伞吧。”

　　她给了儿子50元，足够去对面超市买把遮风避雨的伞了。

　　“不用。”谢徵打断。

　　叶生示意儿子不用管他，去买就是。待念安走远，她才回应，“谢先生不喜欢我。”

　　谢徵不可置否，不过对这声‘谢先生’倒是很适用，和一个生过孩子还对自己抱有想法的女人划清界限，是原则性问题。

　　即使是在过去，叶生也从没刻意去做什么让谢徵喜欢。都是谢徵主动喜欢上她的，爱的死去活来，他说过那么多次喜欢她，愿意替她去拼命，她却想不起他喜欢自己什么，哪怕还记得一点，眼前的谢徵也不会如此逃避她吧？

　　“谢徵。”她口气有些轻，可能是下雨起风的缘故。

　　被雨水淋得感觉委实不好，谢徵又看不见，还被她纠缠着。

　　“谢徵。”叶生又喊了声。

　　男人没有回复，站在被秋雨淋湿的木芙蓉林前，面容冷毅。

　　“谢徵。”叶生声音越来越小。被风吹得一阵恍惚，她伸手想去抓男人的衣服，却没抓着，她以为是谢徵避开了，而谢徵安稳地站着并没有动。

　　叶生自嘲般轻笑，许久后她再开口，“你就不能答应我一声么？”

　　“叶小姐，”谢徵觉得叶生的思维有些奇怪，他上次见面就把话说的很清楚的，结果她还是这样死缠烂打，让他心生厌恶。

　　“我不喜欢你这样的，上次我也说过，那个相亲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而且我不会娶一个未婚生子的女人。”

　　他怎么可以说这种话？叶生纤弱的身子如同风雨里摇摆的树叶，她这次连想抓他胳膊的想法都没了，心如刀割，他怎么能这样说！

　　“你记不记得你问过我什么，你到底。”
　　记不记得啊。
　　他不记得。
　　对啊，不记得。

　　叶生很想扯着他衣领吼，都不记得了为什么还要回来。而后她又想抽自己一个耳光，他还活着就很好了，只是不记得你，不爱你罢了。

　　叶生转过被雨水淋湿的身体，正对上念安的一双神似谢徵的双眼。

　　“念安，”她不知道儿子有没有听见什么，别过头朝前走了，“伞给他，我们走。”

　　念安其实刚来，并没有听见妈妈他们在说什么。

　　他用小手扯了扯男人的袖子。

　　谢徵啧了声，这对母子怎么都好这一口，一言不合就扯人袖子？
　　他心情并不怎么明媚，薄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放开。”

　　“妈妈让我给你的。”谢徵将伞递过去。

　　“不用。”

　　念安看他浑身都被大雨淋湿了，一板一眼如同小大人说道：“伞你拿去吧，我爸爸会赚钱给我买新的。”

　　“不用。”

　　谢徵头莫名疼的厉害，被叶生纠缠不休，现在又被她儿子吵，他是欠她们一家子的？胸口一阵恶心往上冒，他刚想说什么，眼前一黑。

　　高大的身躯朝前扑了下去，吓得念安往旁边一跳，还好自己没被压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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