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ick之瞳

　　下午四时。截止目前为止，汀兰在她的房间睡了大约六个小时。
　　阳光强度有所减弱，再加上暗黄色的厚窗帘遮光效果比较强，整个房间幽幽然的，适合睡眠。我坐在椅子上，静静目视睡着的汀兰。方才打电话联系克里斯汀老师，他喃喃着“哎你们真不容易呢”，告诉我说汀兰只要静养便可以了。
　　我回想这次并不顺利的讨伐——虽然意外碰到A级魔物，但结果是好的，全员都活着回来，伤势也不算严重，都多亏了月弦部长。
　　欠他很大的人情呢。
　　我甚至有点儿懊悔自己没有去帮忙。
　　不过，唉，我去了又派不上用场。
　　我叹口气，起身离开。

　　“别走……”
　　一只小手却轻轻拉住我。
　　“……原来你醒着吗。”
　　我坐回来，重新注视这名用绷带缠满双眼的女孩子。
　　因为不清楚她的眼睛是睁还是闭，所以她不说话我就误以为她没醒。
　　“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
　　她的声音很轻很小，没什么精神。
　　“呐，赤那……”她转过头来说，“能握握我的手吗？”
　　是在寻求安慰吗？病人的要求我都答应的。
　　“可以。”
　　她从被子里伸出睡衣衣袖，再从衣袖里伸出小小的手。
　　我下意识用右手轻轻握住她的手。
　　在感觉到她柔软、滚烫的手时……
　　啧，痛！
　　我忘了自己的右手为了诱敌而抽血，开了好几道口子，半天还未愈合。从手肘到指尖缠满绷带。
　　她的指甲在握时不经意撩到我右手的伤口，疼得我心里直叫姑奶奶啊。
　　“你也……用上了这个呢……”她感受着我缠有绷带的右手，露出淡淡的笑容，像一朵苍白的花。
　　看到她这样的面容，我怔住了，忘记自己的痛。
　　“你也封印了什么吗……嘻嘻……你……也很努力了呢……”
　　“……”
　　什么啊，这样微笑……
　　病人这样的强颜欢笑太令人心痛。
　　“汀兰，你等等。”
　　我见她嘴唇有点儿干燥，便递给她一瓶已经旋开的矿泉水。
　　“这水……”她靠过来，拿起水瓶喝了一口，“卖一块钱一瓶呢……对吗？”
　　“还有心情用异能研究水的价格吗？”我说，“这水我买了一箱。一个月，没喝完。”
　　“价钱……我是……在外面看到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最后听不清她说什么。
　　“你是身体不舒服吗？”我问。
　　“不是……”她摇摇头，“不是……”
　　然后我们陷入沉默一阵子。
　　我用另一只手挠挠头，心想这是哪门子对话，好尴尬啊。
　　“赤那……”
　　她忽然叫我一声，吓我一跳。
　　她抿一下嘴，双颊微微染红：“谢谢你……”
　　我觉得她现在说话没点逻辑……也许是刚醒来，她的思绪还是一团乱麻吧？可是我也不好意思说她什么。
　　“……忽然之间怎么啦，”我说，“根本不用谢什么的，毕竟老师叫我好好照顾你，这是应做的。”
　　然而，毕竟握着女孩子的手，我的心怦怦直跳。
　　“那个，”我企图平息自己的心跳，便提个话题，“你们在A级魔物的独有结界里经历了什么？可以的话，告诉我行吗？”
　　“……”
　　她仰望空白的天花板久久不发言，大概是在回忆昏迷前发生什么。
　　事情的大概经过我其实都听说了。
　　“那个时候，”汀兰说，“学姐没有了办法，叫黯曜的学长也孤注一掷。千钧一发，我用了叔叔叮嘱的、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使用的秘密武器……因为我认为这真的是生死关头。但是，我却弄巧成拙……如果我没有去干扰学长的话，或许他凭一己之力就能消灭巨龙了……”
　　“……别这么说。”我说，“如果你不用你的秘密武器，黯曜也不一定搞得定那个……龙是吗？那个……你不用你的秘密武器，也许月弦部长也不会那么及时救场。”
　　“你说的也有道理……虽然最后我帮他接近巨龙……但是我想了想，自己在魔女之夜里也好、在A级魔物的讨伐里也罢，都没起到什么作用，甚至还帮了倒忙……学姐为了保护鲁莽的我早早耗尽力气……如果那时我考虑缜密一些、如果我反应再快一些、如果我再强一些的话，大概学姐和学长齐力就足以消灭A级魔物……”
　　“你把他们想得太厉害了。莫学姐暂且不论，假设十个黯曜都不够一条龙打，”我说，“还有，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那么多如果的。如果不会长在树上。你肚子饿的话我还可以给你削苹果。”
　　她的脸更加通红，用十分细微的声音说声“那么就谢谢了”。
　　我得以自然地放开她的手，离开床边，从脚下的塑料袋里拿出一个苹果。碍于右手有伤拿不起刀，我用左手持刀，缓慢地、粗糙地削个形状难看的苹果。
　　“嘛……样子是丑了点，但是你中午没吃饭，还是适当吃一点吧。”
　　“嗯。”
　　我用手臂给她靠背使她坐起上身，递给她苹果。她双手捧着苹果，一小口一小口吃。
　　她吃到一半，忽然问道：“你呢？你中午饭吃了吗？”
　　“吃了。”
　　“吃什么？”
　　“一碗粥。”
　　“你现在不是也很饿了吗？”
　　她透过绷带望望手中吃掉一半的苹果，然后交给我。
　　“我吃不下……还有一半，给你。”
　　是想到我中午没吃饱而心疼我吗？不过，啧，女孩子咬过的苹果啊，心里有点紧张呢……
　　“谢谢了。”
　　我接过来，往有丰满果肉的那一面咬去。
　　味道酸甜，清香扑鼻，鲜嫩水灵，而且与普通苹果不一样的地方在于我似乎还闻到汀兰的齿香……可惜美中不足的是我左手刀工太差，有点儿糟蹋这个美味的苹果。
　　因为汀兰貌似有话要说的样子，在安静地等我吃完，所以我不能慢慢享受了，只能三下五除二马上吃完。
　　“那个，赤那……我希望你不要埋怨学姐……虽然是她向我请求，但是我也有自己思考的……”
　　咦，她怎么知道学姐跟我说过事情的原委……苹果……是因为Trick Eyes吗？
　　“怎么会呢~”
　　我摸摸她的头。虽然她睡了较长一段时间，但是天蓝色发丝与发丝之间的纹理仍十分清晰。
　　“就算不看她的面子，看在她礼物的面子上我也不会怪她。你看看你房间里面的几大袋东西，全是她买来给你的。她说这些算是给你道歉的。”
　　脚下的塑料袋全是莫学姐为汀兰买的慰问品，水果、蔬菜、日用品还包括卫生巾，简直应有尽有。
　　“我知道。”她说，“不过，你还真是个财迷呢……人家送你一些东西你就原谅人家了……”
　　“喂喂喂，虽然我是有点儿财迷，但是你要注意噢，要原谅别人的是你，我只是代替你收下了这些东西而已。”
　　“你相信我会原谅别人？”她问。
　　“肯定、当然是相信你的啦~你又坏不到哪儿去~”
　　“……”
　　好一阵子，她面无表情，不知道是吃惊还是在想事情。

　　——（赤那对我越来越有好感了，虽然是顺利地逐渐实现预期，但是……我的心情没有骗我、我真的好高兴……心跳得好快……）

　　“嘻嘻嘻……”她害羞地展露笑靥，“好开心……第一次听到有人说相信我……”
　　“噗通”，我怦然心动。
　　这无关乎是否有人第一次相信她，毕竟Trick Eyes作为异能中较为特殊的一种，别人会仇怨她也无可厚非……可她敞开心扉的笑容着实让人着迷。
　　呜哇，光是看着，脑袋里就一片空白。
　　我绞尽脑汁，企图转移话题：“喂……你能跟我说说你以前是怎么生活的吗？说‘第一次有人相信你’什么的，好像你朋友不是很多的样子。我稍微有点儿好奇。”
　　“可以唷……”她说，“但是公平起见呢，我说完，你也要告诉我我想听的。”
　　哎，我有什么故事好听的？
　　“OK~”我说。
　　她说起她的从前，心情不错的样子。

　　遥远的英国，某一个郊区有一所很常见的孤儿院，那里依山傍水，到冬天白雪会将那里变成苍白色的乐园。克瑞斯特尔则在那里长大。由于Trick Eyes，她并没能太愉快地和小伙伴一起玩耍——因为她老是看到意料之外的事情，所以经常有人指责她走神、不专心。
　　在她四岁的时候，一个姓克里斯汀的人物找到并领养了她。可是克里斯汀很忙，终年不见他一次面，大多数都是由一个女同事照顾她的。这个女同事作为大姐姐教会她很多事情，其中包括学习魔法、猎魔和报酬的关系等等，更多时候，她是一个人生活。
　　她就住在一间小小的出租屋。天冷的时候壁炉会烧起明灭的火光，古老的书籍散落在屋子的各个角落，一张小沙发摆在暗红色的地毯上。蓝发的女孩子披着毛毯蜷曲在沙发上，蒙着双眼，十分安静。她的身边漂浮着几本厚厚的精装魔法书，泛黄的书页自动翻过一页又一页，直至封底。她叹了一声，呼出温热的白色雾气，几本合上的书忽然失去灵气般掉落，砸到地毯上发出轻响。

　　“克里斯汀老师本来就是个忙得停不下来的人，”我说，“我都猜到他没什么时间照顾你了。之前你和莫学姐聊天，听说你都是去附近的法国餐厅吃的？一个人的时候不会感到寂寞么？”
　　“餐厅老板人很好，经常给我优惠甚至免费。以及，一个人的时候偶尔会有一点点小寂寞……”她做了个“一点点”的手势，“不过请放心，我经常和那个大姐姐书信来往，她有空常来找我玩。诶嘿嘿。”
　　汀兰笑得很腼腆。
　　见她发言时精神奕奕，大约休息好了。
　　“不过听你这样说，”我说，“我觉得克里斯汀老师对你的成长似乎没有多大帮助啊？”
　　“才不会！叔叔他总是送我非常棒的礼物呢！”她说，“尤其第一个魔术盒子，我还留着它，里面的布偶会‘啾’一下跳出来吓到你哦！我说我很喜欢魔术以后，像精致的魔术道具、很难入手的出名魔术师的表演入场券、专业的魔术书籍什么的也都会在我生日的时候送过来呢。如果不是当初那个魔术盒子的话，我是不可能喜欢上魔术的！”
　　“噢噢噢，这样啊，挺好的……不过我还没见过你露一手呢？”我说。
　　“哼，之后可有你们看的~”她挽起袖管，“好了，我的讲完了，接下来就该轮到你咯~”

　　“叮咚”
　　门铃响起。
　　“哟，人已经到了。你换好衣服先，我出去开门。”
　　“诶——”她发出不满的声音，“好狡猾！”
　　“下次再告诉你吧，”我说，“相对的，我补偿你一个礼物。”
　　“嗯？”她拉开被子准备下床，却发现枕头边有块东西。
　　“等等，赤那，这个小盒子是什么？”
　　“你不是可以透视嘛？”
　　她稍微拨弄手掌大的盒子，问我是不是“眼镜”？
　　我到门边，回头望一眼：“你戴戴看吧，不知道合不合适。合适的就是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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