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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6章皇后
且说那日被东平王妃提点之后，李夫人日夜记挂着这事儿，一时又想不明白，过了几天便往东平王府而去。
东平王妃将一干下人都打发了，便说道起来：“我也是闲话间听了一耳朵，因听到你家的名号才留了心眼。也不知从何开始，都说你们甄家的小姐生得好，又是名门之后，在金陵便有许多人上门求亲，真是要把门槛都踏平了。而今列在选秀之册，更是叫许多王孙贵族倾慕，便是贵为皇子也为令千金所折服，似乎要直接向皇上求婚呢。我一听便吓了一跳，别说皇子的亲事要皇上钦定，单说你家蓁儿从小养在江南深闺，怎么京城里就起了这样的流言？况且那日我问了从金陵来的一个官太太，在金陵并没有听说这些事，就更加奇怪了。我还以道是上头已经有了安排，特意探了皇后的口风，似乎又不知道这事儿。若是连皇后都不知道，又怎么会传出这样的话？”
李夫人听得心惊肉跳，这不仅是要断了蓁儿这回选秀被选中的可能，更是要葬送了蓁儿的名声啊！若是这些话传扬开去，别说蓁儿，连带着甄家都不用做人了！
东平王妃看她气得手都在发抖，便劝道：“你且先别恼，这事儿我已经敲打过了，好在传得不开，况且到了咱们这份上，还能不知道这里头的道道？有点脑子的都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只是若皇后听到了这个消息，必定不会将蓁儿列为皇妃之选。好在你也并不想她进宫，并不碍着什么。”
“您这话说差了，皇后知道避嫌，难道这些太太、奶奶们不知道吗？若果真将此事传得满京城都知道了，我们蓁儿还如何做人？竟不知是谁如此用心险恶，竟是要把我的蓁儿害死才甘心！”李夫人狠狠地拽着帕子，寸许长的指甲险些陷进肉里去。
“这我却不知道了，我原以为是贾家做的，毕竟论起来也就他们家的女儿和你家蓁儿能比。但是我上次听东府大太太的意思，贾家的闺女已经相中了一门亲，也并不愿意入宫。”
李夫人冷笑道：“怕是哪个想攀高枝的，毕竟咱们家的孩子不愿入宫，多得是愿意一步登天的人。这样下作的事，怕也是那些眼皮子浅的人才做得出来。想把自家姑娘往火坑推也就罢了，指望谁都跟他们一样呢。这事儿查不出还罢了，若是叫我查出来，必叫他们好看，打量我们家久不在京中好欺负呢。”
东平王妃劝道：“你这脾气收敛些吧，这话也只在我这里说说，若叫外人知道了又是一番波折。这事儿要查，但是当务之急还是先把流言止住。好在你也并不想叫蓁儿入宫，倒不如先和皇后说明白，别闹出误会来，真耽误了孩子。”
“这话不错，为了蓁儿少不得要进宫求一求皇后娘娘。好在离选秀还早，也多亏了提前进京，不然真是要抓瞎了。”李夫人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是没底，毕竟皇上早有安排。但是转念一想，蓁儿原就不愿意入宫，连相公也是这个意思，不过不敢违抗皇上，如今出了这事儿，即便把流言止住了，恐怕皇上也不得不重新考虑一番。
回府之后，李夫人即刻向宫里递了话，求见皇后。原以为要等上几日，没想到第二天宫里就来了皇后的懿旨，命一品诰命夫人甄李氏偕同幼女进宫。甄蓁一听到消息就开始紧张，她不是没有经历过大场面，但是直觉告诉她觐见皇后并不像影视剧里面的那样简单。单是教养嬷嬷的耳提面命就让能她想象到宫里的规矩多么森严，但凡有一步行差踏错，可能就回不来了。李夫人的态度却是截然相反，并安慰她不用十分担心。
“娘，实在是女儿心里没底，那可是皇后娘娘啊。”甄蓁捂着胸口，不远处的衣架上是挑出来的几套衣服，明天到底穿哪一件还没有决定。
李夫人却笑了：“前些日子在金陵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跟你说过多少回宫里规矩大，你总不信，偏这时候开始瞎紧张。这回是皇后召见，又只有咱们娘俩，不比秀女们一块儿入宫的时候，你宽宽心才是。你越是害怕，到时候越容易出错。”
这话对甄蓁来说一点作用都没有，正是因为明天见皇后的只有她们母女俩她才更加担心啊。一来就她一人，她的一举一动必定完全暴露在皇后面前，二来皇后特意捎带上她必然是有什么别的安排。
李夫人变了脸色，眼中的怜惜和担忧浓得化不开：“却是我忘了告诉你，皇后与我乃是嫡亲的姨表姐妹，论起来你还能叫皇后一声表姨。皇后虽未见过你，但是你出生的时候还送了长命锁呢。这次恐怕也是想提前见见你，并不用担心什么。”她何曾是忘了，只是心里依旧存着一点念想，和儿子一样以为她的蓁儿只是怕父亲责罚才想出失忆这样的借口。尤其这几个月以来，她一点也没发现女儿的脑子有什么不好使的，甚至比以前还聪明了许多，待人接物上也找不出什么错。她甚至在来京城以前还和老爷开玩笑，说女儿不知能装到几时。可是现在，李夫人不得不相信的当初那位大夫说的话，她的蓁儿果然把一切都忘了。
甄蓁见她脸色不佳，也担心起来：“娘，您怎么了？”话一落便想起了什么，有些懊恼。她占了人家女儿的身子，在李夫人看来却是自家女儿把什么都忘得干干净净。这些日子忙里忙外的不去想这些，并不代表她真的忘了。但是她什么也不能说，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李夫人见她一脸懊恼，便缓过来，笑道：“没事，蓁儿这样聪明，事事考虑周到，娘都要忘了你的伤了。也是我想左了，你伤得这么重，如今能全乎儿的在娘身边，已经是上天保佑了。”
甄蓁依偎在她肩头，小声道：“娘，以后女儿再也不做那些危险的事，叫你们担心了。”
李夫人打起精神说道：“好好好，你父亲听了怕是要高兴坏了。你也别费心挑衣服了，前些日子我叫人给你新作了几身衣服，一会儿就叫人给你送来。”
甄蓁默默地看着那堆衣服，聪明的不做声。那堆衣服里头也没几件旧衣服，有一大半都是没穿过的。在家时也还罢了，一套衣服总能穿上三四回，到了京城以后，她的新衣服就没断过。平时起居坐卧和见客的衣服要换，甚至见客的衣服还分在家的和出门的，有时候一天四五套的换，也真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一开始甄蓁很不习惯，虽然从前家里条件也很优越，却从来没有这么“浪费”过。但是她并没有对此发表任何意见，这是这个时空的礼仪，何况也不用她费什么心思。正如从前祖父对她的评价，她这个人最会的就是审时度势，顺势而为。这并非逆来顺受，而是最有效的抗争，在合理范围内为自己争取一切可以争取的利益。就好像她从一开始听到要选秀，就默认了自己在这个时代无法得到婚姻自由。但同时她也并没有把自己的将来完全交给别人做主，而是尽可能的向父兄传达自己的意思。说什么为了甄家，最重要的还是为了她自己，毕竟覆巢之下无完卵。
经过一夜的沉淀，甄蓁第二日觐见皇后时已经能做到心如止水，丝毫不见前两天的紧张和担忧。李夫人松了口气的同时又陷入了更深的担忧，她总觉得受伤后的女儿不仅更聪明了，连心思也重了。
当今皇后并非皇上原配，先皇后生产时坐下了病根，拖了两三年便撒手人寰。没过两年，最受皇上宠爱的淑妃便成了皇后，而后先皇后所出的大皇子在垂髫之年被立为太子。在此之后，入宫多年无所出的新皇后突然怀孕，接连诞下四公主、五皇子，随后更是高龄诞下七公主，自此后宫再无所出，皇后的风头也是一时无二。而今二十年过去了，皇后依旧是后宫第一人。
甄蓁立在李夫人身后，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皇后。见了那么些王妃诰命，甄蓁一直认为自家母亲是最漂亮的，如今见了皇后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若母亲当得美艳二字，皇后便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尽管二人眉眼间有一两分相似，皇后浑身散发出来的飘逸气质却是更胜一筹。这是一个在爱中成长的女人，甄蓁曾经见过这样的人，便是她真正的母亲。仅仅靠爱情的滋养或许能让一个女人洋溢着幸福，但只有从小被爱滋润，被宠着长大的人才能拥有这样不老的容颜和幸福单纯的笑容。甄蓁不由得恍惚，她想起了母亲站在自家花园里对她招手，满脸的温柔笑意，然而下一刻便倒在花丛中，褪尽了血色，笑容来不及收敛。母亲因为心脏病而过世，那时候她不过十岁。
甄蓁的目光越发放肆和炽热，皇后想假装没看见都不可能。刚才见这孩子进退得宜还挺高兴，这会儿见她这样无礼，登时去了那一两分欢喜之情。
“蓁儿这样看着本宫，难道本宫脸上有花儿不成？”皇后笑着开玩笑，却是带着一分玩味。
李夫人吓了一跳，回身看甄蓁却发现自家女儿竟又是那一脸的痴呆样子，和刚醒过来那阵一模一样，便不由得有些担心。
“皇后恕罪，想是小女上回受伤还未好全，时常发愣出神，冒犯了皇后。还请皇后念在她年幼无知，饶了她这一回。”
甄蓁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闯了多大的祸，即刻收敛了心思，跪下请罪：“皇后娘娘恕罪，民女初见皇后娘娘圣颜颇似在家时常去拜的观音像，不由得愣了神，并非有意冒犯。”
皇后听她这样一说却来了兴致，问道：“你说的可是金陵城外栖梧寺的观音像？”
“正是。”这话却也不是甄蓁胡诌的。伤好以后，她曾经跟随李夫人一同到栖梧寺还愿，当时还觉得那观音像与母亲有些像，如今见了皇后才发觉根本就是照着皇后的样子打造的。
“这孩子眼睛到尖，那观音像却是照着本宫二十年前的画像所塑，那时候还是风华正茂，如今却是人老珠黄，你若不提本宫也快要忘了。”皇后似乎想起了什么，目光落在远处，充满了眷恋和思念。
甄蓁眨眨眼，调皮道：“皇后娘娘才不老，民女一眼便认出来了。”
李夫人轻喝：“不得无礼。娘娘恕罪，这孩子真是魔怔了，一见到漂亮的人就挪不开眼。”
“我瞧你才是魔怔了，娘俩一块儿打趣起我来了。”皇后忽然又和蔼起来，和李夫人拉起了家常，“若她真是一见到漂亮的就挪不开眼，每日在家里岂不都要跟在你身后打转？论起容貌，谁能比得过昔日的李家大小姐。”
李夫人悄悄松了口气，也并不谦虚的回道：“倒叫您猜中了，可不就是这样吗，有心教她些道理，总盯着我发愣，一连叫上好几回才回神。”
皇后笑得更欢乐了，少女般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中格外的好听。“你啊你，果然不知羞，女儿都这般大了，也不知谦虚二字怎么写。我怎么瞧着在金陵那么些年，别的没学会，脸皮却又厚了几寸。我瞧这孩子容貌倒是像你，更青出于蓝，可这性子别随了你才好。”
李夫人连连告饶：“好姐姐，当着女儿的面就给我留两分颜面吧。”
甄蓁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难怪母亲叫她不用担心呢，合着她和皇后关系这么好啊。只是，一双大眼来回扫视，甄蓁还是有些不能接受两位美人这样“调皮”的对话，尤其是皇后，就好像神仙姐姐突然走下了神坛，不过意外的觉得这样的皇后更可爱了呢。
甄蓁依旧在震惊中，皇后和李夫人却已经说到了正题。流言一事皇后也已经知晓了，这一点她并不担心，反而是皇上的态度让她难以捉摸。王家也算一朝重臣，按理说他们家的嫡女做个皇子妃也是可以的，如今反倒是画蛇添足，没有嫁入皇家的可能了。但是甄蓁的归宿，皇后也不清楚，只说皇上似乎已经有了安排。
李夫人正要细问，外头便有内侍通报：“启禀皇后娘娘，五皇子、六皇子、七公主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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